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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回眸中的風景(帕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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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回眸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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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回眸中的風景中國當代作家帕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白路:回眸中的風景

01)我算不上真正的饕餮,但除了果腹生存,還是多有一點一般人沒有的愛好,那就是每到一地,都要親口嘗一嘗那裡的特色菜。正所謂的「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對於吃也就大言不慚了。

對於羊肉,是個例外。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主動選擇吃羊肉的。當記者那些年,因吃的問題,被折騰夠了。每次到鄉下,都是羊肉侍候。對於會吃的人來說,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家在湘南,據我知道的,我家祖祖輩輩都沒有放過羊,更不消說吃過羊肉。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一位彝族領導下到大姚的他的麼,這是一個在彝山深處的小彝村,離城上百里,山裡的彝族除了養幾隻雞就是放幾隻羊,逢大事或有貴客來到家裡,殺羊是必須的。這天的席上也只有羊肉和酒。

那一天,我吃了一塊五錢買的一袋蛋糕,自備的一軍用水壺的水,算年輕,挺得住。

學會吃羊肉是來雲南多少年後的事了,朋友的一次邀請,和他們一起郊遊,其實就是去吃羊肉。換了會吃或愛吃羊肉的人,那可是絕美的宴飲之地。離城10多公里的石頭河。那可是個方外之地,貌似小桃花源,不說吃的,單湖光山色就足矣。

有邑人這樣描繪:

「楚雄山水,大都崖石崛壘雜木亂披,皴剝甚麗。路險仄高下,峰迴路轉處,遠山層疊攢楤,每觀危崖,或為駭獸臨河躑躅而卻走,或為連山之濤,千派萬落每有怪樹碧草蟠箕其上,風拂其枝,如龍鳳飛翔舞,時出其妙者也。」

「東出楚雄十餘里許,有谷名曰「情人谷」。舊名為石頭河,今竟易名「情人谷」,人之常情樂而彌傳,然幽潛之人知好景而嘆其惡俗之名,或環顧左右而無「情人」相攜,眺覽歡娛中不為其所動矣。可惜一處風光,已湮沒毀痕盡皆荒涼無人訪造而殆耳。」

「是春日明媚,湖水明澈,萬象在下。樹色青翠可喜。野花繁盛,點綴遠近,帶侄子外甥同游,湖邊樹蔭獨坐飲茶觀二小兒嬉鬧。塵泥洗淨,其陶然興致當如何!」

這樣的景致下,我的嘴不投降心也早就投降了,於是有了第一次吃羊肉的經歷,但此後月余,每當想起那次石頭河之行就「心有餘悸」。

再後來,只要誰請客,說起去吃羊肉,我就會甩頭,實在不好出口,只能勉強為之。回到家,一定是要囑老婆「開小灶」的,否則餓得心裡發慌。

老來追夢羅婺地。過了不惑之年,還被派遣到武定最僻遠的鄉鎮掛職,焉知非福,但畢竟自己擁有的只不過是城市的一副皮,骨子裡還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子弟。此去是「回歸」,更是回報,抱定雄心,完滿兩年,載譽而歸。

才來到武定,不時充塞於耳的就是「白路的羊肉」,說多了,讓我仿佛覺得,有的人錯把白路當北京,把羊肉當烤鴨了。

我就不信,白路羊肉又好吃到哪裡。

說的人多了,我才開始重視起來,仿佛覺得是有好多的人把白路的羊肉當作「傳說」,後來的幾次白路之行,耳濡目染,不信也得信了。

白路養的羊一般人是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的,但當地人一定會很驕傲的告訴你,白路的黑山羊生長於海拔2000公尺以上的高寒山區,都是在大山上自然放養。牧羊的人總是選在太陽冒出山頭,露水蒸發後才將羊放出,等夕陽西下,夜霧將要降臨之前歸來。

這樣做,可以說,白路的黑山羊每天喝的是純淨的山泉水,吃的是一塵不染的珍稀百草。而這種喝「礦泉水」、吃「百草藥」的白路黑山羊,只有善於觀察的人才會發現,這裡的羊獨特之處在於羊的全身毛黑髮亮,又由於位處高寒山地帶,羊的生長發育稍慢,皮毛質軟細小,板肉厚滿,瘦肉率高。特別是色紅均勻,肉質鮮嫩,味美膻氣少,食用時味香而不膩口,讓人大飽口福。

