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六首(羅寄一詩歌)
作品原文
作者:羅寄一
1
陽光又一次給我慈愛的提攜。
要是能用敏感多血的手掌,
撫摸一下皺摺的山巒,起伏與光暗,
猶如人類全部波濤的凝固。
要是能摹擬鵬鳥的輕盈,
也將振翼而起,在無窮廣遠的
高空,凝視地球的整體,
它底歡笑與淚水的縱橫;
如果能實現這不可能的距離,
我將更領悟血和肉的意義,
感官世界如一幅畫裡的煙雲,
和我面對如我面對沉默的愛人,
怎麼能不流下透明的眼淚,
呼吸她深沉的情熱與悲哀,
我沒入一朵凌空的嘆息,
在靜寂里緩緩地展開……
2
我們都是這般虔誠,
當風雨吹打,飛鳥來投影,
黃昏空留下零落的貝殼,
潮汐的遺蹟融入一片空靈。
我們有一滴水的渾圓,
歡樂與憂愁在不時地旋轉,
讚美上帝完整的成型,
突破它,唯有歸諸大海的寧靜。
這其間有無窮的焦灼,
渴求着煙霧中夢的顏色,
我只為年輕的莽撞嘆息,
當宇宙沉入暗淡的明哲。
3
我們在悠久的軌道上盤旋,
呼喚的鈴聲充滿駁雜的體腔,
無始無終滾過霉臭的泥土,
空有絕望的火星在夜空飛舞。
沖布破時空嚴酷的圍困,
頭上有繁星引來心碎,
豈不有無望的傾慕在寂寞里,
當我們包裹在寒冷中,襤褸而屈辱。
啊,多少次可怕的厭倦,
世間哀樂都如雪花點點,
消溶進一個朦朧的命運,
當列車匆忙地沒入無邊的陰暗。
上帝莊嚴地說:」你要承擔。」
風正柔,夜色美麗而豐滿,
哀痛自己透明而年青,
只留下喑啞的歌唱:「我讚美生命。」
4
如果我,我和你併合,
海上去,掠過成熟的波濤,
無往不在的整體,磅礴的
五月風,飄散開而沉落。
如果我,夢如一隻小蜉蝣,
夜來晝去外有龐大的寂寞,
這些幻想都如白雲的美麗豐滿,
吹啊,高速率,占有與拋棄的電閃。
如果有匍伏的蛻化的軀殼,
偉大的祭壇正煙火繚繞,
五月風悲痛而輕盈,它漸漸
沒入天與水無邊的寧靜……
5
告訴我水中倒影的我底顏色,
你底眼睛將為我設榻安臥,
監護我夢中隕落的怔忡,
倦而渴,雖然水不足以救我,
你底風姿綽約的形影,
直趨我燃燒而瀰漫的靈魂,
最高的完美在一切成形之前,
讓我底煙溶入水裡。
在一瞬的狂喜中蕩漾,
我們底擁抱吸引全宇宙的榮光,
純潔的意志正起落奔騰,
你我漸消逝就完成半面信仰。
6
讓我們時時承受人類的尊嚴,
我們底生命將是它不息的噴泉,
萬有底榮光在我們形體外起落,
幸福與哀痛在永久的意義里激盪,
所有欠缺的愛情都完成在我們緊閉的唇邊。
作者簡介
羅寄一,安徽省貴池縣(今池州市貴池區)人。1943年畢業於西南聯大經濟系。[1]
20世紀40年代在桂林、重慶的《大公報·文藝》和昆明《文聚》上面發表過新詩和散文。1949年後為新聞從業人員,有多種譯著問世。[2]
就20世紀40年代中國新詩的文學版圖而言,羅寄一應屬於西南聯大詩人群系,詩作數量不多,迄今沒有進入研究者的視野。
藝術風格
隨着中國大陸再次進入一個開放的國際文化環境,西方現代文化和現代主義文學思潮隨之進入這個封閉了四十來年的東方國家,很快便與60年前的「五四」新文化時期遙相呼應,成為本世紀中國大陸第二次接受西方文化的高潮,也使中國文化和文學再一次匯入世界性潮流之中。所以,文革」後文學的現代意識的產生正是中國特定的歷史環境所造成的。
在20世紀40年代中期中國現代新詩選集《現代詩鈔》,共收錄66位詩人的作,其中有西南聯大師生12人的詩作。當時是西南聯大學生的有9人:穆旦(11首)、俞銘傳(7首)、杜運燮(4首)、何達(4首)、羅寄一(3首)、王佐良(2首)、楊周翰(2首)、陳時(1首)、沈季平(1首)。這些年輕的詩人的詩作大多初具現代主義風格的詩歌,由此可見聞一多對聯大的現代主義詩人的欣賞和支持。
其社會起源與個人起源都與這一代人在文革中的個人經驗有關,這些年輕詩人都有一個由信仰的狂熱到理想破滅後墜入絕望的共同的「文革」經歷,是這一代青年中最早覺醒並進行反思的一群。理想與現實的對立,使他們不約而同地想通過文學的方式得以解決,歷史機遇在他們身上體現為懷疑--覺醒--思考的歷程。
由客體的真實趨向主體的真實,由被動的反映,傾向主動的創造。但在另一方面,在「朦朧詩」的成熟形態中,「五四」新文學傳統的內在機制明顯地起作用,蒙太奇、隱喻、反諷等手法為知識分子的集體經驗提供了個人化、風格化的聚焦點;令人耳目一新的意象和意象的審美張力則構成意識衝突戲劇性的對象化,這既是個體的又是集體經驗的審美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