江南人做西北面(秋夢悄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江南人做西北面是中國當代作家秋夢悄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江南人做西北面
我們家住長江下游以南,算地道的江南人氏吧。飲食則口味混雜:爸和妹喜歡麵食,爸尤喜寬刀面,少湯甚至無湯的那種;媽帶哥和我則對麵食不太感冒,他倆是一直不喜歡,我大學前還能接受一星期三四頓,後來九八年大三暑假到河南焦作實習四十多天,一天三頓麵食,硬生生瘦了二十來斤:真比任何減肥藥都有效得多。
在焦作的慘痛經歷,減肥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和一同學編輯當年的實習快報,出了幾期,送到學校,有關部門認為是歷屆以來最好的。然而隊長來檢查實習情況,因為辦報,生活作息顛倒,我們白天睡覺,逆了隊長龍鱗,被罵後,那同學還挨了一腳。是夜,我倆跑市區買了幾瓶啤酒、兩份涼皮(不知道什麼做的黑色粉皮和海帶絲、黃豆芽涼拌而成,酸辣味,大學和實習時五毛一份,頗為解讒,可惜畢業後未曾再見過),邊喝邊抱頭痛哭,感覺前途一片灰暗,通宵。未料畢業後我倆漸漸生疏了。也有開心的事。焦作是煤產區,當時經濟不錯,建了一噴泉,據說亞洲最大,我們常看。當地灰塵大,跑步空隙跟百姓聊天,他們尤其是女孩子對軍人很好,聊得開心。有句話:喝了焦作水,嘰巴不離嘴。女孩子亦是。不知道現在是否依舊? 這次實習後,我心裡對麵食形成了條件反射性厭惡。畢業分配工作徵求個人意見時,順着長江一划說:只有一個請求,長江以南都行,別讓我去以麵食為主的地方就好。
如願到祖國的南方工作,未料遇到一個西北女孩談起戀愛結了婚。婚前對她說:我們在哪裡生活,就應該適應哪裡的飲食,這裡既不是你老家,也不是我老家,我們都要適應這裡的飲食。說實話,她習慣麵食,我習慣湘菜,我們日常飲食以清淡為主。她有空會陪我吃吃湘菜,我偶爾請她吃吃麵食,通常兩三周一次。但在家裡,除了拉條、油潑麵、羊肉泡饃等少數麵食外,其他麵食我拒絕吃,包括她至愛的肉夾饃。一方面是真不想吃,更怕吃成習慣,我擔心沒有鮮明的旗幟立場,將來變得只能吃麵食,這於我似乎極可怕。
庚子疫情來襲,在夫妻兩地分居、我獨帶兒子女兒的情況下,因小孩不肯去吃飯堂,不得不改變懶毛病做起飯,上網學了幾十樣菜,並向她學油潑麵的做法。適量的麵粉,最好是高筋粉(才知道做面要用中高筋粉,低筋粉主要用來做饅頭包子麵包),準備少量水加鹽融開。慢慢倒水攪和,麵粉成層狀時停止加水,開始揉壓,揉成有彈性的一團後放在盆里,用塑料袋蓋好,醒十分鐘以上,再揉一段時間,壓成餅狀,然後在麵餅的上下兩面都抹上一層油,放在盤裡,包上保鮮膜,置於冰箱,吃前再拿出來或扯或削。
後面的扯麵、煮麵、油潑先不說。揉面真的要人命,標準三光:面光光、手光光、盆光光。後兩光光有什麼用不知道,面光光自然為了少浪費,但真的難弄。按照妻子教的辦法,首先,面難揉成一整團;第二,面不是硬了、就是軟了,水的多少難控制。她也不是從小干過多少活、吃過多少苦的農家姑娘,她的方法未必科學。這麼想,我開始自己的實驗,先少點麵粉,揉軟些,成團後再加麵粉。啊哈,好揉多了,既可以輕易揉成團,軟硬度也好控制,讓她扯麵的時候沒發現什麼不對,做好的面口感也沒什麼不對。