說的多麼天花亂墜都會有人懷疑是當地人吹噓的,而我所知道的,白路羊肉好吃更在於那裡的羊常年喝着天然流出的鹽滷,這裡生長的羊就有了和其它地方的羊不一樣的味道。

毛主席早就說過: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須親口嘗一嘗。白路的羊肉好吃不好吃,也只得親口嘗一嘗了。

正是冬至,昆明的幾個老朋友相約到武定看我,我所在的鄉鎮不僅上山高地遠,而且還真說不出還有什麼可以招待客人吃的。於是打主意,到白路吃羊肉,挑水帶洗菜,一來彼此相聚,二來正中客人們下懷。

「白路的帶皮羊肉」,早就名聲在外了,只要昆明人說起吃羊肉,首先想到的是武定白路的帶皮羊肉,其「麻辣鮮香」惹得昆明人眉飛色舞。由此,白路的帶皮羊肉火鍋也就成了有別於其它地方的一張響噹噹的名片。於是有昆明人說:「沒有品嘗過白路的帶皮羊肉,就不能算真正意義上來過白路。」

白路不是多大個地方,幾家羊肉館就在沿武定到元謀的老公路上,還有就是那條窄狹的街子裡,每到午間炎日高照或到黃昏夕陽西下,只要你踱步街頭,就可以聞到滿街的羊肉飄香,尤其飢腸轆轆之時,定會被勾起邀朋喚友,推杯把盞的欲望。

昆明的幾個老朋友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天園—爽再來飯莊」,我好生好奇,昆明人怎麼比我還熟悉,不信。最後不信還不行,不僅是他們領我來到這家羊肉館,其與裡面小工們的熟絡程度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想象,原來,他們中,有的是第三次來白路的這家羊肉館了。

「天園—爽再來飯莊」其實並不怎麼起眼,它座落在白路小街郊外,只是就現在人心理而言,都喜歡選擇相對清靜的地方,「天園」恰恰多了一份靜謐。雖說靜謐但絕不寥落。一般人不會去琢磨「天園」的涵義,我卻對主人取名「天園」的用意做了一番揣測,「天園」就是伊斯蘭教信仰的後世極樂境界。被視作令人神往和追求的無限美好的地方,為虔誠信奉伊斯蘭教並履行善功者復生後的永久歸宿。伊斯蘭教關於天園有如下闡述:

有幸永居其中者可盡情享受安拉所賞賜的物質和精神的恩澤。那裡環境優美,恬靜:濱臨清泉,諸河交匯,有長年不斷的「漫漫的樹蔭」、「泛泛的流水」和採摘不絕的「豐富的水果」;有質純不腐的水河、味美不變的乳河、飲者稱快的酒河和質地純潔的蜜河,氣候宜人,「不覺炎熱,也不覺嚴寒」。進入天園的人在物質上可享受他們所要求的一切,穿的是綾羅綢緞,「戴的是金鐲和珍珠」,吃着「他們所嗜好的水果和肉食」,睡在「珠寶鑲成的床榻上」,身邊有「白皙的、美目的女子做他們的伴侶」,宛如珍珠一樣純潔、晶瑩的童僕「輪流着服侍他們」。進入天園者在精神上可享受極大的快慰:他們再也聽不到人世間的惡言、謊話和閒談,聽到的只是眾天使和同伴們的「祝壽和祝安」;「天園彈丸之地,勝似普世界的一切」,天園裡「有珠樓、玉閣、瓊亭、瑤池」,「天園以金磚、銀礎、麝泥、珍珠鋪地,紅花塗飾。進天園者,只享福,而不受罪,永生而不死,年青而不老,衣新而不舊」,等等。

這個「天園—爽再來飯莊」就建在林蔭蔽日的一片樹林裡,五間竹樓鑲嵌其間。山嶺有勢,蜿蜒入屋,蔓條枝葉,推窗可觸,尤其閒花遍野,蜂蝶飛舞,松鼠嬉戲,山雞逐鳴,莫過還比不上「天園」。

環境有了,要看廚藝了,問過,老闆挑的是小井的硝鹽黑山羊,有這樣的說法:羊再好也好不過小井的羊。無甚科學依據,對比起來,小井的羊肉就是與眾不同。

吃羊肉火鍋,又首選羊頭蹄,這可是上料,吃起來再多不膩,而且有韌性,耐嚼,餘味深遠;其次是雜碎,羊膻味祛了,就剩下一股草的鮮、香。坐下來,你完全可以大吩小咐老闆或老闆娘多來些羊蹄子、羊耳朵,再加七成透的羊肚子、羊腸子,當然更別忘了要一碗羊血。

