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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青春的邂逅(游宇)

那一場青春的邂逅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那一場青春的邂逅》中國當代作家游宇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那一場青春的邂逅

我們讀高中時,史河還是原生態的。

那時,秋天的史河水,清且淺,雙手掬起清亮的一捧,便可入口,挽起褲腳涉過河的中央就到了安徽;行走在黃褐色的沙灘里,不經意間,低凹處就會有一泓清水漾在你的腳下,像掉下的一塊不規則的藍天,清清晰晰地映照着讓人心裡發癢的一方汪汪的藍,那裡面,總會有幾尾游魚,線一樣,極細,細到幾乎無法分清魚頭和魚尾,踏沙的聲音驚動了它們,便倏忽一下鑽進細細濃濃的綠藻叢中了;東南,史河拐了個彎,日出日落,波光明明滅滅,色彩時濃時淡,流動着,搖曳着,顧盼着,和剪影似的遠山、蒼狗般的白雲擠一陣俏眉,拋幾個媚眼,於是幽靜的河面便暗暗生出一縷縷情愫,霧靄一樣地彌散開來,浸染着綠樹芳草和寂寞狹小的沙洲:那該似一幀構思精巧的畫吧,嫵媚、純淨、清新、恬淡,安安靜靜地臥在綠霧一樣的竹林和雲一樣的蘆葦之間;中午,秋日的陽光乾淨得像金黃的稻田,頭枕一方光滑如肌膚且布滿綠痕的鵝卵石,細細的沙子溫熱如舌,濡濡地舔過每一寸肌膚,愜意直達骨髓,讓人產生融化在河中的幻覺;清晨或傍晚,綠霧彌散,裊裊娜娜,一葉扁舟,或逆流而上,或順水飄蕩,幾隻魚鷹,一柄長篙,着玄衣的漁父,高高拋撒的漁網,把靜靜的史河剪成了永恆的水墨畫。

那個秋天,拿着一紙由現任職教中心校長張西鑫填寫的蒼勁有力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十幾歲的我們,懵懵懂懂地闖進了與史河為鄰的陳淋高中,開始了艱難苦澀而又無比充實的求學生活。

於是,我們這一屆學生在充滿書香的校園裡相識了。當時高中招生的規模很小。我們那一屆只有文理各一個班,100多人。絕大部分是祖師和陳淋的學生。相似的家庭背景,相同的人生目標,在青春崇高的名義下,克制着,理解着,寬容着,努力着,發奮着,拼搏着,在人生的舞台上,開始了羞怯稚嫩卻又精彩紛呈的表演。

青春的悲情之處就在於她的終將逝去,留下的是一如三月櫻花般短暫的絢爛和恆久彌新的錐心記憶。千年的修度讓我們因緣際會,卻又因白駒過隙而匆匆別離,從此後天各一方,信音微茫。儘管古老的驪歌無數次無端地在耳邊響起,那一張張青春的容顏卻在歲月的灰塵中愈發清晰。三年,青春醉美的時光,竟倏忽而逝。那該僅僅是人生擦肩而過的回眸一笑吧。但三十年前那一場短暫的青春邂逅所留下的雪泥鴻爪,卻像當時的史河之水,澄澈、純淨,不曾因世俗的污濁而腐臭,一直滋潤着因物質和精神受到雙重擠壓而變得日漸荒涼的心靈世界。

