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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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趣事》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童年趣事
回頭的路,是不能再走的;但回頭的路,看一下總是可以的。
四十多年前,我上小學了。那時的小學,是嚴格按照戶口本來入學的。那時孩子們同歲的多,學校里容不開那麼多學生。所以,不夠九周歲的,一個也不要。
身份證?沒有。戶口本上不是有記錄的時間准嗎?不准。
我曾經多次問過我母親:「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母親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生你的時候,天很熱。」
我又追問:「你能記得是哪一天嗎?」
母親說:「不記得了。不止是你,那時候的小孩子都是這樣,差月不差年就行。」
「我的天呢,我這是身份不明呀。」我笑着說。
「村里短則一年登記一次,長則二三年登記一次。時間一長,就記不清了。登記的時候,就估摸個大致的時間。」母親說。
那年月,記事就憑腦子想,普通家庭連支筆也沒有,要記東西,就在土牆上用樹枝劃拉劃拉,也沒個講究,只要是自己就認就行,別人認得不認得無所謂。
整個小學那幾年,鉛筆和紙就像遠房親戚一樣,我就沒見過它們的面。我用的是一塊價值兩元錢的石板,寫字用的是粉筆。在石板上寫字,很快的,寫完一面,就拿給老師看。桌,不用下的,只要是遠遠地喊一下「老師」,晃一下石板就行。現在想來,老師是不是能夠看清石板的內容,不得而知。
這塊石板,是我最為寶貴的財富,珍惜得狠,母親說過,要在意着用,打破了,就不再給我買了。不買了,那就連上學的基本學習用品也沒有了。噢,不是基本學習用品,是所有學習用品,因為我們只有這一塊石板,其它的什麼也沒有了。這也不是沒有先例,我的一個發小叫做建國的,就因為把石板打破了,上學的時候,他沒有石板可用,就找了一塊盆子底寫字。盆子底不是不能用,而是太沒有面了。所以我們把唯一的石板視若生命,自己小心翼翼,其它的人更是不能「染指」的。
就這樣,我以「不明」的身份上了小學。小學是村里自己蓋的,老師也是本村的。學校位於村子的最南面,和村子有一條路相連,路上有座平橋,橋上只有一個橋孔。橋的兩面都是河,天暖的時候,河裡都是水;天冷的時候,就成了滑冰場,那是皮孩子們的樂園。
村子的四周都是水。聽村裡的老人講,先人們正是看中了這麼好的位置,才定居下來的。村民得益於四周的水,能喝,還能澆地。良好的位置惹得四莊八疃的都很羨慕,也因此有不少的外村姑娘,願意嫁到村里來。
入了學,我們這些皮孩子們變成了籠中的鳥欄中的獸,講起規矩來了。老師講得很嚴厲,不讓孩子們下河,只能在家裡洗澡。一開始,皮孩子們還聽。時間一長,「反骨」就露出來了。
「你看,家裡的大人們都是去河裡洗,為什麼老師不讓我們去?再說,在家裡洗,用的也是河裡的水,有啥區別的?」
大家商量着怎樣到河裡洗個澡,也痛快一下。
老師為了對付皮孩子們,早就想好了辦法。用玉米秸稈的瓤,蘸上紅墨水,在每個學生的手腕子外側點上了兩個圓點。那年月,紅墨水是稀有物資,有的人家很少。只要我們下河,這兩個紅點就淡了。老師會再次驗證,用指甲在身上一划,身上就出現白色的一條線。
大人們上坡回家了,經過小橋旁。我們把頭扭了過去,不讓大人們看見。不聽話,回家會挨揍的。除了防範被老師和大人們發現,皮孩子們還要時時注意身邊的水蛭。這些水蛭對皮孩子們格外感興趣,孩子們年紀小,皮嫩,容易咬透皮膚,喝身體裡面的血。這些傢伙,要是讓它鑽入身體,會流很多的血,而且它不停地往回鑽,進去容易,出來難。撕,不敢的,一撕就斷了身體裡面。要不停地用鞋子摔打,直到把腿打腫,才有可能出來,那就遭老了罪,而且還會留疤痕。我們分了工,要仔細勘察所處的地方是否有水蛭。
為了逃避老師和家長的處罰,皮孩子們也學乖了。要想下河正常化,就要約上家裡有紅墨水的同學。
狂歡開始了。
有人從岸上一躍而下,到了很遠的地方,才露出頭來,用手摸一把臉,衝着其它人笑。有的採取蛙泳的姿勢,一挺一挺的,老遠才露頭換一口氣。也有的大秀泳技,站水而游……
「老師。」老師騎着一輛自行車,恰巧路過。我們的哨兵眼尖,他發現了敵情。「不要動,把頭慢慢轉過來。」張國富說。他是皮孩子王,我們都聽他的。那一刻,我們都好像失去了生命,變成了水裡的青蛙,呆立水中不動也不敢動。「老師看不到我們的,老師看不到我們的。」我們在心裡不停地祈禱,大氣也不敢喘。果然,老師真的沒有「發現」我們。老師走後,皮孩子們不由得長吁一口氣,又逃過一劫,玩得更嗨了。