吃羊肉火鍋,有人說三分吃肉,七分吃佐料,原以為言過其實,吃過「天園—爽再來飯莊」羊肉火鍋,你就不會再有懷疑的了。看起來多以花椒、辣子,草果、八角,大蒜、小蔥當家,其實其中還有卯竅,老闆不便說,我們吃着上口也就是了。

吃羊肉火鍋要先喝湯,只要漲過5幾分鐘,那湯就已經有味了,再撒上一撮綠油油的韭菜,不僅看樣可人,喝起來更是味道十足。

季節奈何,白路的冬季反而倒有好的蔬菜,冠上了自己牌子「雲露牌」的甘藍和「珍珠豌豆」,還有出口日本、韓國的「高山娃娃菜」,這些蔬菜生長在白路的高寒山區,冷涼氣溫,無少蟲害,便不施化肥、農藥,又遠離城市,無任何工業污染,百分之百的「綠色食品」。

除此這幾個必要的蔬菜以外,還可以要來野生的木耳、山筍以及洋芋、苦菜、黃瓜、大蒜等。如果你選在秋天來,則可從山上采來鮮嫩的當歸葉,下在鍋里。

「當歸生薑羊肉湯」是一首沿用了兩千多年的中醫名方,由漢代醫聖張仲景創製,記載於醫學經典《金匱要略》。當歸是中醫常用的補血藥,性質偏溫,有活血養血、補血調經、止痛的功效,常用於婦科調經、虛寒腹痛、瘀血疼痛、跌打損傷等,寒冬常吃羊肉可益氣補虛,促進血液循環,增強禦寒能力。特別值得稱道的是,羊肉中微量元素鐵的含量遠勝其他常見的肉類。白路的羊就更不用多說了。

吃羊湯鍋,酒小灶酒,是彝人天堂般的生活,我等幾個也不例外,從「阿老表端酒喝,阿表妹端酒喝,喜歡你也要喝,不喜歡也要喝,管你喜歡不喜歡也要喝。」到「小小酒杯團羅羅,阿乖老,阿妹倒酒阿哥喝,仁意羅」,你來我往,不幾個回合,就一定有人歪倒斜靠,口出醉言。

「白路那個小麥酒又甜又爽口,客人啊請你喝不喝你莫走,客人啊請你喝不喝你莫走。不喝不喝又想喝,喝就喝個夠,彝家人禮不周,還請再來走。彝家人禮不周,還請再來走……」

當這歌聲響起時,惡戰就算快到尾聲了,彝族人待客離不開酒,更離不開酒歌。有道是彝族人「會走路就會跳舞,會吃奶就會喝酒,會講話就會唱歌。」上桌的阿老表,哪個不是喝酒的好漢,唱歌的好手,融入其中,誰也免不了這個俗。

當然白路有的不僅僅只是羊肉火鍋,還有很多有特色的菜餚,像苗族的地蓮花煮香腸下小米飯,傈僳族的酸肉下糯米酒,彝族的花豆煮臘豬腿,漢族的油炸肉等,這些都可以供人饕餮一番。

2)吃完羊肉,難忘小井。小井不是天堂,但沒有去過的會嚮往,去過的會流連。

小井的名聲還在於小井出欄的羊,有追根刨底者,吃過小井的羊肉轉而議論起小井來,小井不是化外之地,為何那裡水土生長的羊,就那麼與眾不同,於是,小井便在無數人的追問中浮出世面。

我不是吃過小井的羊肉才識得小井,而是「不得已」,2009年,就要離開報社前的不幾天,報社組織了一場與貧困黨員結對的活動。我不是黨員,但我是中層幹部,想卯也卯不掉。再說,憑良心,也得站好最後一班崗。

那次的小井之行,真的,我真正理解了什麼叫 「驚魂失魄」,也感受到了什麼叫「生死懸疑」,回到楚雄,不日,便一氣寫下了《小井,破碎中的美麗》。

今去,只不過對小井的一次「複習」而已,小井,依舊是那麼一個不需渲染而讓人沉浸的地方。

初識記憶是最刻骨銘心的,姑且把《小井,破碎中的美麗》一文捧奉給你:

武定小井,是我冬天中最嚴酷的一堂課。

沒有刻意的小井之行,在我的腦子裡,從來就沒有搜索到小井這個詞,小井在心之遠卻又在身之近。

這是響應報社安排,所有的部室主任都得參加這次春節送溫暖活動。一行經牟定、元謀,盤旋而上到山頂,再平行10來里路就轉入土路。所謂路,就像九回曲腸,泥路坎坷,塵土飛揚,深崖在邇,命懸高天,心想莫不是詩人感嘆的《蜀道難》:「……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不同的是詩人是上,而我們是下,要抵達山谷之底,仿如深入地庭,鬼蜮不無堪驚。更慘的是車不能達,只好棄車於半山間,行路之苦,顯見。好得村民們樸實,幾個壯實的中年漢子早早地就候在半山腰,接過「輜重」,帶頭行進。

下山的路滿是碎石浮土,行走時得有章法,稍不慎就會趔趄一跤。還好,個個「煞車」得當,沒有因為制動失靈而弄個人仰馬翻。

下到村里,忽有歌聲傳來,循歌聲而去,幾位大媽攔在了村委會的大門前,手捧着羊角酒杯,口中唱着迎客酒歌,村里人唬我,進門者都得喝了這杯酒,否則待你「來者不善」。

午飯就設在院裡,撒一地青松毛,七八人一桌,席地而坐。滿盆黑山羊肉,半盆烏骨土雞,大碗清純苦菜,小碗辣椒蘸水,加一碗包穀水酒,隨性開來,頗像綠林豪客。

席間又聞歌聲起,原來主人要敬酒,不管你是誰,都是滿滿的一「羊角」,就是駕駛員也未能倖免,於是就有了「司機領導來喝酒」的傳唱。

留一點酒量給晚上,提前離席,叫上村裡的陸姓老者領我走走,這一走方知別有洞天。清幽幽的小井河從村中穿過,細波微瀾,小魚嬉戲,老婦們三五一群,在暖洋洋的太陽下叨絮,村童拾石擊水,你追我趕,非弄得滿身水漬才罷。

我擇水中一石,彈跳而過,站立其上,看兩山相夾,壁高千仞,巉岩嵯峨,一線天上,白雲飛掠,這時仿如身在夾心,但又見碧藤高樹,綠壟青疇,心情悅然。

而後從村尾順水而上,行至村中,看到的是危屋岌岌,路石鋥亮,一樹聳立過屋,但垂垂老矣。老者懶懶地倚靠樹上,不屑眼前也不屑時光地抽着土煙,悠閒地吐出一個個煙圈,煙圈隨風冉冉而去。

立定村頭的那座人工石壩上,看到的雖是涓涓細流,在雨水季節,卻是滾石如雷,濁水滔天。一側目,見一山岩,老陸講,那就是鹽井。如今鹽井已棄,但它還在見證着小井村的絕續榮枯。

到石壩為止,小井村就算周遭了一遍,不見街衢,也不見水榭亭台,卻有兩座雕樓巍巍相惜,這歲月唯一的遺贈,才讓我有了有些敬意。

我問老陸,這村裡有多少個姓,又有否大戶人家?老陸說,這村里都是漢姓,有14個姓氏之多,他的老家就是來自「應天府的大壩柳樹灣」,柳樹灣是大明的點兵校場,無疑他是軍屯的遺裔。村裡的大戶姓孫,早已去無影蹤,後人安在更不得而知了。

老陸還算善於言辭,但在老陸的話語中很難找到小井源考。據《武定直隸州志》載:「康熙元年,題定得銀每年三百六十兩,又十年題准二井(一為草溪,現祿豐中心井,另為武定小井),俱歸黑井辦課隨裁。雍正五年二井每升課銀二千四百八十三兩,又乾隆十六年,定只舊煎鹽萬二千百斛……」

這只是康乾時代課稅的一個依據,其實小井的歷史少則兩千年,多則更遠。

眾所周知,靈關道從瀘水也就是現在的金沙江的姜驛南下,抵金沙江河谷有龍街、丙弄、白馬口三個渡口,過金沙江,經元謀的江邊、武定的環州、黃瓜園、元馬、老城、關坡、石臘它、馬鞍山、高橋、武定再延伸到昆明。史書上被稱為「建都東路」的這條古道西漢之前就已開通,唐後元明極盛,往返滇川之間的商旅馬幫,達官顯貴必行此道,特定的地理位置,使小井成為了古道通衢樞紐。

老陸說,小井出產的鹽鹹味十足,尤有蛋香,經泡,做蘸水上佳。殺豬殺羊時,村里人都興取鹽井滷水,直接烹飪,其味鮮美,妙不可言。用這裡鹽醃製出的臘肉也色澤鮮亮,香味透鼻,不僅譽滿武定、元謀,還沿着茶馬古道暢銷元會理、米易、昆明等地。