因為住校,我們中的絕大部分是自帶大米和鹹菜在學校就餐的。三五成群,背一口袋米,一個或兩個裝滿鹹菜的大洋瓷缸裝在網兜里,用手提溜着,有時還挎着書包,就那麼一搖一晃,步行十幾二十幾里路趕到學校,開始了我們人生最初的跋涉。到校後,先去伙食科交米(剋扣、交不掉的事時常發生),換取飯票。再互相交流一下各自帶的菜,如果有好吃的,特別是蔬菜和肉,很多同學在吃飯時都會圍攏過來,你一筷子,他一勺子,一缸子美味頃刻就會一掃而光。有的同學好吃,也不太自覺,把筷子叉得老大,狠狠夾一筷子往碗裡一杵,跑到一邊狼吞虎咽,被吃的同學望着只剩殘汁的缸底,雖然心疼不已,但還得強作笑臉。也有一個兩個同學,一旦帶了好東西,總是藏得嚴嚴實實,吃飯時溜到操場一角、寢室或史河邊偷偷獨享。我因為母親早已去世,周末回家常常無菜可帶,只好東家要一點,西家勻一點,勉強湊一缸,不到周三就無菜可吃了。怎麼辦?只好厚着臉皮蹭吃。我蹭吃最多的是喻益江和江厚田的。喻益江的家境相對較好,姐姐就在陳淋街上住,會經常帶一些好吃的,我也就跟着沾光,寒暑假我們經常到喻益江家去,他母親會給我們做滿滿一桌好東西吃;江厚田的母親醃得一手好菜,即使是鹹菜,也做得色澤明亮,清脆爽口,最關鍵的是油多,特別下飯,吃到嘴裡,唇齒留香,至今難忘。前幾年我在廣州,一到周末,就會乘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從廣州到佛山,去他家吃他母親從家鄉捎去的臘肉、臘雞、臘鴨、香腸等家鄉的特色菜。張齊發也因為家庭貧困,往往帶一大缸鹹菜,一吃就是一星期。他常常坐在座位上,捧着一碗有點泛黃的米飯,夾點鹹菜,一口口慢慢地艱難下咽。那時,絕大多數同學都是這樣。那場景現在回憶起來,心裡還是一陣陣發酸。特別難忘的是,氣溫高的時候,菜缸子常常生蛆,掀開蓋子,白花花肥胖胖的就在菜缸子裡微微蠕動。擱現在的孩子恐怕嚇得連缸子都遠遠地扔了,哪裡還會去吃?可我們沒辦法,只好用筷子把蛆一個個挑出來,再拿到學校食堂的灶洞裡加熱。(僅僅是加熱,也常常會遭到炊事員老李、老張、小何的刁難和訓斥。之所以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三傢伙,除了多次被他們大呼小叫高聲責罵外,對他們剋扣學生的「非凡」能力,形象極深,至今還能夢到他們仨被學生們打得半死。)柴火煨過的鹹菜,熱氣騰騰,味道香醇,令我們垂涎欲滴,胃口大開。儘管過去了三十年,那飄着騰騰熱氣的香味卻一直在眼前舒緩地縈繞。那時,幸福是多麼唾手可得呵!

說到吃飯,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個直徑差不多一米的碩大飯桶。那時吃飯,因學校條件差,沒有飯廳,無法讓學生在食堂吃飯。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就用了訂飯這一招對付。訂飯的任務是輪流的,輪到的同學每天中午吃罷飯把第二天每個同學要吃的飯的數量統計匯總,並交上飯票,然後交給學校伙食科,伙食科根據每班的訂飯數量下米做飯。飯做好後,盛在貼有班級標識的大桶里。放學時,兩個值日生把飯桶抬回班裡,按照訂飯的先後順序,一個同學念名單和訂飯數量,一個同學負責盛飯。如果飯做得太軟(我們習慣叫太爛),值日生把不住的話,通常訂在後面的同學就沒的飯吃了,自己的那份自然也貼進去了。我們會戲謔地說「飯爛成災」。多年後,我把這些事說給我的學生聽時,有一個同學說了句「你自己盛飯,勺子在你手裡,你不會把自己的那份先盛放起來嗎」,把我噎的啞口無言。那時,沒有一個同學這麼想,更沒有一個同學這麼做。一般說,沒就沒了,值日同學和其他沒吃上飯的同學一起到食堂買份飯吃了就是了。很少有鬧糾紛的。不過,也有例外,一次,我把吳睿智的飯盛沒了,她朝我大喊大叫,也難怪,連續三天都把她的飯盛沒了,擱誰身上誰都惱火。我呢,不是省油的燈,也朝她咆哮起來,還從伙房買了份飯,坐在她旁邊,哼着歌,故意嚼得津津有味,把她氣得嚎啕大哭。現在想來,真對她不起。

那時學校沒有自來水,男生的洗刷全在史河裡進行。清晨或傍晚,一群群學生手端瓷盆,盆里放着牙膏牙刷,條件好一點的還放着一塊香皂,毛巾通常搭在肩上,走過一段逼仄的小路。記憶里,這條小路的一邊是學校的院牆,另一邊是一堵半米高的石頭砌成的矮牆,矮牆上布滿了深綠的蒼苔。矮牆盡頭,有一棵枝椏橫斜的柿子樹,在周圍都是高大樹木的情境下,它不被人注意,顯得有點落寞。只有到了秋天,柿子泛着金黃的光芒時,我們的目光才肯多在它身上停留一會。

走過柿子樹,經過一個上斜坡,再下凹凸不平的河堤,進入河道,沙子於是就在腳下嘎嘎吱吱,那聲音,簡潔,明快,輕鬆,自然,沒有繁複的平平仄仄平,是清幽的彈撥樂吧,有淙淙的流水、蒼蒼的蒹葭和欸乃的槳聲應和。如樂天筆下的那把千古琵琶,在輕攏慢捻之間,將一千多個日夜彈奏成如歌的行板。三十年一如天籟,伴着史河匆匆逝去的流水,一直在耳邊深情地低吟淺唱,從未被時間終結。

來到清淺的水邊,隨手扒拉一下河沙,沙子驚擾了清夢一般,刺啦一下彈跳了起來,一個小小的亮晶晶的水坑臥在眼前。鞠一捧水,澆在臉上,腦子就像河水一樣清亮。再舀一缸子水,呼哧呼哧一通刷牙,擦淨臉,有的就掏出語文或英語課本,哇啦哇啦地在撒滿陽光的沙灘上邊走邊讀。煦暖的陽光、軟軟的沙灘、薄薄的晨霧、匆匆遠去的流水,這該是最理想的讀書場地吧。

