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愛堂(韶融)
作品欣賞
清愛堂
午餐就在大哥家的餐廳里進行,餐廳里安放着一張圓形桌,上面還放了個玻璃轉盤,坐十位客人吃飯也不顯得擠。外甥在正對面的廚房裡炒菜做飯,很有行家裡手的范兒,我們回來時,他炒的菜就端上了玻璃轉盤,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很是豐盛和饞人,酒具、餐具也像飯店一樣依次擺放,很工整。飯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喝着茶水吃着摘來的大紅櫻桃,這時又來了幾位大哥的朋友,其中就有戶部鄉的陸書記,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戴着窄邊眼鏡,很是斯文,相互介紹後屋裡的氣氛就熱烈起來。
大哥自然坐主陪座,陸書記就坐副陪座,主副陪坐下來,其他朋友就依次坐了。酒自然要喝一點,大哥開了一瓶高度好酒說,咱們喝地產酒吧。陸書記接過來說,這是支持家鄉白酒行業嘛。說得大家都笑了。輪到副陪陸書記發言時,大哥提的一杯酒就落肚了,滿桌的客人興致就高了起來,陸書記笑着舉杯,對大哥和客人說,這客廳里的東牆上少了個匾額。大哥說,怎麼講?陸書記說,你這官在省城做得這麼高,既清廉又愛民,這匾額的內容應寫「清愛堂」。大哥一臉謙慚地說,這哪能使得?「清愛堂」可是康熙皇帝御賜給老祖劉果和劉棨的,是我們劉家的堂號,它現在掛在高密市柴溝鎮逄戈莊劉家祠堂內,不是一般人家的堂屋就能掛的。
好友們不知道「清愛堂」,就嚷着讓大哥講一講。大哥說,這個「清愛堂」可以簡單說,也可以複雜說,現在簡單說吧。老祖劉必顯是順治九年的進士,官當到戶部員外郎,十分清慎,他以戶部主事頒詔偏沅時,巡撫拿出銀兩饋贈,他拒不接受。在督理中南倉時,種菜自給,數月不知肉味。他是我們這支劉家第一個出仕為官之人,也是劉家清廉愛民官聲的創立者,在他的影響下,兒子劉果、劉棨都成為康熙年間著名的廉吏。
大哥饒有趣味地說, 劉果任太原府推官時,有一富人為產業訴訟,用五百兩黃金,製做成黃鼠送給他, 他堅決不收,民間諺語說「死黃鼠瞞不了活青天」。他任河間知縣時,名聲傳到京師,康熙九年,皇帝去河間縣微服私訪,召見劉果,褒揚他「清廉愛民」,提升他為刑部主事。後來劉棨任天津道副使時,迎駕五台山,藉機上奏哥哥劉果在河間任知縣時受褒獎的事,請康熙賜書,皇帝聽後十分高興,讓劉棨先寫一幅字呈上,劉棨不敢寫,康熙就說,你不寫給我,我也不給你寫。於是,劉棨就寫了「天下太平」四個字呈上,康熙就寫了「清愛堂」三字,蓋上玉璽寶印,賜給劉棨。
陸書記聽了就說,你這「清愛堂」是正史,可也有民間「愛清堂」的說法。好友們被陸書記這一說,興趣又都聚集過來,讓他講一講。陸書記笑了說,先喝我這一杯再講吧,說着自己先一飲而進,滿桌客人為了聽他講「愛清堂」的民間傳說,也都慷慨而飲。陸書記扶了扶窄邊眼鏡說,這「愛清堂」在民間,說的是康熙在五台山召見劉棨時,對劉棨說,劉愛卿,當今大清治聲如何?劉棨跪復說,我朝有皇在上,皇天厚土,國富民強,子民個個皆愛大清王朝。康熙聽了很高興,然後說,那愛卿也是忠愛大清了?劉棨叩頭再復說,臣忠愛大清,不惜肝腦塗地。康熙高興地說,朕聞你家住槎河山莊,那裡受我大清蔭護,治學有方,才子輩出,效力我大清,就賜「愛清堂」三字給你吧。劉棨跪接字後叩頭:臣全家無比感恩榮幸,並世代謹記聖諭,忠愛大清,做官清廉愛民。