在老陸舊時的記憶里,每天往來小井的馬幫、背夫芸芸,就是到了解放前後,沒有建制改變時,小井一帶趕馬者仍有30餘人,馱馬200余匹,驢幫10多人,騾馬數十匹,為商號送貨或自運自銷。

老陸講,小井逢豬日趕集,每到這一天,馬幫相銜,綿延數里,不見首尾。這裡除煮鹽外,外地人還來開過硝廠,另有織布作坊、染房、百貨鋪、湯鍋小吃等等,鎮公所也曾設在這裡。可見當時繁華,並非老陸虛擬的風景,我心裡想。

我覺察到了老陸眼中流露的榮光、驕傲與沮喪。

我好想寬慰老陸,想告訴他,其實,破碎承載了更多的歷史,就像羅馬競技場、雅典衛城、斷臂維納斯以及一代名帝陵墓只剩一塊砌在破磚牆中的殘破墓碑和無數人踐踏的荒冢一樣,那不正是一種可以震撼靈魂的滄桑的美和殘缺的美嗎?

我敢說,在破碎里我尋找到了小井的美——

雖然再也無法抵達歷史的深度,去拷問滄桑的緣由,但我相信這裡的精神之源不涸,生命之樹依舊盎然,歷史的天空也還如故朗日昭昭,因為我看到的是一群不屈服於命運的小井人。

3)這是許多年前的文字了,當年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正如我最後預言的「我相信這裡的精神之源不涸,生命之樹依舊盎然」。三年後再來,果不其然讓我看到了我所期待的「朗日昭昭」。

這次不再尋老路從高下低了,經不起上蜀道般的 「行路難」,而是改由沿箐底開拓出去的車路。

小井河水還是過去的悠然清澈,它毫不顧及我們的到來,義無反顧地就流向了遠方。我多想找個地方歇歇,或就在我們當年坐過的那個大石頭上,可惜江流石不轉,若能尋找到當年留下的,哪怕是一點點痕跡。然而,這都沒有成為可能,我還去自作多情幹什麼?

正猶豫着,就聽見村支書喊,「大詩人來了,快進屋歇!」「大詩人」其實並不大,作為寫詩的我,只是多來了這一次而已,據我知道的,到過小井的文人起碼是一打,有的在雲南省還算有名的,也有地方上的大小作家、詩人不計其數。

所謂的進屋歇歇,就是要進到村委會的院子裡,小院在我未到來之前就開始忙碌起來,院子裡早就飄着羊肉的香味了,兩女子一邊揀着小菜,一邊斜瞄我們一眼,就等我們進屋來,喝那一羊角的「迎客酒」。果然,他們丟下手中的活計,齊聲唱起了《迎客調》,我忙推脫說:這就免了吧,免了吧。但已經來不及也不可能,羊角早就遞到了嘴邊。按慣例,來彝族人家是不可以推辭的:「喝就喝吧,大不了喝個天翻地覆。」,村主任咧嘴大笑,半天合不攏。「像我們彝族老表,豪爽,做得成兄弟。」我聽得出村主任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於是,又一羊角酒送進肚裡。

院子還是那個我所熟悉的院子,一幢磚混結構的三層小樓和一排低矮的土木小屋,兩相對比,迥然有別,稍現代的那幢小樓是用來辦公和住宿的,小土屋是村委會做廚的地方,最養眼的還是小院中生長着的一棵大榕樹,蔭冠半個小院,閒適的人們三三五五攏來,有時候侃侃家長里短的小事,有時侯也會談談家國大事,每到消暑乘涼,小院就格外顯得有了生氣。

院牆外便是小井河,坐在院中,便可聽到潺潺的河水聲,這一切,雖說不上詩意棲居,但對我們這些「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人來說,早已是一種無形的解放。

此行,和三年前我的到來,明顯地看到了老百姓臉上不一樣的笑容。村主任向我介紹了全村委會現在的情況:村委會現有366戶1484人,有漢、彝、苗、傈僳4個民族。為了多找幾個錢,村委會還成立了「黑山羊營銷協會」,有50餘戶養殖黑山羊的農戶成為會員,黑山羊的存欄數已在2000隻以上。這裡每家每戶都種植青豌豆,總量在2000畝以上,按每畝收入300餘元計算,全村委會每年的青豌豆總收入在60萬元以上。

