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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拾伍·衛靈公篇》1

論語

《論語》以一個人物,即孔子為中心描繪各種人物形象,這在中國古代典籍中是個首創。這些人物來自十分廣泛的社會階層,包括執政者、貴族、各種等級的官吏、軍隊首領、學者、隱士等。書中寫得最多的是同孔子關係最密切的弟子。

目錄

拾伍 衛靈公篇

  本篇包括42章,其中着名文句有:「無為而治」;「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當仁不讓於師」;「有教無類」;「道不同,不相為謀」。本篇內容涉及孔子「君子小人」觀的若干方面、孔子的教育思想和政治思想,以及孔子在其他方面的言行。

原文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1]。孔子對曰:「俎豆之事[2],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注釋】

  [1]陳:通「陣」,指兩軍交戰時隊伍的行列。[2]俎(zǔ)豆:俎和豆都是古代祭祀宴享時用於盛肉食的器皿,代指禮儀之事。

譯文

  衛靈公向孔子問軍隊列陣之法。孔子回答說:「祭祀禮儀方面的事情,我還聽說過;用兵打仗的事,從來沒有學過。」第二天,孔子便離開了衛國。

  聖人的智慧

  孔子主張禮樂治國,而衛靈公無道,又有志於戰伐,請教孔子軍事之事。孔子嘆其不能以仁義行天下,所以說自己禮節儀式之事還聽說過一些,軍隊作戰方面的事卻從未學習過,於是第二天就離開了衛國。這件事可以作為孔子信條——「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最好實證。

  《伊索寓言》里有這樣一個故事:獅子在海邊散步,看到海豚,便勸說他與自己結為同盟,說他們將是一對最好的拍檔,因為一個是海中動物之王,一個是陸地獸中之王。海豚爽快地答應了。不久,獅子要和野牛展開生死搏殺,他請求海豚助他一臂之力,可海豚不能離開海洋到陸地上來,獅子就責備海豚背信棄義。海豚回答說:「你不應責備我的,因我本就屬于海洋,無法到陸地上生活。」獅子不明白海豚和他根本就是「道不同」,所以是無法走到一起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的信仰和根本原則不同,是很難說到一塊去的。有句話說:只有相似的人才能走到一起。宗教信仰不同的兩個宗教徒容易引發矛盾,學術見解不同的學人容易「文人相輕」,政治立場不同的人容易反目成仇,據說台灣大選時,島內許多家庭就因政治立場不同,導致夫妻失和、兄弟反目。

  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如果實在「道不同」,也不要太過鑽牛角尖,當你無法說服他人時,還是學學孔子,看淡一點,選擇放棄吧。

原文

  在陳絕糧,從者病[1],莫能興[2]。子路慍見曰[3]:「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4],小人窮斯濫矣[5]。」

【注釋】

  [1]病:此處指餓壞了。[2]興:起身行走。[3]慍(yùn):惱怒,怨恨。[4]固:固守。[5]濫:泛濫,形容人不檢點約束自己。

譯文

  (孔子一行)在陳國斷了糧食,隨從的人都餓病了。子路很不高興地來見孔子,說道:「君子也有窮得毫無辦法的時候嗎?」孔子說:「君子雖然窮困,但還是堅持着;小人一遇窮困就無所不為了。」

  聖人的智慧

  孔子多處論述了君子和小人的區別。陳蔡絕糧七日,弟子們餓病不起,子路惱怒地說:「君子也有困厄的時候嗎?」孔子告訴他:「人都會遇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但君子困窘時還能固守堅持,而小人便非胡作非為不可。

  陶淵明曾讚譽伯夷、叔齊「不賴固窮節,百世當誰傳」(《飲酒》其二)。他自己也是個「固窮」操守的雅士。魯迅先生稱「陶淵明的態度是不容易學的,他非常之窮,而心裡很平靜。家常無米,就去向人家門口求乞。他窮到有客來見,連鞋也沒有,那客人讓家丁取鞋給他,他便伸了足穿上了。雖然如此,他卻毫不為意,還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講到窮與不窮,也是很妙的,有些境界是需要修養才能達到的,這也是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不同點之一。一個人要在心理上構成一個中心思想,自己要有個境界。假使內在沒有一個東西,人生是相當空虛的。有事情做,忙的時候不覺得,如果把事放下來,處在清靜當中,就要受不了啦!這個窮還不只是指經濟環境窮,人到了窮途末路,上了年紀,萬事俱空,兒女離開了身邊,老伴也去了,冷清清一個人,的確不好受。這個時候,必須自己有自己天地中「性天風月」,自己有自己的修養才行。有了這個境界,才能做到「君子固窮」。

  人的一生難免會遇到許多不順,甚至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相愛的人也可能因此離開,有的人就可能因承受不住而崩潰,歇斯底里地發瘋,而有的人卻能把這當做是人生的一個階段,依然不改初衷。就像天不可能永遠是晴朗的,人生也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遇到波折的時候,我們最需要擁有的就是「君子固窮」的淡然心態。

原文

  子曰:「賜也[1]!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2]」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3]。」

【注釋】

  [1]賜:端木賜,子貢。[2]女:通「汝」,你。識(zhì):記住。[3]以:用。一:一個基本思想,即忠恕之道。

譯文

  孔子說:「賜啊!你以為我是學習得多了才一一記住的嗎?」子貢答道:「是啊,難道不是這樣嗎?」孔子說:「不是的。我是用一個根本的東西把它們貫徹始終的。」

  聖人的智慧

  孔子多次提出自己「一以貫之」,終生奉行的原則,即《里仁》篇所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恕,如心也,即將心比心,推己及人,自己不願意的,不要加給別人。

