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述墓碑的檔案功能(趙宗榮)
作品欣賞
試述墓碑的檔案功能
在家鄉,從小看到的除山林、田野外,就是那些散落在山林、田野中間的一座座墓碑。但是,發現墓碑的檔案功能則是退休以後的事了,而且是我在修譜的過程中發現並認識到的。
退休後,兒子看我還沒有正宗的事情可以做,於是他出了個主意:要我為本趙氏修譜。
修譜是談何容易的事呀!前提是要有老譜。嚴格地說,沒有老譜是不能修譜的,也是修不成譜的。
「趙錢孫李 周吳鄭王」,儘管趙氏是天下第一姓,但是,我們這一支人是「小趙」。據說是從江西來的,不是土家族人,在當地是小家百姓,人不眾,勢不均。因此,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老譜。
解放前,凡是能夠修譜的家族,那一定是大姓望族的,那一定是出過幾個像模像樣人物的,那一定是有幾個財主富戶的。那一定是還有幾個「之乎也者」先生的。可是,這幾條,我們這一支人一條都沾不上。
回老家後,說起修譜的事,幾個前輩也打「圓場」,鼓勵我「下水」。他們說,你讀了一肚子的書,也寫了一輩子的材料,這點事都做不來?都不做?在盛情難卻之下,「趕着鴨子上架」。我不好再推辭,只好硬着頭皮一試。
當時,關於我們這一支人僅有的信息與線索,只是聽到趙光勛幺叔當面給我說過:祖宗叫趙良徽,埋在都鎮灣王家墩王德焰門口竹園裡,還立的有碑。下來是士龍、士虎——大仁——興禮——家禎——國寶,連續三代單傳。
國寶公是我們的老太公。他的墳埋在嵩水坪中間那條山崗下路邊,立有一座碑,還是五廂碑,坐西向東。碑是我們的七太公趙永錦於上世紀一九三六年領頭打的。小時候,我不止一次看過這座碑。碑文中有趙國寶的生平、到我父親這一輩人的名單和四句十六字「良士大興 家國永昌 光宗耀祖 毓秀髮祥」的派序。但是,後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這座碑竟然無影無蹤了。
沒有其它的路可走,我們這一支人的修譜,還只能從尋找這座碑開始。
有一次,我回到老家,在老太公墳周圍轉悠,發現墳的旁邊有一道公路坎子,四五米長,一米來高。在走過去走過來的仔細察看中,我突然發現了一塊石頭有凌有角的,很像碑石。於是,我順手伸進坎子縫裡面探摸。這一摸不要緊,還真的摸出點名堂來了:摸到的是正廂碑中間的那一路竹簡槽大字。拿掉一塊小墊石,蹲下來一看,還看到了「趙」字。在我高興之餘,把弟弟趙宗華、堂弟趙宗平請來幫忙。他們用挖鋤把這塊碑石掏了出來。大家一看,原來是正廂碑上面三分之一的那部分,殘存的是老太公的生平和派序。他「生於道光戊申年五月十一日寅時生於堂坊溪土地」,上面還有孝男即太公們的名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查閱抄錄後,我們復原了坎子。遺憾的是,這碑的下面大半部分和側廂碑哪裡去了,始終沒有找到。
第二年清明節,我和幺叔趙光漢在集鎮上商店裡玩,講到找碑的事,被家住李家埫懸上的鄉鄰張福榮聽到了。他接過話題,說他房子山牆門下的海面石是一塊正碑,上面有我們爺爺、父親們的名字。第二天早飯後,約上弟弟,我們走了二三里路,來到張的屋裡看究竟。他說,這房子原來是集體養豬場。我們前往一看,果不其然是老太公趙國寶的繼父(親生父親趙家禎,在國寶十歲前去世)李大春的碑。這碑的貢獻是彌補了趙國寶碑沒有找到那部分所載後人的名單。離開他家時,我們對老張主動熱情為我們提供碑的信息,表示了一謝再謝。
接着,我們又在老屋後頭山頂上找到了我們大太公趙永明和七太公的碑。七太公的碑是他給李大春、趙國寶打碑時打的。從這座碑的記載中,我們證實了趙國寶還有一個哥哥趙國榜,傳至第四輩人即止。
