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漫渡愁西樓(殷天堂)
作品欣賞
野人漫渡愁西樓
那僅僅是我生活的一個小插曲，很快就風平浪靜了。那是件關於人性的真實，兒女生活在父親的影子下和父親掙扎在兒女目光下的蹉跎歲月，我們雙代人用整個身心在「父子宿命」上刻下了濃厚的一筆，聽起來這是個荒誕不經的故事，其實是當今社會每個人都面臨的真實寫照：轉眼就是一輩子，誰不是為了碎銀幾兩。
五一假日，放假5天，我窩在家裡哪兒也沒去，睡了四天，也不知道瞌睡那麼多，最後的一天，我自己從床上爬起來，去北邊廣場的小路上走走，吸詠一下春天的空氣。五一假日，我原部隊政治部的文書任西珍說來看我，他也沒來，我心想，今非昔比了，我一個糟老頭子，有啥好拜訪的呢，我是這樣安慰我自己的，其實人家早就去風景區遊覽了。臨到中午，我沒有回家，而是掏了5元錢，買了一碗地攤涼皮，填飽肚子。這時，鄰居阿三跑到我跟前，跟我說：「叔，你趕快回家吧，你閨女回來了。」我說：「知道啊，是我讓兒子接的嘛。」我讓兒子去車站接他姐姐回家，仔細算來，他姐姐讀大學總有兩個多月時間沒有回家了，不知道為什麼，女兒的歸家，全家都很高興，她母親緊張地從廚房跑到堂屋，反反覆覆，也不知道她都想幹啥了。碰着阿三告訴我：「你兒子獨自去車站接他姐姐，他就站在出站口，踮腳企盼地能看到姐姐，當你兒子看到他姐姐從出站口，掂着皮箱笑着向弟弟招手時，你兒子突然喊道：'姐，姐。』然後就哭了，繼而是嚎啕大哭，以致於旅客都感到莫名其妙。」阿三說：「幸好這一幕被我看見了。」阿三的話打動了我，我想，這是咋了？其實女兒走了沒幾天啊，睡覺的被窩裡還沒涼呀，梳頭的梳子和鏡子還在床頭柜上放着呢，聽說女兒回來了，看把他們嘚瑟的，他母親坐在小凳子上拉着女兒的手，心疼的問長問短，總也不停。弟弟與姐姐見面一瞬間，為何要淚如雨下呢。接着，弟弟在姐姐的摟抱安撫下，貼着姐的皮箱抓着姐姐的手，高興地跳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過後，我問村里一位教過書的老先生，他說這是親情。我則多了一個心眼，無事的時候，我就浮想聯翩，這不單單是親情吧，應該還有別的深意呀。是什麼東西使我這麼旁騖呢，我告訴老先生說：「作為孩子的母親是愛孩子的，視他們如生命。我沒有聽說過，母雞不愛小雞的，這是一種本能的呵護啊。」一般情況下，兒女為母親哭泣，是孩子孝心的感動，母親的哭泣都是為了兒女優秀，才流淚的。而弟弟為什麼在姐姐面前嚎啕大哭呢，我覺得不光是親情，更重要的是個「怕」字，怕失去，怕姐姐沒有理想的工作，怕姐姐找不到一個好婆家，怕這怕那，就更怕姐姐將來過得不如意，不幸福了，其實，什麼都想到了，就是一個字「怕」。當然，姐姐也為弟弟的前途超心，希望弟弟能成為家裡的頂樑柱，撐起這個家，但又擔心弟弟沒有工作，娶不到媳婦，家裡拿不起昂貴的彩禮，賺不到更多的錢，還擔心弟弟，若婚姻不幸福，咋辦呢？又擔心爹娘已經老了，是送養老院呢還是留守在家裡？一直糾結，處處糾結，永遠糾結。
有一天，我把老婆和一雙兒女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說：「如果我死了，也沒有啥遺憾了，我後悔的是我這一輩子，沒權沒勢也沒錢，平頭百姓一個，讓你們失望了。」碰着我老婆子生氣地說：「快點死，快點死吧，把你寫得那些破書，用火一燒，就完事了。」回頭再看兩個兒女，他們大眼瞪小眼，都是眼淚汪汪的。從他們的眼光里，比我小得都去了，畢竟還有着親情的啊，都不怨我早早離去。老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真正的死了，她比誰都哭得凶哩。因此他們怎麼能希望我快點死呢。但是，我看到比我小的人都死了，我還活着，就心裡非常難過，我哀嘆人生苦短啊。最後我說：「現在還不能死，等你們都有了理想的工作，有了足以養活你的事業，成了家，我再死也不遲呢。否則，我會死不瞑目，就是到了陰朝地府心不甘呀。」