  孔子這個話是事實,但「一」是很難解釋的,不容易講出來的。過去我們已經討論了很多,宋儒解釋為「靜」,要在靜中養其端倪。所以後來出現了打坐,儒家、道家、佛家都是這樣,靜坐中慢慢參悟,以明心見性為宗旨。這裡孔子就說自己的學問不是靠知識來的。這是一個大問題。要研究什麼是孔子的學問,這個地方就是中心了。我們講來講去,講死了也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舉一個例子來說,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什麼是學?普通的知識,一天天累積起來,每天知識累積增加起來就是學。為道呢?是損,要丟掉,到最後連「丟掉」都要丟掉;到了空靈自在的境界,這還不夠,連空靈自在都要丟掉。最後到了「無」,真正人性的本源就自然發現了。孔子這裡就是說,不要以為我的學問是「益」,一點點累積起來的知識,其實是找到了這個「一」,豁然貫通,什麼都懂了。的的確確有「一」這麼個東西。從我們的經驗知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就是要增加人生的經驗,其實這還是不夠的,必須加一句「交萬個友」,還要交一萬個朋友,各色人等都接觸了,這樣學問就差不多了。由學問中再超脫、升華,可以達到「本源自性」的地步了。

原文

  子曰:「由[1]!知德者鮮矣[2]。」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注釋】

  [1]由:仲由。[2]鮮(xiǎn):少。

  譯文

  孔於說:「由啊!懂得德的人太少了。」

  孔子說:「完了,我從來沒有見像好色那樣好德的人。」

  聖人的智慧

  這是孔子對世人道德缺失的感慨。孔子在衛國待了一個多月,靈公與夫人南子坐同一輛車,宦官雍渠也陪同在車上,而讓孔子坐在後面的車上,招搖過市,孔子深以為恥,所以感慨:「我從未見過愛慕美德像愛慕美色般熱切的人啊!」

  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賦》說自己面對鄰家絕色美女窺牆三年,而不為之所動,以此表示自己好德而不好色,此事未知真假。世間能真正坐懷不亂如柳下惠者恐怕還是很少的。孔子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也說「食色,性也」。古往今來,上演了多少「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故事,如千金買美人一笑的周幽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因此紅顏也被斥為禍水。

  據說周武王讓劊子手殺死妲己,但劊子手一見到傾國傾城的妲己立即心軟,連屠刀都握不住,最後只得由殷殺她。雖然妲己於他有殺母之仇,但殷還是害怕自己抵擋不住美色,所以自始至終蒙着自己的眼睛。看來道德確實很容易在美色面前土崩瓦解,孔子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

原文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1]。」

【注釋】

  [1]恭己:自身謙恭,以禮要求自己。南面:古代君王坐北朝南。

譯文

  孔子說:「能夠無所作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吧?他做了些什麼呢?只是莊嚴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罷了。」

  聖人的智慧

  據說,舜即位時,沿襲堯的舊法治國,似乎沒什麼新作為,但天下太平。孔子認為老子所說的「無為而治」大概只有舜吧。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恭敬地面向南坐在朝堂罷了。這也是孔子多次強調的執政者的「身教」作用。

  道家創始人老子,在其《道德經》中首次提出了「無為而治」的治國思想,所謂「無為而治」並非簡單的「無所作為」,它的內涵是「無為而無不為」。「無為」僅是表面的手段,而真正的目的在於達到「無不為」的理想。老子還打過這樣的比方:「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這種以柔克剛的觀點也是「無為」思想的衍生。莊子發揚了老子「無為」的觀點,把「無為」推向了頂端,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南海的帝王名脩,北海的帝王名忽,中央的帝王名混沌。脩和忽在混沌的領地相遇,混沌待他們很好。他倆想報答混沌。他們看到人人都有七竅,用來看、聽、吃喝,而混沌沒有,就每天給他鑿一竅,七天後,七竅鑿好了,混沌也死了。可見道家是最提倡「無為」的,而孔子在這裡提倡的「無為」,強調的更是君王的示範作用。

原文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1]。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2]?立則見其參於前也[3];在輿[4],則見其倚于衡也[5]。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6]。

【注釋】

  [1]蠻:南蠻,泛指南方少數民族;貊(mò):北狄,泛指北方少數民族。蠻貊是古代對少數民族的賤稱。[2]州里:五家為鄰,五鄰為里。[3]參:列,顯現。[4]輿:坐車。[5]衡:車轅上的橫木。[6]紳:貴族系在腰間的衣帶。

譯文

  子張問如何才能使自己到處都能行得通。孔子說:「說話要忠信,行事要篤敬,即使到了蠻貊地區,也可以行得通。說話不忠信,行事不篤敬,就是在本鄉本土,能行得通嗎?站着,就仿佛看到忠信篤敬這幾個字顯現在面前;坐車,就好像看到這幾個字刻在車轅前的橫木上,這樣才能使自己到處行得通。」子張把這些話寫在腰間的大帶上。