加上四處走親訪友搜集到的信息,經過分析編排,我們這一支人的世系包括名單及各人的簡歷,便有了眉目。
原來,我略微知道一點清江北岸州衙坪一帶有一支與我們派序相同的一支人。具體是什麼情況,與我們這支人是什麼關係,已經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了。
天氣已經很冷了,我和弟弟花了三四天時間,乘車、坐船和走路反覆交替,先到了都鎮灣落雁山上的胡埫,後到了清江北岸鴨子口的下馬山、茅湖坡。
沒想到,一路詢問情況,趙昌元、趙光凡等族人也是說不清白。但是,在茅湖坡,族兄趙宗文領着我們,爬上了他屋旁邊的半山腰。待我歇口氣轉過身來:哇!在兩岸青山綠翠的掩映之下,一庫碧水從東向西,有二三隻木划子飄蕩在水面上。這就是美麗的清江水庫。再回過身來過細一巡查,我們發現了新大陸:原來這裡曾是這支人早年的一個住地和塋所。立着的或躺着的,共有八座碑,有一世祖趙良輝、二世祖趙柱及以下四五輩人的碑。這時,我們比得了幺兒子還要高興。下來,我們一座座閱讀抄襲了碑文,又一座座拍了照片。
回到宗文家裡,我們一起研析了碑文內容,不僅排列出了這支人的世系及其名單,還繼續下連,基本續上了其後人的名單。
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從中有一大發現,並且澄清了一個重要族史事實:
原來,我們都鎮灣王家墩這支人一直以為和鴨子口州衙坪這支人是同一支人。但是事實無情地告訴我們,完全不是。因為八座碑文名單裡面,即趙良輝以下到「昌」字派的八輩人中 沒有我們這支人中的一個人的名字。這樣,我們不得不斷定茅湖坡的「趙良輝」並不是王家墩的「趙良徽」。從此,徹底理清了兩支人的關係。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茅湖坡塋所的立碑人趙永祥。在八座碑中,由他領打的和立的碑有六座,為我們這次修譜提供了詳實信息。為此,我在本趙氏譜《人物傳》中,特意為他寫了《留下石碑檔案的人——追記趙永祥立碑的功德》一文。
在茅湖坡的走訪中,我們還發現了新的線索,打開了修譜的新領地。
第一是鴨子口金竹坳和資丘峰脊嶺似乎還有與我們同宗的第三支人。
過後,我兩次回老家,進行追蹤調查。
先是與弟弟乘渡船過清江到鴨子口金竹坳趙昌源家裡,還歇了一夜。經過與昌源爺爺座談,進一步證實了在資丘後山和古坪一帶有本趙氏的第三支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後是與堂兄趙宗柱,從鴨子口沿清江水庫北岸坐車進入到資丘境內,下車後又轉坐摩托上山到峰脊嶺找到了趙昌權爺爺。這個叫嶺的地方,後面山頂上是聞名半個中國的火燒坪,前面山腳下是碧波蕩漾的清江水庫,過江是紅色旅遊地麻池。山水雲間,好一派長陽風光。
這個爺爺看我們來得急,心急火燎的。見面後的第一句話便告訴我們:他稻場坎下就有一座趙家祥的碑。我們像撿到了金石寶貝一樣,連茶就沒有來得及喝,第一時間去看碑。
這坐碑的打碑人好像知道我們七十年後要來查閱似的,把這支人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的,世系連續說得明明白白的。始遷祖趙良甫,源於江陵縣(過去枝江曾屬荊州)滴水處八里廟羅家屋場,西遷落籍於蔡莊坪(現已淹沒於水下)。昌權爺爺也是一個熱心家族事業的人,還是一個精明能幹的有心人。他們這支人的上三代下四輩族員如數家珍。在他家裡,我們就把這支人的世系及其名單順順噹噹排列了出來。
到此,我必須作一個小結了。通過查閱十五座(嵩水坪五座、茅湖坡八座、峰脊嶺二座)墓碑,我弄清楚了本趙氏,在長陽有趙良徽、趙良輝、趙良甫三支人,現在已經下傳十二輩人。那麼,這三個「良」字派先祖又是從哪兒到長陽來的呢?