我特意打量眼前幫廚的那位漢子,好像上次就一起喝過酒了,三年不見,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額上多了幾道皺紋。我問他是不是姓包,他說是。從老包的微微一笑看得出,老包心裡忍不住的喜悅。

老包和我談起了他的家庭。今年56歲的老包有3個女兒,有兩個已出嫁,留了一個在家裡招親,女兒又生得兩女,就變成了六口之家。我說過,「我看到的是一群不屈服於命運的小井人」,老包也不例外,老包全家的躬耕努力,一年下來,其收穫相當不菲:他家去年種植青豌豆4畝,收入在1000元左右;烤煙5畝,收入10000元,養羊收入3000元,加上其他收入,全家的經濟總收入就差不多20000元。在這山谷中,包家的小日子算是富足美滿的了。

4)小井的羊肉還是要吃它個夠,否則對不起小井羊的美好名聲。這次的餐桌上就只有一盆的羊肉,免了雞也免了小井鹽滷醃製出的老臘肉,只加了一盆「純情苦菜」,當然,少不了火燒辣子做的蘸水碗,吃羊肉有一碗好的蘸水,那才叫錦上添花了。

連骨帶皮的羊肉,城裡是吃不着的,只能在這山里。主人將羊肉砍成方寸大小,入鍋煮至脫骨,在湯鍋里再加上當歸等三五味中藥,尤其,直接取至鹽井裡流出的滷水,那味道不用我說,想着就流口水。

食自夜半,多數人已是「豪言壯語」了,酒到酩酊之醉,村主任吩咐人就在院子裡生起火來,村裡的男女聽到笛子聲,就忍不住腳癢,一下子就攏到了院子裡,圍着火堆就跳了起來。這幽靜的山谷里,能到村委會跳腳,也算得上一件樂事。

「阿老表,快來打跳腳,跳起黃灰做得藥。你不來打跳,你來做什麼?快來打跳腳,大家都來打跳腳!」借着酒勁,我們也加入了跳腳的行列中。

不是累了,是醉了,倒頭就睡,難得下半夜如此這般寂靜,冬夜的山野,少了蛙鳴,也少了雞叫狗吠,仿佛是刻意讓名龍山和小井河也聽一聽來自山外我們的呼吸。

5)來白路,就是要來趕上一年一度的彝族火把節,有作家這樣形容:「白路,高天流雲下的樂土」。想必是,沒有那樣刻骨銘心的感受,是不會說出這番話的。

來趕火把節,無疑又是酒歌聲里的一次重逢。

這是一位作家對白路火把節的「心得」,我亦感同身受——

車到關坡梁子,四野都是逶迤的群山和滿目的綠,陽光很靜,潔白的雲朵和酒歌聲輕輕地從頭頂飄過,水草的盡頭白鷺在紛飛,路旁的歐式建築是雲南白藥集團關坡良種基地。白路也許是因路而得名,或許是因命名者初臨這裡時看見藍天白雲下白鷺紛飛的景致而叫白鷺,而後來誤傳為白路。這裡元初就是四川成都到昆明古驛道上的一個重要驛站,曾經「嘉禾遍野,牛羊塞道」的場景,如今還隨處可見。歷史深深地刻在虛仁古驛道上的馬蹄印,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回到那數千年來撲朔迷離的蜀月滇雲中。

在白路鄉政府的門口遇到的第一個節目就是彝家攔門酒,這是外面客人到彝家過火把節最隆重的迎賓儀式,30多個身穿節日盛裝的彝家少女,手捧盛滿美酒牛角杯,唱着酒歌,款款敬酒。「遠來的貴賓啊,四方的朋友,我們難相見啊,哪有相聚時,彝家有傳統,待客先敬酒......「,接着就是:「喜歡呢你要喝,不喜歡也要喝,管你喜歡不喜歡都要喝」。心裡的話用歌聲表達到這種地步,前來過節的客人不管怎麼說都得喝下這杯酒了,難怪人人都在感嘆,不到白路不知道酒量小。

下午的火把節開幕式文藝演出等各項活動,年年都是在離鄉上不遠的火把山上舉行的。成千上萬穿着五顏六色節日盛裝的各民族同胞像潮水般湧上火把山,放眼望去,眼前便是各民族服飾織成的花海、色彩的世界,人潮如海,簡直讓人眼花繚亂。人們盡情地唱着、跳着,相識的和不相識的都聚在一起,喝不完的彝家酒,吃不完的羊湯鍋,唱不完的彝家歌。火一樣的民族,火一樣的激情,滿山的歡歌笑語此起彼伏,高潮迭起,在藍天白雲下久久迴蕩。最扣人心弦的是鬥牛比賽,鬥牛場四周里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觀眾,高高的樹上也爬滿了小孩,同來的幾個朋友我連影子都找不着,這是一年中方圓百里內最盛大的節日。