  聖人的智慧

  如何使自己的主張到處行得通?孔子提出說話要忠誠守信,行為要敦厚恭敬。時時牢記「忠信篤敬」四字,站着,這四字仿佛直立眼前;坐車,也仿佛看見它刻在車轅的橫木上。這才能使自己到處行得通。子張聽了後,就把這句話寫在了腰帶上,以便時時提醒自己。

  這個「行」,包括兩種意義,一個是指行為;一個是指古代「行人之言」的「行」,也就是外交工作。這位在上論學干祿的子張,這時正在做行人,辦外交的事,請教孔子要怎樣辦外交。孔子告訴了他千古名言。中國文化中的這位聖人實在是了不起,他對官式外交和國民外交的原則早已說了。我們現在的國民外交更普遍,但待人接物的原則,古今如一。第一,對人絕對誠懇,不要耍手段,正直坦率,這是最高的禮貌。第二,和不同文化、不同風俗習慣的人相處,不要表現得太關心。過分的關心,也許被認為干涉他們的自由,他們沒有互相關心的習慣,反而感到麻煩。這不是說外國人不對,我們才對,這是文化基礎不同。了解這一點,和任何一國人的交往都不會失禮了。這裡孔子告訴子張,言語要「忠信」。忠,就是直心;信,講出的話一定兌現。行為態度上要「篤敬」,忠厚而誠敬。做到了這樣,就是野蠻的人也可和他往來。

原文

  子曰:「直哉史魚[1]!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注釋】

  [1]史魚:衛國大夫,名鰌,字子魚。

譯文

  孔子說:「史魚真是正直啊!國家有道,他的言行像箭一樣直;國家無道,他的言行也像箭一樣直。蘧伯玉也真是一位君子啊!國家有道就出來做官,國家無道就(辭退官職)把自己的主張收藏在心裡。

  聖人的智慧

  衛國大夫史魚彌留之際囑咐兒子把自己停喪屋中,因為「我數次推薦蘧伯玉賢能,國君不用;多次斥責彌子瑕無能,卻不能辭退。活着不能進賢退無能,死後也不應在正堂停喪。」衛君得知後,起用了蘧伯玉,辭退了彌子瑕,古人稱為「尸諫」,所以孔子讚嘆史魚剛直不屈有如利箭。這種人天生個性就是走直道,直到不管什麼環境,平時也好,亂世也好,邦有道也好,邦無道也好,他的言行永遠像一支箭一樣。同時「矢」字也代表了尖銳的意思。有些人心腸非常好,做朋友好極了,因為他能說直話,心地是善良的,出發點是善意的。但這就牽涉到修養問題,尤其領導人有這樣的部下,往往很難受的,因此做領導人的要有廣博的胸襟。有時碰到這種講直話的人,一次、兩次、三次能夠接受,到了四、五、六次實在受不了。但是這一類人如果是自己的朋友或上司,就必須放過他的尖銳直言,先要有準備哈哈大笑的容量,否則就不行。而蘧伯玉在政治清明時出來做官,政治黑暗時就把自己的本領收藏起來,這是最英明的做法,所以孔子讚賞他為君子。

  這兩個人,也是典型的對照。一種人是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地區,都寧可直道而行,不轉彎,這是幹部中很好的。一種是像蘧伯玉這樣的人,比較有才情,而且有修養,本身的名利心很淡泊,如孟子說的「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這個話我們都知道,但等到真窮,真困難的時候,退下來「卷而懷之」,「獨善其身」,往往心有不甘,這是很難得的修養。

原文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言,失言。知者不失人[1],亦不失言。」

【注釋】

  [1]知:通「智」。

譯文

  孔子說:「可以同他談的話,卻不同他談,這就是失掉了朋友;不可以同他談的話,卻同他談,這就是說錯了話。有智慧的人既不失去朋友,又不說錯話。」

  聖人的智慧

  如何把握言與不言的尺度。孔子認為可以和他談,卻不同他談,這是錯過人才;不可以同他談,卻同他談,這是浪費言語。聰明人既不錯過人才,也不浪費言語。

  大家都聽過「對牛彈琴」的故事,古代有個叫公明儀的音樂家對着一頭正吃草的牛彈了首高深的曲子,牛隻顧自己吃草,毫不理會。後來公明儀改彈蚊子、牛蠅和小牛叫喚般的聲音,牛就搖着尾巴、豎起耳朵來聽了,成語「對牛彈琴」據此而來。這個成語告訴我們說話要看對象,如果「不可與言而與之言」,那就是對牛彈琴,浪費言語了。總的來看,這是講為人處世的道理很難。孔子說:一個人可以和他講直話,但自己怕得罪人,不像史魚一樣肯對他講直話,這就對不起人,是不對的。是自己的朋友,如看到他發生錯誤,寧可下一個警告,乃至他因此對自己不諒解都可以,自己還認他是朋友,他可以怨恨我,等到他失敗了,會想到自己的話是對的,那就對得起人。所以在可以講話的情形下,而不和他講話,是對不起人,不應該的。有時候有些人,無法和他講真話,如果對他講真話,不但浪費,而且得罪人。所以一個真正有智慧的人,應說的時候直說。既不失人,也不失言。