殘霞映紅了天空,天快要黑了。手腕上的紅墨水點泡了一天的水,顏色早就淡了。我們光着身體去同學張麗雲家,在大門口外面悄悄地等着。
「再等等,我爸爸還在那裡呢,拿不出來。」她一會兒回來,壓低了嗓門說。
皮孩子們有些着急。野了一天了,要回家了。要是不回家,家裡一準又要來找了。
終於出來了,張麗雲手裡拿着一瓶紅墨水。我們趕緊找了一個玉米秸稈,剝掉外面的皮,剝出了裡面的瓤,蘸上了紅墨水,照着老師點的紅點,認真地描了上去。稍等片刻,等紅墨水幹了,我們就舉着雙手,投降似的,一陣風跑回家去。
上學的安檢,皮孩子們被列入了重點懷疑對象。老師在我們的身上用指甲一划,出現了白色的一條線,沒劃的地方還是黝黑的。
「說,到哪裡下河了?」老師問得有些嚴厲。
「老師,我們沒有下河,是在家裡洗的,用的也是河裡挑回家的水。」皮孩子們狡辯道。
「不信,你可以看看我的手腕,上面的紅點還有呢。」
老師沒有再追查我們。許多年以後,我們才意識到,是老師故意放我們一馬的,要查明真相也不難,問一下家長不就清楚了,家長是不會幫着孩子騙老師的。但是,那時,要問家長,也要到家裡去問,還要等着大人們完了工回到家才行。同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犯不着,因為這點小事去家裡興師問罪。這不,孩子們雖皮,不也好着嘛。
我們僥倖地過了關。那種野泳的自在,我們至今還記憶猶新。儘管事隔多年,皮孩子們每每聚會的時候,都會提起,也每每談得眉飛色舞,興致盎然。
記憶中,那年月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每時每天,都是飢腸轆轆;每月每年,都是轆轆飢腸。挨餓的日子真的不好受,皮孩子們便想着法子去墊補一下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於是,我們相約而去,到了希望的田野上。
我們直奔地瓜田而去。每個人的心,都是貪婪的;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攫取的目光。我們實在是太餓了。按照當時的民俗民約,小孩子餓了,是可以去地里刨點吃的,只要不要帶回家就行。要是誰往家裡拿,被民兵查住了,是要罰麥子,每人次兩斤麥子的處罰,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重罰。一年到頭,每家能夠吃到麥粉的時候不多,除了過年,想不起還有什麼時候能夠吃到麥粉。就是過年,麥粉做的水餃,也不是盡着肚子吃。當年的情況是,人多,說是種麥子不夠吃的,所以田野里除了地瓜就是胡蘿蔔。這兩樣產量高,雖然也吃不飽,但是不至於餓死人。
那時候的飯桌上,連玉米連高粱也不是常見的。每天除了地瓜就是地瓜,除了胡蘿蔔就是胡蘿蔔。成鍋地煮,成天地吃,成周地吃,成月的吃,以至於我們到了飯點看到這兩樣,胃裡就冒酸水。等我們有了自己的子孫,看到孩子們饞地瓜和胡蘿蔔的時候,就買來給孩子們吃。孩子們吃得很香,可我們一口也不想吃。孩子們在得知我們當年的情況後,滿臉地羨慕說,你們當時的生活真是太好了。我們也不能再說什麼,只有苦笑。
我順着一畦地瓜來回地巡視,好像將軍查閱自己的部隊。看到有地瓜壟開裂了,便大喜過望。四下里一張望,沒有人。接下來的便是小心翼翼地扒開地瓜壟,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挑一下稍微大的地瓜,摘了,又小心翼翼地把土掩上,不留下一點的蛛絲馬跡。然後,飛也似地跑向河邊,草草地洗了洗,便大快朵頤起來。當時也有不成文的約定,那就是每束地瓜只能偷摘一個,多了不行。
玉米要先看它頭頂上的帽子。如果是紅帽子,那就可以斷定它長得差不多,可以吃了。玉米是不能摘下的,摘下就會留下明顯的痕跡。那怎麼辦,小心翼翼地剝開玉米皮,撕掉它的鬍子,伸長了頭去啃,要啃得仔細,不可浪費了它。吃完,再小心翼翼地把玉米皮復位,也不能留下一點的蛛絲馬跡。
就這樣,我們這群飢腸轆轆的皮孩子夏吃小麥,秋吃地瓜和玉米,倒也長大了。如果沒有了上面的這些東西,那樹上的小鳥,那青蛙的長腿,那豆地里的豆蟲,那麥地里的胖孩,那坡上的蘆根,也便成了我們的美味佳肴。
四十年以後,當年的皮孩子也都過了知命之年。有的當了爺爺奶奶,有的當了姥爺姥姥,五十多歲的人了,也經歷過人生的一些,但經過歲月的梳理,能夠留下來的少之又少,但有些事情會在腦海中不停地閃爍,一輩子也忘不了了。因為有曾經的它們。
到了一定的年紀,總有些往回看的想法。有人說,是懷舊。的確,是有懷舊的成分,但不純粹。因為有些事情,本身就很真實,有趣,溫暖,它記錄了個人成長,讓人終生難忘;也記錄了生活,反映了那個時代的一個側影。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