聽着大哥「清愛堂」和陸書記「愛清堂」的講解,滿桌好友像是又做了一次學生,不斷地感嘆今天的採摘活動之外的收穫多多,最為珍貴的是走進了名聞遐邇的槎河山莊,雖然看不到真實的山莊,可山莊曾經的人和事讓大哥和陸書記講解得活靈活現,歷歷在目。我問大哥槎河這條河在哪裡,大哥說,從戶部鄉駐地來楊家峪,有條河穿過一溜槎河四個村,這河是潮白河的上游,就叫槎河,它注入戶部嶺水庫。
聽了大哥的介紹,想起第一次來時鄉長對山莊的介紹,我對山莊的位置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打開手機看地圖,山莊的輪廓就呈現出來。下午採摘活動安排了兩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我趁這個機會又走進了曾被乾隆帝改名為「小花山」的「南山旺」,我舉頭四顧,春色已深,映山紅和蘭錦花已謝,只有樹葉燦然油亮,午後的清涼,在這裡的一片片樹蔭里,可以隨便找得到。一條上山的小路很狹,好些地方已被樹叢攔斷,撥開枝椏能通。漸漸出現了一些墳,荒草迷離,這些墳是誰的呢?我想象着「槎河山莊八舉人」,八子登科,兄弟登科之冠,他們的輝煌是否濃縮成了現在的一個個小墳包了呢?
春色渲染得越來越濃重的南山旺,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所在,留住了當年劉必顯的腳步,在此築舍建亭,教育子弟用功讀書,明理成器保家,又進取功名?正這麼想着,眼前出現了一堵已坍圮的舊牆,這是什麼地方?我想象着當年山莊裡的錦秋亭,劉統勛和劉墉父子讀書用功有地方,這牆是否就是當年亭子的一段?沿牆走了幾步,看見只有深洞洞的樹林了,我走得有點害怕,假裝着咳嗽幾聲,但走着走着,我似乎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控制住了,腳下步慢了下來,不再害怕。這兒沒有任何裝點,為什麼會給我一種莫名的莊嚴?這兒我沒有來過,為什麼處處透露出似曾相識的親切?這兒應該停駐過一顆顆求知的靈魂,這兒也應該聚集過很多英才,不論是教書先生,還是劉家學子。這個山莊的中心,今天已撞到了我心靈深處的好像並不是在我有生之年培植起來的某個層面,而是要早得多,如果真有前世,那我一定來過,並且住了好久。
從南山旺走出來,姐姐淑香站在村村通公路上,遠遠地向我招手,我跨過小河急忙走過去,她說,領你去看一棵樹。姐姐淑香這麼一說,我馬上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次作家採風,莫非就是那棵「疤麻子」小葉朴樹?等來到那棵樹下,我一下子受了感動。初次認識「疤麻子樹」時,我還不到四十歲,豐華正茂,再次站在這棵樹的面前時,我已經五十多歲了,已顯老態了,而「疤麻子樹」還是那麼有生命活力,樹冠依然向天空里刺去,根部緊緊地抱住坡崖,歷經風吹雨打,物轉星移。老朴樹呀,有多少孩子在老人講你的故事裡出生,有多少老人在風燭殘年後由你送了最後一程。你看見多少真摯的愛戀漸濃漸厚,被風霜演繹成相濡以沫;你看見多少質樸的友情漸久漸純,被時間定義為地久天長;你看見多少不悅的過往漸行漸遠,被日月洗滌的蕩然無蹤。
世人知道,你是外地樹種,不管是擅自闖入,孤獨無伴,還是願與不願,甘與不甘,都不能阻擋你成為這一方水土的代言,這一方鄉愁的標籤,顯赫家族的槎河山莊的縮影,還炫目着光陰里的幸福。世人不會忘記,有了老樹的村莊,就有了家園的絲絲溫情;有了老樹的村莊,就有了繁重冗雜的勞作後那抹濃濃輕鬆和愜意;有了老樹的村莊,就有了那種邈遠而深沉的記憶和念想。
作者簡介
韶融,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