就在我順着馬路漫遊時，西天的太陽一落，月亮就出來了，雲淡風輕，天色黑得快了，有些刺毛。我遇到阿三76歲老爹，搖搖晃晃的走在我身後，哼着歌兒：「真的很想大哭一場，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歲月帶走了年少的輕狂，父母在家，而我身在他鄉，真的好想大醉一場。忘掉生活，所有的惆悵，碎銀幾兩，太讓人慌張，已過半生，還沒混個人樣。」阿三爹的歌聲，太難聽了，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不單單是破歌喉，還有難為的情。
記憶深處，就在去年高招前夕的一個夜晚，天色晚了，黑夜的到來，使空曠的原野，更加深了夜的淒迷。令人心酸的一幕，在深夜裡，發生了。一個小男孩，背着書包，特地帶了3塊紅燒肉，去墓地找父親，走到分叉路口的時候，一時間不知該往哪走，男孩十分懊惱的蹲在樹下哭泣，他很自責，怎麼可以忘記父親的長眠之地呢，他多想把紅燒肉親手拿給父親嘗一嘗，這可是父親生前最喜歡吃的，男孩越想越難過，隨後放聲大哭起來。嘴裡念叨：「爸爸，晚上學校煮了紅燒肉，我捨不得吃，特地留給你吃的，現在還是熱的。」男孩的哭泣聲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不知道他的父親能不能聽到孩子的呼喚。這時候，一位母親牽着一個小孩子路過，好奇地看了看路邊的男孩，男孩聽到有人過來，就問道：「阿姨，請問去墓地的路怎麼走？」女子遺憾的告訴他，自己也不知道路，男孩失望地說再次低頭大聲的哭泣，女子本想上前慰問孩子，但考慮到自己的孩子太困了，不得不匆匆離開。
男孩無助極了，回想着和父親的點點滴滴，正在這時，我正好從那裡路過，看到坐在路邊的男孩，便上前詢問他遇到什麼問題，男孩看到有人來了，便急忙詢問去墓地的路，這一番話讓男子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我主動坐在男孩身邊，耐心詢問男孩為什麼這麼晚去墓地，男孩立刻掏出了懷裡的紅燒肉，告訴我說：「我想把紅燒肉帶給爸爸吃。」我聽完男孩的話後，心中十分動容，我覺得男孩一定有心事，才會這麼晚去墓地，便拍了拍男孩的後背，勸說道：「你真是個好孩子，現在這麼晚了，明天和親人一起去看望你父親吧。」男孩聽後，崩潰了，立馬起身要去找父親，說道：「等明天的話，這個紅燒肉就不好吃了，我現在就要去。」我見男孩情緒激動，一把拉住他安慰一番，並要求男孩告訴家人的電話，誰知男孩接下來的一番話，讓所有人淚目。
男孩說出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就在昨天母親改嫁了，不要他了，疼愛他的奶奶在半年前也離開了，現在他和讀大學的姐姐相依為命，寄住在二叔家裡，我心痛孩子的遭遇，同時擔心他的安全，並讓男孩說出二叔的電話，電話打通後，我把情況說給他二叔一說，讓他立刻來接孩子，掛完電話，我沒有立即離開，反而蹲在一旁安慰男孩，我鼓勵孩子說：「他的父親一定在某個角落關注你，你一定要堅強起來。」大約過了20分鐘，二叔出現了，他沒有責怪男孩，看到男孩掏出的紅燒肉後，他抱着男孩哭了起來。我看到二人哭泣的場面，也忍不住淚流滿面，男孩的命太苦了，親人的離去，擊垮了他幼小的心靈，二叔知道男孩思念爸爸，便答應他明天一定一起去找爸爸，現在這麼晚先回家好好休息，有了二叔的承諾，男孩的陰霾漸漸散去了，最後，二叔攙扶着男孩，並跟我說了一聲「謝謝」，便離開了。
原來，男孩考上名牌大學，今日接到的大學通知書，他很想在爸爸面前炫耀一番，跟爸爸分享一下自己勞動成果，可是他找不到爸爸了，所以他哭泣。我在想，人世間，有多少悲歡離合呀，他們這僅僅是擔心不能重逢嗎？我不這樣認為，這算是爸爸筆下和父子父女之下宿命的再現吧，可憐過來人啊，可憐已經亡去的人啊。如今，誰都活得累，也很不容易，人還會相信眼淚嘛，如果不相信眼淚兒，那就拼吧，可憐的世界啊。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不會再來到人間，太牽掛、太心酸、太痛苦了。[1]
作者簡介
殷天堂，河南駐馬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