現在,我不得不說說下馬山族妹趙宗梅提供的第二個線索了。
宗梅是趙光凡叔子的大女兒,住在清江水庫岸邊。那天晚上,我們住在下馬山半山她爸爸家裡,聽說我們去了,誤以為我們是「騙子」,怕她爸媽「上當」,特地趕到山上的。見面後,聽說我們是本族修譜的,她還主動給我們提供情況:她在枝江江口打工時,衛生室有一個醫生和她同姓同派,他們那裡有好多姓趙的呢。
只要哪裡有關於本趙氏的消息,我們就好似趕仗狗一樣聞到信息,就會往哪裡鑽。
一個星期天,兒子請同事開車直接到七星台沿江最下面的一個村,再往上行,邊走邊打聽,還沒有到江口,我們在七星台一中找到了退休教師趙昌正,還是教語文的。這個昌正爺爺是有來歷的,他爺爺趙國發曾是縣參議員,任過族長。一見面,我就背頌了我們碑載十六個字的派序,和打仗年代對口令一樣,他聽後,當即承認我們的派序跟七星台的一個樣。
這樣,我們長陽趙氏與枝江趙氏認族了!
之後,我們先後五次到七星台調查。一天下午,我帶着老伴從丁家壩出發,連續轉了三次車,方才到了七星台。我們住旅社,下館子,再次專訪了昌正爺爺。
昌正爺爺等族人告訴我們:枝江趙氏始遷祖趙萬三於清朝初年,從江西南昌府南昌縣移民七星台。經過了「萬趙耀楚」四代人,在第四代人手裡訂立了四句十六字的派序。為了搶占和擴大地盤,在(清)雍正年間實施「改土歸流」後,有三個「良」字派再次移民西山(今長陽)。上世紀六十年代前,位於李家崗的枝江趙氏祠堂還在,堂號為半部堂。一九四六年,由趙國發主持修譜,譜諜一套四冊,手抄四套。同時,續立了八句三十二字的派序。上世紀六十年代前,這四套譜沒有了,一套不剩,一冊不見。從二世祖下來,枝江趙氏形成「東房、西房、河房」三房,已下傳十八輩,現在還有二千餘眾。
這樣,長陽趙氏「良」字派三支人與枝江趙氏順連了起來。在這個基礎上,我在修譜專家歐陽運森的指導下,編修了《湖北長陽趙氏宗譜》。當然,這只是一部斷代譜,再也無法上溯。但是,有比沒有強一百倍。
之後,我本來還想編修《湖北枝江趙氏族譜》的。但是,由於「總部」沒有了老譜。同時,三房族人又都不能把世系及其名單從「秀」字派追溯到二世祖。加上,七星台屬於江漢平原,一展平洋,除了田還是地,沒有像長陽那樣的山和石。沒有石頭自然打不了墓碑,沒有墓碑可查閱更是修不成譜了。
這就是枝江七星台趙氏的可悲之處!
這也進一步證實了墓碑的檔案功能!
(2024年1月)[1]
作者簡介
趙宗榮,長陽人,1945年生,原湖北大學政治系畢業後工作於宜昌縣(夷陵區),主要從事機關秘書工作,著有《通用公文寫作常識》《長陽趙氏宗譜》《歲月印象》《歲月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