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神木(凌代瓊)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作品欣賞
阿里山神木
上阿里山,就為看神木。
由十八座山組成的國家阿里山國家森林公園,又大又高,遊樂區總計面積高達1400公頃。住在阿里山腳下天長地久處的我們,早晨,乘大巴車上山,還爬了2個多小時。車在群山、群峰中盤繞,車窗外,山巒迭翠,山下的雲霧飄觸山腰,順勢緩升,就如天外神筆,或疏或密,或濃或淡,上拓下展,流轉之間,一幅雲水大寫意,就在起承轉合間成像。山中雲筆最初發端處的檳榔林、茶園以及住在遠山腰如點的民房,也都與導遊的話語一起真實又感觀地閃現着,使我們的眼神從公路上,順彎就勢地在語音的節奏中,就抵達到阿里山鄒族文化部落生活的畫面里。
碧藍的天空偶爾飛過幾隻鳥,陽光從高大的樹木間穿照進來,忽遠忽近鳥的唱鳴,此起彼伏。不知是金翼白眉、冠宇畫眉、鉛色水鶇、灰喉椒鳥、青背山雀還是黃腹琉璃鳥里的哪種鳥在歌唱。可我的身體就在這原生態的音樂與暗香中愉悅,口不自覺地咀嚼着,喉嚨痒痒地也如鳥想要歌唱。
山雲還在散漫地升騰着思念,而人已從眺望中拔出,自然快樂地行走在了海拔2500多米的山頂如平台的高山上。(山最高峰塔山2774米。)這裡不僅沒有高山缺氧的胸悶感覺,人呼吸還特別順暢。人有些狐疑,導遊告訴,這就是阿里山的神奇之處_——神木造氧。定神,放眼,花季的阿里山不僅色彩斑斕,空氣宜人,還清爽芬芳。也正是這山高水長,才生成了神木特殊的神境。人體在這環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細微柔與靈動。我想,這大概就是久居城市的人回歸自然,人原始的基因與天然基因再次接通的道理吧!
我在急切與興奮中,刪除了林道上樹草隱隱約約誘人精彩的香味,還是將自己快速又簡捷地送達了巨大的神木前。
般若處世,禪定莊嚴,活的死去活來,死與活都成了人們傳說佳話的「精神地標」之稱的紅檜就在眼前,一種內在聽覺挺拔在大地心靈之上的植物,就這樣站成了詮釋台灣穿越時空的象徵之物。樹高52米,樹圍約23米。樹齡及粗壯都令人震驚。有人尺量,要十二三人才能合抱。它的年輪里儲存了2300年的風雲變幻,自然就與華夏的軒轅柏、九華鳳凰松一起,被人們敬贊為十大古樹之一。
清除雜念,敬立樹前,用我的心語投去我的禮儀。 無法想象它與我們隔着不遠不近的時光生長着,也不知道它的根系在泥土裡怎樣穿越。陌生的熟悉與熟悉的陌生,是怎樣在時間中轉化成一種能量的。
它2000多年就寧靜自然地站在阿里山上,以本真與氣質在年輪里延續着美麗。我雖不知道它最初的夢,是怎樣一節一節一年一年地長上樹梢,一顆樹對太陽漸行漸近的思念,成就了滿身芳香。相信自己的平凡與修煉,夢想的樹枝與葉子一起撐開了一個綠色空間。不學別人把情感寄託給白雲,也不讓樹葉去握什麼來世的雨緣。相信只把根扎在塵埃里,吸收土壤里的各種養份,才能有內在能量,向上的力氣,才能有更高、更遠-----
古老的神木,笑看過雲捲雲舒,世事滄桑。不知道見證了多少人間悲喜劇以及社會興衰的歷史循環。往事越千年,古老的神木雲水間內在性的語彙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象形蒼勁的美學力量,更是現實與想象性的交響。
無常支配着我的身體,使我處在與神木共同交錯的時空之中。那些老詞,翠碧綠,搖曳多姿,已無發準確說出神木的神姿與神彩,也不能準確表達此時我的心境。集繪畫、文字、生命密碼於一身的大樹,在水聲中述說着向上的思想,就連樹皮花紋都在講述裂變與生命的價值.