晚飯是在鄉政府大院裡青松毛上席地而吃,在悠揚悅耳的酒歌聲里,盛裝的彝家少女端着一杯杯香醇的彝家小鍋酒給客人敬酒,「武定那個小鍋酒,又甜又爽口,客人啊你請喝,不喝尼莫走」,「小小酒杯團羅羅,小妹端酒哥來喝,愛說愛笑我倆個,交杯小酒我倆喝」,這一份真情,這一份隆重,容不得你半點的推辭。羅婺美酒牛角杯,一口一杯二兩八。三杯過後,兩眼朦朧,周身火辣。熊熊的火把燃起來了,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少圍着火堆一圈又一圈地跳舞狂歡,跳得汗流浹背,跳得地動山搖,跳得天旋星轉,跳到通宵達旦,把一年來山里久蘊的情感表達得淋漓盡暢、超俗絕塵。

藍天與青山相濟,白鷺與彩雲齊飛。曾經半輩子沉浮進出白路的彝族作家楊樹老師說過這樣一句話,「白路是一幅畫,是一本厚厚的大書,只有從這畫這書里走進去又走出來的人,才是大徹大悟白路的人」。按楊老師所言,驀然回首,我已連續三年走進武定白路的火把節了。

其實,只要你到過火把山,來趕過白路的火把節,就註定了你浮想聯翩,一位北京來的作家告訴我:「伴着忽晴忽陰的雲,山上的氣候涼爽適宜,讓人感覺很舒服。山間的綠樹伴着腳下的紅土,傳統的人文節日也可以與自然這樣的親密接觸,站在3000米高的高原森林,叢林綠野,以及陸續來到開幕式現場身着節日盛裝的少數民族,讓人不由得想起了柏林森林音樂會。同樣是在森林中,每年夏季,德國柏林愛樂樂團都會在柏林郊外的一個森林劇場——「瓦爾德尼森林劇場」舉行演出季的最後一場「柏林森林音樂會」。參加森林音樂會的聽眾不用像到音樂廳那樣西裝革履、正襟危坐,而是非常的隨意。人們帶着毛毯、野餐盒來到那裡,或躺或坐在劇場中,在夕陽西下時,一邊聽着世界上最著名樂團的精彩演奏,一邊點燃自己帶來的小蠟燭,與家人在燭光下共同品嘗紅酒的香醇,情調格外的別致。只是這裡的火把節其中更飽含着彝族人對傳統的信仰與虔誠,對於遊客來說,隨意、愜意中享受着文化與自然的和諧。

我就在本土工作,又長年做記者,我已經記不清來過多少次了,不單是火把節來,平時里的關坡或四季里的關坡也總是那麼妖嬈美麗。

我讀過散文作家楊繼淵心裡的關坡,也無數次踏勘聆聽,每每一次淺入還是深出,都有說不完的感慨,正如楊繼淵說的:「關坡之美,在於她美得讓人心顫的春天。入春之後,碧草連天,只見山上花枝爛漫,一叢叢似霞的杜鵑花,一樹樹水粉的山茶花,一枝枝如雪的棠梨花,將關坡山山嶺嶺點燃,像火一樣燃燒,像水一樣漫涌,分外嬌嬈……關坡之美,在於她那得天獨厚的高山丘陵風光風韻。彎彎麂腸似的山路上,嶙峋的怪石,參差的樹木,微微的泥土腥味,厚厚的落葉腐殖,一切都透着山野的粗獷與幽靜。而茂密的高山丘嶺常綠植被,從山頂深深淺淺地層疊下來,渾然一體又錯落有致,或凝彩滴翠,或秀色可餐,或妖艷嫵媚,或婀娜多姿,或儀態萬方。都在關坡站成了溫馨的童話……關坡之美,在於她那終年虛無縹緲夢幻般的雲霧。關坡的霧撲朔迷離,洋洋灑灑,獨具特色。雲淡風輕的早晨,遠處的山山水水朦朦朧朧,亦幻亦真,雲霧緊鎖。那山峰一峰比一峰峻,那雲霧一團比一團奇,與天際的晨曦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顯得壯觀瑰麗無比……關坡之美,在於她向人們提供了有關雪的想象空間……(《人間勝景關坡》)」