  從人生經驗中知道,朋友之間這樣,乃至在家庭中父母、夫妻之間也是這樣。在對方不如意的時候,提出問題來談,當然倒霉,這是時機不對。我們看到許多年輕朋友,做人家的下屬,在長官那裡碰了大釘,回來,一肚子牢騷。其實那個長官今天也許有件別的事情,心裡正在煩,做下屬的跑進去,報告不相干的事,乃至與他心裡的事有關聯,就正好觸上了霉頭。所謂:「薄言往訴,逢彼之怒。」所以人與人之間,人與事之間,說話真難。這是要有許多人生經驗累積起來,才會了解的。學校里同學之間相處,社會上同事之間相處,經常會碰到這種事情,說的不是時候,結果意見相左了。

原文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1],有殺身以成仁[2]。」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3],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4],友其士之仁者。」

【注釋】

  [1]求生:貪生怕死,為活命苟且偷生。[2]殺身:勇於為仁義犧牲。[3]工:工匠。善:做好,完善。[4]事:侍奉。

譯文

  孔子說:「志士仁人,沒有貪生怕死而損害仁的,只有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仁的。」

  子貢問怎樣實行仁德。孔子說:「做工的人想把活兒做好,必須首先使他的工具鋒利。住在這個國家,就要侍奉大夫中的那些賢者,與士人中的仁者交朋友。」

  聖人的智慧

  這是孔子對仁的理解。孔子認為百姓需要仁德,更甚於需要水火。但溺水蹈火可能會死,踐履仁德卻不會,所以孔子勉勵人們要像仁人志士一樣「殺身成仁」,面臨仁德時,即使是老師,也不和他謙讓。具體為仁的方法就像工匠要把活兒干好,必須先弄好工具一樣,要實行仁德,就要敬奉大夫中的賢人,結交士人中的仁人。

  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人終有一死,我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卻能決定它的寬度。古往今來,有多少仁人志士為了偉大的理想,捨生取義,殺身成仁,民族英雄如岳飛、文天祥、林則徐等為保衛國家,視死如歸;革命志士如譚嗣同、秋瑾等,為革命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孔子在講到人如何修養仁德時打了個比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事先做好準備,未雨綢繆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修養品德是如此,鍛煉本領也是如此。對那些即將走上工作崗位的大學生而言,「先利其器」尤為重要,只有把本領鍛煉好,才有足夠的資本應對工作。這也是兩句名言,大家常常引用的。那麼為仁是用什麼工具呢?住在這個國家,想對這個國家有所貢獻,必須結交上流社會,乃至政壇上的大員,政府的中堅,和這個國家社會上各種賢達的人,都要結成朋友。換句話說,就是要先了解這個國家的內情,有了良好的關係,然後才能得到有所貢獻的機會,完成仁的目的。

  現在由這句話看來,好像孔子很厲害,他曉得利用關係。他說,要到某一國家去,達到某一個目的,先要和這個國家的上流社會、政府首長都搞好關係,同時把社會關係搞好,然後才可以有所作為,達到仁的境界。孔子這些地方,看起來是教人使用手段,多厲害!事實上任何人,任何時代,都是如此。但最重要的一點,這裡是為仁,目的是做到仁,在救人。

  最近興起一股風氣,喜歡講謀略學。對於謀略,應該學,不應該用。因為用謀略有如玩刀,玩得不好,一定傷害自己,只有高度道德的人,高度智慧的人,才會善於利用。西方宗教革命家馬丁·路德說過「不擇手段,完成最高道德」,但一般人往往把馬丁·路德的話,只用了上半截,講究「不擇手段」,忘記了下面的「完成最高道德」。馬丁·路德是為了完成最高道德,所以進行宗教革命,推翻舊的宗教,興起新的宗教——現在的基督教。而現在的人,只講不擇手段,忘了要完成最高道德。

  這裡孔子是因為子貢問為仁,他才這樣告訴子貢,如果是別人問為仁,孔子就不會這樣講了。我們從歷史上看到,子貢的確做了很多事情,夠得上是一個大政治家、大外交家、大經濟家和工商業巨子,所以他這樣告訴子貢。換句話說,孔子本身周遊列國,見七十二位國君,也是這樣做的,像衛國的蘧伯玉等等都是他的朋友,但是他的運氣不好,始終上不了台,大家怕他。他如果不擇手段,則可以很輕易拿到政權,但是他講仁,始終守着最高的道德原則。他告訴子貢的,也是這樣。

原文

  顏淵問為邦[1]。子曰:「行夏之時[2],乘殷之輅[3],服周之冕[4],樂則韶舞[5]。放鄭聲[6],遠佞人[7]。鄭聲淫,佞人殆。」

【注釋】

  [1]為邦:建設國家。[2]夏之時:即夏曆,今天所說的農曆、陰曆。時,時令,曆法。夏曆最合農時,有利於農業生產,故孔子主張推行夏曆。[3]殷之輅(lù):商代的車子,據說比周代的車子更樸質實用,所以得到孔子推崇。[4]周之冕:傳說周代的禮帽華美,孔子提倡禮服要講究,所以提倡周代的禮帽。[5]韶:舜時音樂。舞:即《舞樂》,周武王時音樂。[6]放:驅逐,禁止。鄭聲:鄭國的民間音樂,形式活潑,孔子認為多靡靡之音,所以排斥。[7]遠:疏遠。佞人:花言巧語之人。

譯文

  顏淵問怎樣治理國家。孔子說:「用夏代的曆法,乘殷代的車子,戴周代的禮帽,奏《韶》樂,禁絕鄭國的樂曲,疏遠能言善辯的人。鄭國的樂曲浮靡不正派,佞人太危險。」

  聖人的智慧

  這是孔子吸取歷史經驗教訓,對治理國家設計的整套方案:曆法遵行夏曆,車子用商代的,禮帽戴周代的,音樂用《韶樂》和《舞樂》,禁止鄭國的樂曲,斥退小人,因為鄭國的樂曲不正派,花言巧語的小人太危險。