爸媽過來幫我帶小孩。我問每個月給點錢怎麼樣,他們回:說出去出醜,給你帶小孩還要錢。他們還帶着鄉下的思維,要麼不肯進城帶小孩,一旦決定到城裡幫兒女帶小孩,連吃飯都怕給兒女增加負擔,更別說另外要錢了。
我決定做頓面給他們吃。中小學時,當家人在地里忙活時,最懶的我曾經在家裡做過飯。一晃近三十年,記憶里上初三後應該沒給他們做過飯。當我提出做油潑麵時,他們露出訝異的神色,應該是有點不可置信。爸說:我什麼面都可以,你媽就只喜歡湯湯水水的面,你做的時候把握好。媽說:別聽你爸亂說,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當晚揉了面,花了兩三個小時。
次日,五點多回家,準備砧板、擀麵杖、油壺,搗一小碗蒜蓉,把麵餅切條,一鍋半餅面二十多條,準備開工。西北人是邊扯邊煮,我扯的動作慢,決定先扯幾根再開始煮。開扯,先用雙手搓成均勻的長條,放砧板拍平(砧板上先抹油),用擀麵杖橫着推平,再豎着壓兩至三條痕,然後雙手提起慢慢拉抻。開始學的時候把不好力,經常斷,斷的只能做小面片。實踐幾次後,只有每次開始一兩根會斷。十幾根扯好掛起來,鍋里加水燒開,把面逐根下鍋。再邊扯邊放幾根,鍋里放不下了,加半瓢水燒開煮三五分鐘,另一鍋里燒熱油備用。把面撈進大碗,放蒜蓉、辣椒粉、鹽(可根據喜好放香菜、蔥花等),潑熱油,放生抽、白醋、香油,拌好。一海碗油潑麵算是做好了。
中間爸媽分別來廚房看幾次,可能有點不放心,見我忙得滿頭大汗,沒說什麼就出去,帶孩子坐在飯桌前等候。我把面端上桌,又進去弄第二鍋。
端第二碗出來,第一碗吃得差不多了。我坐下來一起吃,問爸媽味道怎麼樣。爸說:我是沒問題,感覺挺好。就是你媽,如果我做成這樣,早就生氣不吃了,可能崽做的好點,你問問她。媽惱火地說:你說你自己就好了,我要你滿嘴亂說?你做的有這麼好吃,我會不吃?我是不喜歡吃干丘丘的面,穠成一團,一點味道沒有。這個面,又有嚼勁又入味,我都吃了兩三碗。
做其它的東西拿不出手。我想,至少他們在這邊幫帶小孩的時候,我應該每兩三個星期做頓面給他們吃,不管他們真喜歡吃還是假喜歡吃。其實回老家也應該做。可休假回老家,他們依然把我當孩子,從不讓進廚房弄任何東西。我還可以像個樹下伢(指未成年未分家單過的孩子),睡懶覺沒人管,任何家務不用做,或者說不讓做。四十多了,父母六十好幾了,還有當孩子的感覺,真是難得。也慚愧,為孩子學會做面,然後才做面給父母吃。一代又一代,我們都是愛孩子勝過愛父母。
近日朋友請吃飯,席間喝劍南春,勾起另一個回憶。當年大學畢業領第一個月工資八百塊錢,想到老媽苦了一輩子,又喜歡喝點酒,狠狠心花了九十九塊錢,在安徽合肥買瓶劍南春送回家,媽不捨得喝,放在臥室窗前桌上。四五年後,被三四歲的侄兒摔了,老媽一滴沒喝上,深以為憾。
幾天後便是老媽六十五周歲生日,我決心把這個遺憾補上:找個幽雅有風景的地方擺上一桌,親手做碗油潑麵給她吃,再開瓶珍藏的茅台酒陪她喝上幾杯,讓她開開心心過個生日。[1]
作者簡介
秋夢悄醉,1978年生於江西九江瑞昌的大山深處,工作之餘喜胡想,堅持怎麼想就怎麼寫,寫真實感受,侃生活自娛自樂,論社會舍利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