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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煤油燈的日子(孫同林)

點煤油燈的日子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點煤油燈的日子》中國當代作家孫同林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點煤油燈的日子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說話用喇叭,出門坐汽車」,曾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人的夢想。

這時候,人們照明用的是煤油燈。煤油又叫洋油、火油等等。

簡易煤油燈我曾親手製作過。找一隻墨水瓶,剪一片圓形的比瓶子口大一點的薄鐵片罩在瓶口上,用粗鐵釘在薄鐵片中間沖一個孔,卷一根鐵皮小管兒套進小孔里,管子裡再穿一根棉線作燈芯(亦可以用毛丈紙替代),一個煤油燈就做成了。墨水瓶子裡倒上煤油,燈芯吸上油,煤油燈就亮起來。

還有一種也是用鐵皮做的煤油燈,形似茶壺,燈芯從壺嘴引出,燈油從壺蓋處注入,這是供銷社人常用的煤油燈,比較高檔。

當夜色降臨的時候,一盞煤油燈就是一個溫馨的世界。

依稀記得,每天吃晚飯的時候,煤油燈發出微弱的光,透過灶上炊煙,廚房裡的灶台、風箱、碗櫥、水瓮、菜罈等等,都靜靜地呈現在朦朦朧朧的光圈裡,牆上或地上投下搖搖晃晃的影子。一家人圍坐在煤油燈赭黃色的光亮下「呼嚕呼嚕」地喝粥……這成了我記憶里的美好畫面。

說起來,我家的煤油燈比別人家的煤油燈還要低一個檔次,我家曾經的煤油燈是一隻缺了腳子摘去「馬口」的罩子燈。因為沒有燈腳,不好擺放桌子上,便用小鐵絲纏在燈「腰」處,掛到房柱子上。我家人多,最多時是九口之家,吃飯用一張大圓桌,圓桌抵在房柱上,這樣,沒有腳子的煤油燈高燈遠照。晚飯過後,一家人圍坐在圓桌四周,祖父和父親收拾農具,母親做針線,我和姐姐趴在桌子上寫作業。那時候感覺煤油燈很亮,能看清母親明亮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裡,也有一盞燈在燃燒,在跳,在閃動。煤油燈也常把我的臉照得紅紅的、烤得熱熱的,給人一種興奮、一種喜悅。

煤油燈點的時間長了,時常會發出「啪」地一聲輕響,炸裂開來,謂之「爆燈花」。祖父常說爆燈花是一種吉兆,要有好事。但我期待的次數多了,總是失望,我發現這只是苦中作樂,是無奈之中的一種自我安慰。

在煤油燈下讀書,不知不覺間,書上的字跡模糊起來,才發現燈光已經昏暗,燈芯需要「挑」了。煤油燈的燈芯在燃燒過一段時間之後,燈頭上會結一層硬殼,這時必須用針「挑」一下,撥去焦結之物,使燈油能順利吸上來,燈光便重新亮堂。我讀一陣書,挑一挑燈,挑燈,其實也是讀書人睏倦之時的一種調節呢。

燈芯不挑,燃燒就不旺,燈也不就亮,這樣的結果是燈芯耗費少。因此,民間有一個歇後語:「不挑燈——省心(芯)」。

陸游有《冬夜讀書》詩「挑燈夜讀書,油涸意未已;亦知夜既分,未忍舍之起。」唐寅也有《夜讀》詩「名不顯時心不朽,再挑燈火看文章。」詩里的「挑」,可能表達的有把燈懸掛起來的含義,但也不排除有挑燈芯的意思。在電燈已經普及的今天,「挑燈夜讀」已經是個形容詞了,人們就無法想像當年的「挑燈」。

用煤油燈照明,燈光將人影投在牆壁上,會呈現出高矮胖瘦的變形。有時不經意間看見那怪異的黑影,猶如魅影,會被嚇一跳。有一天晚上,姐姐們用雙手演示一種造型映在牆上嚇唬我,牆上的影子就像一個狼狗的頭,狼狗的嘴巴一張一合,發出「汪汪」的叫聲,聲音自然是姐姐模仿的。我嚇得去向祖父告狀。祖父卻罵我:「你沒有手呀,不好弄起來對付她們?」於是,我也用小手模仿小狗,與姐姐的大狼狗對咬,兩條「狗」瘋狂地叫着,一時間亂作一團,也鬧作一團。

有時候,晚上在油燈下寫作業,燈光太暗,為了看清楚,腦袋不知不覺地往前湊,當頭髮和火苗接觸時,發出一陣嗞嗞的聲音,並聞到一股焦糊味。雖然以最快的速度把頭閃開,但用手一摸,頭髮已經被燒焦,手裡已經捏住一小撮黑色的粉末。有時,不僅是頭髮,眉毛也會被燎焦,一根根捲起來。祖父擔心我被燙傷了,總是要來檢查一番我的臉我的眼睛,見沒有大礙才算作罷,叫我以後小心。

後來,煤油緊張起來,要憑票供應,而所供應的煤油根本不夠用,人們便想辦法找到一種可以代替煤油點燈的柴油。柴油是用於發動機器的,點燈時煙多,而且容易結燈花,要經常換燈芯。晚上,我坐在油燈下看書做作業時間稍微長一些,早晨起來,吐出的痰全是黑的,大人說這是柴油的煙熏到肺里了,這種情況是那時候所有讀書人的常態,一個個並不以為意。買煤油難,買柴油也不容易。柴油價格低,煤油要二角四分錢一斤,憑計劃供應的柴油只有八分錢一斤,但是,只有機工才能買到。祖父便經常找他開機器的乾兒子買柴油,以保證我晚上讀書之需。