  宋玉在《宋玉答楚王問》中,曾把楚國的音樂分為「下里巴人」、「陽阿薤露」、和「陽春白雪」三種。吟唱「下里巴人」,和者數千人;吟唱「陽阿薤露」時,和者只有數百人;吟唱到「陽春白雪」時,和者就僅數十人了,可見曲高和寡。

  古人歷來不屑於「下里巴人」的通俗歌曲,稱之為「靡靡之音」。宋代文學的頂峰——「詞」,即宋代流行音樂,就被認為是「小道」與「別是一家」,故也名為「詩餘」。柳永是宋代着名詞人,有人向宋仁宗推薦柳永,說其詞在社會上流傳相當廣,「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宋仁宗很不屑,只說了一句「且去填詞」,意思是嫌他不夠莊重,只能填填詞。

  幾十年前,鄧麗君的歌曾被斥為「靡靡之音」,而現在人們對流行音樂已經寬容許多了。流行音樂表達的都是普通人的情感與生活,從這個層面上說,因為真實而瑣碎,也因為瑣碎而真實。

原文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1],吾末如之何也已矣。[2]」

【注釋】

  [1]如之何:怎麼辦。[2]末如之何:沒辦法。末,沒。

譯文

  孔子說:「人沒有長遠的考慮,一定會有眼前的憂患。」

  孔子說:「從來遇事不說『怎麼辦,怎麼辦』的人,我對他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聖人的智慧

  孔子主張做事一定要深謀遠慮,多問幾個「該怎麼辦」。不為將來做打算的人,必然會有潛在的憂患。

  記得小學時學過一篇課文,講的是一隻寒號鳥,秋天別的鳥兒都結伴南飛過冬或忙着搭窩時,它卻只會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鳥兒們勸它早點搭窩,它卻說不着急,明天再搭窩。結果等寒冷的冬天來臨時,別的鳥兒都歸到自己溫暖的窩裡,落盡了羽毛的寒號鳥只有哀號着「明天就搭窩」凍死樹梢。

  《明日歌》云:「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我們不提倡杞人憂天,但是未雨綢繆是必要的。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

原文

  子曰:「臧文仲[1]其竊位者與[2]!知柳下惠之賢[3]而不與立也[4]。」

【注釋】

  [1]臧文仲:即魯國大夫臧孫辰,歷仕四朝。[2]竊位:竊據高位卻不稱職。[3]柳下惠:春秋中期的賢者,魯國大夫,以講究禮節着稱。[4]與立:立通「位」,「與立」即給予官位。

譯文

  孔子說:「臧文仲是一個竊據官位的人吧!他明知道柳下惠是個賢人,卻不舉薦他一起做官。」

  聖人的智慧

  孔子認為不能薦賢的人等於竊據官位,柳下惠講究禮節,賢良仁德,卻得不到歷仕四朝的臧孫辰的知賢舉用,所以孔子批評臧做官不盡責。

  關於古人如何培養後進的事,以宋代「二王」——王旦、王曾的事跡作為參考。宋真宗時代,寇準與王旦共過事,但寇準常在真宗面前攻擊王旦,結果,王旦都一一包涵。後來寇準罷相,轉託別人求王旦,想要「使相」的位置。王旦大為驚愕說:國家將相的位置,哪裡可以隨便要求?我不接受私人的請託。因此寇準對王旦不滿意。不久之後,寇準又任中樞要職、內閣大員,叩見真宗的時候說:「非陛下知臣,安能至此。」真宗告訴他,他的職位,都是出於王旦的極力保薦。寇準才知道個中實情,非常慚愧。真宗也常說:「王旦善處大事,真宰相也。」

  王曾,比王旦後進,但到宋仁宗時期,他也擔任首輔的職位了。有一度在王旦休假期間,王曾因政見不和,被罷官了。王旦知道了便說:「王君介然,他日德望勳業甚大,顧予不得見爾。」後來王曾在中央政府執政,平常很少說話,也不輕易說笑,任何人不敢向他私下求事。他提拔別人,也不使人知道。那時候,范仲淹還是後舉新進的人物。有一次范仲淹對他說:「明揚大類,宰相任也,公之盛德,獨少此爾。」就是說公開提拔人才,這是首相的當然責任。你什麼都很好,只是不肯說明提拔了些什麼人,未免有點欠缺。王曾便對他說:「恩欲歸己,怨將誰歸耶?」這是說:若是使受提拔的人,私底下對我都是感恩圖報,那麼,那些沒有得到好處的人們的怨恨,又叫誰去承擔呢!所謂國家大臣,不能只接受別人的歌功頌德,同時也要有藏垢納污的容量容德才行。只要多讀歷史,便可懂得其中的道理。我們有時處理一件事情,不需要考慮太多,歷史上前人的經驗告訴我們已經早有這些事例了。讀書的好處就在此。

原文

論語《拾伍·衛靈公篇》原文及解讀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1],則遠怨矣[2]。」