我說關坡的美分四季,最美要數在春天,趕不上春天來,你就在夏季,夏季的關坡是消暑的好去處,因為的關坡海拔在2300米以上,森林覆蓋高達70%以上,處處是濃蔭彌蓋,隨便擇一地方,打一個盹兒,就讓你戀戀不捨。更有武定縣委、政府的膽識,九年前就以一元錢一畝的價,把兩萬畝山林賣給了雲南白藥集團。也許有人說武定人賤賣了自己的土地,其實不然,到現在就完全體現出了當年書記、縣長的超前智慧。我只講歷經8年來幾個數字:公司投資達6000多萬元,初步建成產業「特材區」、經濟「特惠區」、生態「特優區」和科普「特色區」,取得了顯著的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2009年公司向地方納稅達1700多萬元。

今冬,再次成行,仰賴指導員羅思寶有個美女同學,就在白藥基地工作。未曾談婚論嫁的小羅是我關心的重點,只要聽說有個合適的對象,那是生方設法也要去撮合的,更何況是他同學,且也未談婚論嫁。

小羅同學早早的就白藥基地辦公室門口等着我們了,看她長襲風衣,盤髻,皮膚稍黑,大而有神的眼睛,婀娜的身姿,天生的美人胚兒。小羅第一個下車,其敏捷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我們也跟着出了車門,聽小羅介紹,與之寒暄,不出幾句,姑娘卻轉身向辦公室里走去了,我們愣愣地站在那裡,一頭霧水。僅幾分鐘,姑娘兜着一兜的獼猴桃,向我們笑迎過來。

我們沒有直接參觀白藥基地,而是將姑娘邀上了車,目的不言自明。

待轉回關坡的白藥基地,已是下午三四點了,姑娘執意充當「嚮導」,要我們好好看看他們基地。她說,平時是不准陌生人進園的,就是別的單位上人要來走走看看也要事先聯繫,同意後有基地的人陪同才可以。我們得小羅同學之後,行動就隨意了許多。進園先經過一片櫻桃地,轉而向森林深處,各種藥材就散種在樹與樹之間的空地上。去不到500米,路的兩旁是碗口粗的紅豆杉,姑娘告訴我們,這也是基地的寶貝。再過去就是成片的紅豆杉,間種有獼猴桃。兩萬畝,實在不是一個小數,只好望山止步。

出基地大門過馬路到對面,這是基地的大棚。就在通往大棚的小路兩旁,依舊是各種各樣的藥材,並分別掛上了「名片」,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

在大棚里,聽不進去講解,一個勁的拍照,拍得最多的是重樓,有的正開着化,有的已經結了果實。重樓的果實特好看,像擠在一起的紅寶石。

據姑娘講,幾年來,公司收集和整理中藥材品種達2200餘個,試種重樓、雲黃連、雲木香、雲當歸、岩白菜等特色品種60餘個;收集和保存野生重樓23種,發現和命名3個新種,建成世界上最大的重樓種質資源庫和重樓種植基地。公司還在2萬畝的中藥材種植示範基地內建成7個藥用植物種植片區、3個果園片區及退耕還林片區,種植紅豆杉20萬株、杜仲11萬株、櫻桃(花)3萬株、花椒2萬株、梅子3萬株,核桃、山楂、木瓜等萬餘株。

出大棚,姑娘強力挽留,要到白路的街上請我們吃頓羊肉火鍋,以盡地主之誼,姑娘的家也就在白路街上。事先有約,推辭了姑娘的請求,只是調侃羅思寶「要是小羅留下,我們也不反對。聽說基地還有個五星級的賓館,讓小羅也享受一把。」

哈哈,玩笑歸玩笑,一把油門,還是躥回到了縣城。儘管身到縣城,卻心還在白路、在關坡。

怪不得楊繼淵在他的《情注彝鄉白路》中,深情款款的:「那起伏蜿蜒一座連着一座醉漢似的大山,那多麼富有靈性純淨的藍天白雲,那裊裊娜娜仿佛一幅夢中覓見的油畫似的農家炊煙,那清澈歡快錚錚淙淙的山澗小溪,那撩逗出極其閃爍韻律不時群鳥戲枝間的青樹幽林,那自然的微笑鋪展于山坡綠葉碧草枝頭的明媚……」

對來過的人,尤其是作家人,要不生出這些感慨才怪。白路就是這樣,令人縈懷[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