人們都說柴油的煙有一股臭味,我卻覺得它的味好聞,常常在祖父點燈的時候,湊過去聞一聞。先是火柴點燃時的硫磺味,繼而是柴油燃燒後油煙味,兩種味混雜在一起,我說那種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香。姐姐們便罵我香臭不分。

我的祖母去世早,小時候的我一直跟祖父睡。祖父每天起得很早,當我還在床上做着美夢的時候,祖父已經在廚房裡啪嗒啪嗒地拉風箱了,恍惚間我睜開眼,看到煤油燈在閃閃爍爍,不一會,聽到祖父啪嚓啪嚓走動的聲音,不一會又聽到祖父咕嚕咕嚕吸水煙的聲音。我躺在床上聽着這熟悉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又睡着了,一直等到早飯做好,祖父才喊我起來洗漱,吃過早飯上學去。

多少個清晨,祖父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為我準備早飯,又在燈光中目送我上學去;多少個夜晚,我一覺醒來,看到母親還在煤油燈下為我們一家人做針線,納鞋底、縫補衣裳……

農家的油鹽錢,多是從雞屁股里掏出來的。為了節省,一家家都把煤油燈的燈芯撥得細細的,燈火如豆,就是當年照明用燈的寫照。燈光下的人也模模糊糊、影影綽綽。即使這樣,忙了一天的人從外面歸來,遠遠望見自家門窗里透出來的燈光,還是會有一種溫暖,身上的疲倦與辛苦頓時消失。

傍晚時分,農家做晚飯一般是捨不得點燈的,因為灶膛里燃燒的柴火已經把屋子裡照亮了。孩子們就在黑暗裡玩耍,或者坐在灶膛前,對着灶火在牆上「演」鬼影。

老輩人認為,晚飯過後,人的嘴就不該再動了,「點上油燈嗑瓜子」——敗家。為了省燈油,有些老年人吃過晚飯便早早上床睡覺,因此,夜晚的村莊常常是一片漆黑,一燈難求。為了度過漫漫長夜,老人們便在黑暗裡給孩子們講故事,特別是講到一些鬼故事的時候,孩子們嚇得鑽進被窩裡不敢動彈,不一會也就呼呼睡去。

一次,我去表舅家,吃晚飯的時候,我說沒有燈黑古隆冬的,什麼也看不見。舅奶奶只好點起燈,一邊點一邊說:「我倒要看看,不點燈你是不是會把飯送到鼻子裡去了。」

後來,條件漸漸好些了,我家也買了罩子燈,罩子燈雖然還是點煤油,但它跟那種用墨水瓶製作的「光頭燈」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罩子燈有一個敦實的燈腳,上面有燈罩,點亮時能夠防風,移動時很穩當,只要經常擦拭燈罩,就會有一個光亮的世界。然而,雖然有了罩子燈,我家還是時常點光頭燈,因為罩子燈雖然亮,但耗油多,而且燈罩容易破碎,母親還是捨不得用,只有家裡來了客人,用罩子燈來裝裝場面。

鄉間有一句評價人的話:「我看他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省油的燈」一詞源於《陸放翁全集·齋居紀事》:「書燈勿用銅盞,惟瓷盞最省油。蜀中有夾瓷盞,注水於盞唇竅中,可省油之半」。陸游曾經在供職四川,擔任過邛州天台山崇道觀的主管,比較了解邛窯的省油燈,「省油燈」也因陸游的名聲而遠播天下。

邛窯出產的「省油燈」又叫「夾瓷盞」,它盛油杯的杯壁有一個中空的夾層,其壁的外側面有一個小圓嘴(或圓孔),用來向夾層中注水。因為水可以降低油麵溫度,避免油經加熱後迅速蒸發。據說這種省油燈省油可達百分之三十左右。民間借用它作為一種對人品評的專用詞,「不是省油的燈」,通常是指那些招惹是非、不安分守己的人和事。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出門坐汽車」,這句話一說已經過去半個多世紀。現在的孩子們,已經生活在當年的夢想世界裡,或者說已經超乎夢想,他們不知道煤油燈為何物,也沒有見過那燈小如豆的火光。

不久前,我在岳父家的舊物堆里看到一盞保存完好的煤油燈,玻璃墨水瓶制,燈頭歪歪的,燈芯管已經鏽蝕掉了。我將這盞煤油燈拿回家。有一次,我一個人關閉了家裡的電燈,點上煤油燈,在昏暗的光線中重溫煤油燈時光。一時間,油燈下祖父撫摸我的慈愛,油燈下母親做針線的情景,油燈下姐姐們用手在牆壁上做出那些嚇唬我的燈影又歷歷在目……

如今,我時常穿越於繁華的街市,面對的是亮如白晝的夜晚,然而,那盞如豆的煤油燈卻時不時地會忽然跳出來,在我的眼前搖曳,橘黃色背景里是漸行漸遠的歲月。 [1]

作者簡介

孫同林,男,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鎮人,1956年12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