【注釋】

  [1]躬:自身。厚:厚責。躬自厚意為要多多反省責備自己。薄責:少責備。薄責於人,意為少挑剔責備別人。[2]遠:遠離,避開。

譯文

  孔子說:「多責備自己而少責備別人,那就可以避免別人的怨恨了。」

  聖人的智慧

  孔子認為只有多檢討自己少責備別人,才能遠離怨恨。這點很重要,也很難。躬就是反躬自問,自厚並不是對自己厚道,而是對自己要求嚴格;對於別人錯了的,責備人家時,不要像對自己那麼嚴肅。這樣處世做人,對上級也好,對同事也好,對部下也好,怨恨就少了。相反,一個社會風氣,到了亂的時候,往往是對別人要求重,對自己要求輕;要求別人特別嚴格,原諒自己輕而易舉。所以孔孟之道,都是教我們反身而誠,責備人家要以寬厚存心,要求自己要以嚴格檢點。

  《伊索寓言》中說:一隻鴿子老在不停地搬家,因為它總覺得新窩住了沒多久,就有股濃烈的怪味,讓它喘不上氣來。它很困擾,就向一隻經驗豐富的老鴿子訴苦。老鴿子說:「你搬了這麼多次家根本沒有用啊,因為那種讓你困擾的怪味並不是從窩裡面發出來的,而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啊。」

  人就像那隻鴿子,總是很難看到自己的缺點。現實生活中,我們也習慣性地去發現別人的缺點,而對自己的缺點卻視而不見,有時明知這樣不好,卻依然聽之任之。這都是因為我們的眼睛盯的是別人而非自己。正所謂只看見別人眼中沙,看不見自己眼中的梁木。

原文

  子曰:「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譯文

  孔子說:「整天聚在一起,說的都達不到義的標準,專好賣弄小聰明,這種人真難教導。」

  聖人的智慧

  孔子批評那些整天待在一起,不說一句有道理的話,只喜歡賣弄點小聰明的人,實在太難教育了!

  大家在一起,講起話來,沒什麼內容,無正事可談,談閒話,講些不相干的話,沒有真正的人生觀,現今社會上這一類的人不少,娛樂場所更多了。大家如此,社會精神已經癱瘓,沒有文化精神了。可是更嚴重的是「好行小慧」,喜歡使用小聰明,厲害得很。目前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全世界到處都是「好行小慧」,盛行使用小聰明,孔子只有搖頭了:「難矣哉!」嘆口氣,到了這個樣子,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在明末清初,顧亭林就引用這兩句話批評明末的社會風氣,他說南方的知識分子「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北方的知識分子「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當代政治家謝覺哉就曾批評過這種現象:「三朋四友,吃喝玩樂,這叫做『酒肉朋友』。朋友相聚,不談工作,不談學習,不談政治,只談個人之間私利私憤的事,這叫做『群居終日,言不乃義』。」現在的一般青年人,進入社會之後,慢慢地就染上這個習性。不是無所用心,他們所用的心,就是孔子這句話「好行小慧」,耍小聰明,沒有從大學問、大聰明上着眼。這是時代的悲哀,社會的病態。

原文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1],禮以行之,孫以出之[2],信以成之。君子哉!」

【注釋】

  [1]質:根本原則。[2]孫:通「遜」。出:出言,表達。

譯文

  孔子說:「君子以義作為根本,用禮加以推行,用謙遜的語言來表達,用忠誠的態度來完成,這就是君子了。」

  聖人的智慧

  孔子說,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要重視自己人生的責任,注意「義、禮、孫、信」四個字,本質上要有義。這裡的義,一是孟子的觀念——「義者宜也」,也就是適宜,合宜。二是傳統的仁義——人格標準。三是指「詞章之學」、「記聞之學」之外的「義理之學」。現代所謂哲學的、科學的也是義理之學,都是探討人生最高道理——真理。「君子義以為質」的「義」,同時也就是義理的義,用它作為本質。表達在外面的行為是禮,有高度文化修養的行為。孫就是遜,態度上非常謙虛,不自滿,不驕傲。對人對事,處處有信,言而有信,自信而信人。具備了這四個條件,就是君子之行,也就是一個知識分子、合於一個模範人格的標準,絕不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可比。如果做不到這樣,專在小聰明上下工夫,那就完了。

原文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1],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2]。」

【注釋】

  [1]病:擔心,憂慮。[1]疾:感到遺憾。沒世:終生。稱:稱道。

譯文

  孔子說:「君子只怕自己沒有才能,不怕別人不知道自己。」

  孔子說:「君子擔心死亡以後他的名字不為人們所稱頌。」

  聖人的智慧

  知己知人,《論語》中已多次提到。孔子教人的中心,都在這個思想,他說只怕自己無能,沒有真才實學,不怕人家不了解自己。換句話說,只要要求自己,充實自己。而「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則又是一個大問題。司馬遷寫《史記》,在《伯夷列傳》中,特別引用孔子的這句話。孔子說,一個君子,最大的毛病,是怕死了以後,歷史上無名,默默無聞,與草木同朽。在歷史上留有功績的人物,文天祥、岳飛,也是少數。至於其他留下姓名的歷史人物,又有幾人?從這裡看人生,多渺小!在目前很短暫的一段當中去爭名,上台在鏡頭裡亮一下,有什麼用?求名當求萬世名。人誰不好名?看好在哪裡。一個人真想求名,只有一途——對社會真有貢獻。要歷史留名實在太不容易,可是三代以後,未有不好名者,所以孔子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但好名看好什麼名。遺臭萬年也是名,但有什麼用?真的大名,要對歷史有貢獻,就太難了。求利之道也是一樣,幾十年來,看到那麼多朋友,發那樣大的財,最後怎樣?所以名利之道要看通的。真了解了人生,確定自己究竟走哪條路才是最重要的,如若不然就一生老實本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分地企求。一個真正的君子,都是要求自己,學問也好,事業也好,只問自己,具備了多少?充實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一切成就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要依賴別人,不要因人成事。在內省的修養方面,只問自己應對人如何,而不要求別人對你如何。