月斜西窗,雁鳴霜晨,史河,仿佛就是我們那代人的時間解碼,默默地注視一群人來了,另一群人走了,帶着迷茫頹廢和沮喪抑或是淡定欣喜和張揚。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該悠悠閒閒波瀾不驚地過下去。來了。走了。走了。來了。如那一片葳蕤的蘆葦。青了。白了。白了。又青了。

歲歲年年,花開花謝。

可是三十年過去,天空還是那片天空,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史河卻再也不是那時的史河了。校園也早已物是人非。上學時的屐痕,再也尋覓不到。平坦的沙灘,幽深的老井,筆直的水杉,蔥鬱的梧桐及那些熟悉的面孔呢?仿佛在一夜之間全都老去,被時間的塵埃嚴嚴實實地遮蔽。

他們都老了嗎?

他們在哪裡呀?

傷感,錐子一樣刺進骨髓。在每一次踏入曾經的校園。

偶然的緣起,註定了一生的緣分。與生命的歷程相比,三年、兩年抑或一年的同窗,該是多麼驚艷美麗的邂逅!因為彼此,相遇在冰清玉潔的純真里,相遇在永不再回的青春年華里。

如花美眷,哪堪似水流年!三十年的時光風塵,漫漶了青春美麗的容顏,帶走了青春四射的活力,湮滅了青春不變的浪漫。那寫滿奮鬥、希望、迷惘、惆悵的青春天書,厚重,艱澀,散亂,謎一樣,在我們內心糾結,縱橫交錯,紛亂如絲。負重如牛的我們,在改變命運的掙扎中蹣跚而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被大多數同學奉為圭臬。煙花三月落英如雨於前而不解風情,柳隨風舞寒塘鶴影於後而置若罔聞。背政治、背歷史、背地理,背古文,背一切我們認為要背的東西,背得天昏地暗,背得如醉如痴。時間久了,頭髮暈,眼發黑,一出教室,覺得天都是灰黃的,歇一歇,走一走,又繼續沒有盡頭的背背背;排列組合,立體幾何,三角函數,讓人腦汁絞盡卻仍如墜雲裡霧裡,至今,沒有數學細胞的我仍被這些東西折磨得噩夢連連;虛擬語氣現在時過去時現在進行時過去進行時的English,如一道道絆馬索,考試中只輕輕一提,便撂倒了多少壯懷激烈豪情萬丈的騎馬王子。

那時的夏日,蚊子似乎特別多,寢室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都少不了它們的嗡嗡聲,冷不丁,胳臂上、大腿上、甚至還穿着褲子的屁股上便被叮個大包;隆冬,凜冽的北風使老勁往脖子裡褲腳里亂鑽,至今仍覺得扯心扯肺的冷。腳凍壞了,手潰爛了,晚上被子裡一捂,便是錐心刺骨地癢。有的癢得難受極了,便在寢室的牆上蹭,破皮,流血,被子上抹抹,又睡去了。但那時,每個人都覺得習以為常,每個人都在這種狀態下努力拚命。八十年代中期,政治書上的改革仍是神秘遙遠南方的試驗場,我們還沒有切實真切的感受。因此參加高考,期望自己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重圍,順利擠過那窄窄的獨木橋仍是我們這代人的不二選擇,吃商品糧,娶個吃商品糧的老婆,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痛苦生活,是我們努力奮鬥的不竭動力。一個同學拒絕另一個同學去玩的邀請,最好的理由就是拍拍課桌,半戲謔半認真地說,我的一家子全都在這個小小座位的抽屜里了,哪敢玩啊。堅韌、刻苦、純真以及永不放棄的信念,這是高中時代留給我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正是靠了這種財富,我們才能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從此直面社會,正視人生。縱然東奔西逃,四海為家,縱然傷痕累累,心交力瘁,卻依然從容淡然,慣看春風秋月,笑對刀劍嚴寒。

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歷歷往事,一直盛放如花,在記憶葳蕤的青藤上搖搖曳曳,也早已成了我們心靈深處最美的人生風景,並註定成為撫慰心靈的恆久追憶。

親愛的你呵,在喧囂忙碌的日子裡,如果有一天,你繫着金塊的飛越萬水千山的翅膀疲倦,請不要硬撐着,暫時覓一棲息的枝頭,安靜地停下,小憩片刻。端詳我們那早已泛黃的畢業照,讓如煙的往事穿越漫漶,撿拾我們逝去的青春碎片,並對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在含淚的微笑中,告誡安慰自己,生活,不僅僅有狼狽的苟且,有一地不堪撿拾的雞毛,還有朦朧的詩意和遠方。而三十年前的那一場青春的邂逅,註定是你我之間永不散席的精神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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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生於河南固始,固始縣國機勵志學校語文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