原文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1],群而不黨[2]。」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注釋】

  [1]矜:矜持莊重。[2]黨:結黨營私。

譯文

  孔子說:「君子求之於自己,小人求之於別人。」

  孔子說:「君子莊重而不與別人爭執,合群而不結黨營私。」

  孔子說:「君子不憑一個人說的話來舉薦他,也不因為一個人不好而不採納他的好話。」

  聖人的智慧

  這些都是講君子、知識分子的學問標準。要做到一個君子,必須矜而不爭。「矜」是內心的傲(同驕傲是兩回事。前面說過,沒有真本事,看不起別人,是驕;有真本事而自視很高,是傲),傲要傲在骨子裡,對外不必傲,內在有氣節,窮死餓死可以,絕不低頭,這是矜。「群」則是敬業樂群,彼此相處融洽,但不結黨,不走營私的路,走大公之路。對於人的觀察,不要聽了對方一句話說對了,就認為他統統對了;也不要因為對方某一點不好,而因此不聽他的好意見。

原文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譯文

  子貢問孔子問道:「有沒有一個字可以終生奉行的呢?」孔子回答說:「那就是恕吧!自己不願意的,不要強加給別人。」

  聖人的智慧

  子貢問孔子,人生修養的道理能不能用一句話來概括?為人處世的道理不要說得那樣多,只要有一個重點,終生都可以照此目標去做的,孔子就講出這個恕道。後世提到孔子教學的精神,每每說儒家忠恕之道。後人研究它所包括的內容,恕道就是推己及人,替自己想也替人家想。拿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對任何事情要客觀。看別人處理一件事情,常會有覺得不痛快、不滿意的地方。說老實話,假如是自己去處理,不見得比對方好。問題在於我們人類的心理,有一個自然的要求,都是要求別人能夠很圓滿;要求朋友、部下,都希望他沒有缺點,樣樣都好。但是不要忘了,對方也是一個人,既然是人就有缺點。再從心理學上研究,這樣希望別人好,是絕對的自私,因為所要求對方的圓滿無缺點,是以自己的看法和需要為基礎。我認為對方的不對處,實際上只是因為違反了我的看法,根據自己的需要或行為產生的觀念,才會覺得對方是不對的。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子貢問曰:「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便是孔子教授法的尖鋒銳利,等於後世禪門中一個故事:唐末詩僧貫休作了兩句很得意的詩,「得句先呈佛,無人知此心」。他拿給一位禪門的老和尚看,老和尚反問他:「如何是此心呢?」貫休反而答不出來了。老和尚便笑說:「無人知此心。」這段孔子與子貢的對話,便同此一樣雋永有味,值得深思反省。

  站在全新的立場,專門研究自己的人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八個字做不到,隨時隨地我們會犯違背這八個字的錯誤。尤其在現代社會的團體生活中,這八個字的修養,要做到很難很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同時也就是「己所欲,施於人」。後來佛家思想傳到中國,翻譯為「布施」。施字上加一個「布」字,就是普遍的意思。佛家的布施和儒家這個恕道思想一樣,所謂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就是布施的精神。人生兩樣最難捨,一是財,一是命。只要有利於人世,把自己的生命財產都施出來,就是施。這太難了,雖然做不到,也應心嚮往之。

原文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1]?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注釋】

  [1]毀:詆毀。譽:讚譽。

  譯文

  孔子說:「我對於別人,詆毀過誰?讚美過誰?如有所讚美的,必須是曾經考驗過他的。夏商周三代的人都是這樣做的,所以三代能直道而行。」

  聖人的智慧

  孔子不隨便讚譽或詆毀別人。若要有所讚譽,也是經過實踐考驗過的。夏商周三代皆如此,所以三代能按正直之道行事。沒有經過實踐和時間檢驗,就不要隨便讚譽別人,也不要輕易詆毀別人。因為要真正了解一個人是不容易的,要對一個人做出客觀評價更難。「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有經過了時間的洗禮,實踐的檢驗,才可做出判斷。

  近代以來,大家都很崇拜曾國藩。其實,他當時所遭遇的環境,毀與譽都是同時並存的。因此他有《贈沅浦九弟四十一生辰詩》:「左列鍾銘右謗書,人間隨處有乘除。低頭一拜屠羊說,萬事浮雲過太虛。」這是說他們當時的處境,左邊放了一大堆褒揚令、獎狀。右邊便有許多難聽而具有攻擊性的傳單。世間的是非誰又完全弄得清楚呢!多了這一頭,一定會少了那一邊,加減乘除,算不清那些賬。你只要翻開《莊子》書中那段屠羊說(人名)的故事一看,人生處世的態度,就應該有屠羊說的胸襟才對,所謂「萬事浮雲過太虛」。

  孔子這裡說,聽了誰毀人,誰譽人,自己不要立即下斷語;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有人攻訐自己或恭維自己,都不去管。假使有人捧得太厲害,這中間一定有個原因。過分的言辭,無論是毀是譽,其中一定有原因,有問題。所以毀譽不是衡量人的絕對標準,聽的人必須要清楚。孔子說到這裡,不禁感嘆:「現在這些人啊!」他感嘆了這一句,下面沒有講下去,而包含了許多意思。然後他講另外一句話「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是因為夏、商、周這三代的古人,不聽這些毀譽,人取直道,心直口快。走直道是很難的,假使不走直道,隨毀譽而變動,則不能做人;做主管的也不能帶人。所以這一點,做人、做事、對自己的修養和與人的相處都很重要。

  《莊子》也曾經說過:「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毀之而不加沮。」真的大聖人,毀譽不能動搖。全世界的人恭維他,他不會動心,稱譽對他並沒有增加勸勉鼓勵的作用,本來要做好人,再恭維他也還是做好人。全世界要毀謗他,他也絕不因毀而沮喪,還是要照樣做。這就是毀譽不驚,甚而到全世界的毀譽都不管的程度,這是聖人境界、大丈夫氣概。

原文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1],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注釋】

  [1]史之闕文:史官記載歷史,對有餘溫的事,缺而不錄。闕,通「缺」,存疑。

譯文

  孔子說:「我還能夠看到史書存疑的地方,有馬的人(自己不會調教,)先給別人使用,這種精神,今天沒有了吧。」

  聖人的智慧

  此章很難理解。孔子說他當時能看到史書存疑的地方,後來又說有馬的人自己不訓練,先給別人使用,這種精神,今天再沒有了。「史之闕文」與「有馬者借人乘之」二者有何關聯,令人費解。有人以為「有馬者借人乘之」是多出來的文字。

  這是孔子對於時代文化在演變中的一個感嘆。他當時研究中國上古文化,就說恐怕以後研究更困難了,史料都喪失了。他還很幸運看到古代歷史殘缺的資料。舉一例說,古代有馬的人,都能借給別人騎,而現代社會連一點資料都很難找到了。所以今後對於上古史,無法研究。因此孔子當時把中國的歷史,暫時斬斷了,整理《詩經》時便從唐堯開始,事實上堯以前還有史實的。如果照舊的方式研究,堯以前就有兩百萬年的歷史了,至少有一百多萬年。自伏羲、神農下來,從黃帝開始到現在是五千多年,從堯、舜開始到現在是三千多年,中華民族究竟已經有多少年歷史,這很難講。

  不過最近從外國翻譯過來的關於外太空科學的新書,已懷疑的確有外太空人,證明人類不是由猿猴進化而來;而且證明人類文化歷史至少有一百多萬年。這些資料反而證明中國古代的傳說都對了,可惜西方人的研究,都不懂中國這方面的資料。而我們自己的學者,恨不得把自己國家民族的歷史越縮短越好。我們拿舊史來讀,就曉得有一百多萬年。從伏羲畫八卦到黃帝這一段,到底有多少年,還不知道,至少有好幾萬年。孔子刪歷史,以唐堯為斷代的開始,是因有資料可查,所以才從堯開始,可是後人對於這一部分資料還懷疑不信。現在這幾十年來,我們學說上犯一個「疑古」的毛病,把自己文化都破壞了。最近全世界的學說,和我們以前一樣「崇古」了,這又看到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了不起。現在外太空科學、星際科學的新發現,有很多地方是值得注意的。講到這一段,孔子說從殘缺的史料中「有馬者,借人乘之」。可見古代社會,彼此之間的互助精神非常好。換句話說,自己有車子,鄰居要用,儘管去用,這是說以前社會的厚道。這是孔子隨便舉例,不是說以後的人就沒有這種厚道了,這意思主要是說,這一點殘缺的文字,他還看到了,但當時一般人對上古時代的研究,資料就不夠了。如此而已。並不是孔子沒有馬騎,向朋友借不到,便生氣了。

原文

  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

譯文

  孔子說:「花言巧語就敗壞人的德行,小事情不忍耐,就會敗壞大事情。」

  聖人的智慧

  孔子認為花言巧語會敗壞道德。小事上不能忍耐,便會壞了大事。

  勾踐嘗糞降夫差和韓信甘受胯下之辱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沒有他們當年的「小不忍」,何來名留青史的越王勾踐和漢代大將韓信?小忍,是以暫時的忍氣吞聲換得青山在,是以退一步來換取海闊天空,這才是真正的人生智慧。

  這兩句話很明白清楚,就是說個人的修養。巧言的內涵,也可以說包括了吹牛,喜歡說大話,亂恭維,說空話。巧言是很好聽的,使人聽得進去,聽的人中了毒、上了圈套還不知道,這種巧言最會攪亂正規的道德。「小不忍,則亂大謀」,有兩個意義,一個是凡事要忍耐、包容一點,如果一點小事不能容忍,脾氣一來,壞了大事。許多大事失敗,常常都由於小環節導致的。一個意思是,做事要有忍勁,狠得下來,有決斷,有時候碰到一件事情,一下子就要決斷,堅忍下來,才能成事,否則不當機立斷,以後就會很麻煩,姑息養奸,也是小不忍。這個「忍」可以作這兩面的解釋。所以人的講話、文章,如本身沒有道德基本修養,便成為巧言亂德。對於這種事,孔子認為一定要處理,否則成為姑息養奸,也就是「小不忍,則亂大謀」。[1]

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