神木不是幾片文字所能描述的,它身上隱蔽的神秘與生命密碼也是我等無法猜測的。它勝過文字的生長記憶,它自然的肌理需要我們用一生去揭秘。在這裡,我們可用熾熱的情感,用手去撫摸它,用臉去體貼它,用耳去敬聽它,用我們身上共同的水聲去感應它。悄悄在時間與空間裡,禮儀着一種生命對另一種生命的表達。
我在樹的氣場裡激動,仰望藍天白雲下蔚然的樹冠,領略涵蓋人文抒情意向的滿樹情結,人站在大樹下,顯得太渺小了。人生命的脆弱、短暫,有時其生命的長度、脆度有時還不及一小棵樹枝。我們的溫暖與憂傷對大樹而言,只是千年一嘆。我如一粒塵埃乘願飄到阿里山來,站在樹下,看樹的每一個樹杈的往昔與細節都豐富無比。
其實,這樣大樹用2000多年時間吸附了宇宙間神奇的能量,樹身含藏着生存的秘籍。只要欣賞者打開知覺等量的心門,就一定能看懂,聽清樹無量義所翻譯的語彙,樹周身強大的能量,就能轉化成一種能力,使我們在大磁場中感動。心光通於自然,能源自然而來。我以為自性變現,是沒有空間維次隔礙的。像生長在我中華5000年文化大樹的風采里,根一邊吸收着人文的養份,而葉子一邊閃爍着生命中文化的光芒一樣。人也會在日月的悠然里,如樹漸漸挺拔豐富起來。
三生有幸,我能以自己的姿勢與這樣的大樹對話。樹根低在塵埃里,樹梢立於雲端上,在樹的低吟淺唱中,我感覺着每一片葉子的情懷。不驚不羨,不依不附,在自己的領地安靜、堅守地立成豐滿的形象。是樹,一半就應該深入在泥土裡,一半吸收明媚與陽光。有泥土裡的盤根錯節,就一定有穿越四季的心情,天天都能向太陽寄託心中的夢想。
神木被說成阿里山的寶,親切地不叫你的名字——紅檜,而是稱你為阿里山神木。你的神奇也是那麼令人神往。三代木、幾代木共生的顯象也讓人嘆為觀止。枯死木倒塌後,破空,而苗木發生在倒木上,重複而形成祖父母、父母親、兒女同現一地的跨騎現象。神木將前輩資源有效地轉化為兒孫生長的養料,並能從古舊文化的土壤里萌發新東西,這是紅檜的一種根性。這種阿里山紅檜現象,深度述說着植物的根性,也向人們展示了生存物質的演變。
神木神奇之二是顯靈性。日本人侵略台灣時,幾乎把檜木一伐而光。因生長期長,木質細膩,且樹幹筆直、抗菌防腐是建築宮殿和製作高檔家具的首選。木材耐腐朽,含有扁柏酚及洛定酸 ,會散發芳香味,紋路美麗,質地良好,可供做建材,家具,雕刻等用途,砍伐檜木總量約347萬立方米,想當年,阿里山森林在日治時期經日本人測量結果,紅檜原始林有三十萬棵之多,日本人修建小鐵路,砍伐盜運,從東京到京都,日本幾乎所有的神社都是用台灣的檜木建成的。日本許多舊建築門匾上的巨木,都是阿里山紅檜。有人要問這巨木來自哪裡,得到的是掩耳盜鈴似的回答「不知道」。是真得不知道嗎!除了阿里山神木等數紅檜因被視為神木得以保存外,其餘大型紅檜砍伐殆盡,日本人不知道順應自然勝過人工造作嗎?你看了阿里山上日本人應砍伐而種下的生長極快的水杉就知道了。眼前阿里山森林裡隨處可看見的巨大紅檜嘆息樹樁,你就如讀了到一種盜伐者的證詞。
日本盜伐者砍伐這些數百年、數千年的古木過多,還生長在我們眼前的36棵神木,當年能留存下來,就因為它們不成材。日本人第一批砍伐的是筆直到樹梢的大紅檜樹,第二批砍伐的是兩叉的紅檜,這些樹幹有點彎,枝杈多的紅檜就此保留了下來。文章寫到這裡,我聯想到一位作家的文字:「人類真正的不幸,在於不懂得在珍惜自身的同時,也應該珍惜身外的一切生靈;不懂得自身生命的彩練本與身外生命的霓虹連成一片。人之外任何生命的毀滅,不僅是獸的悲哀,更是人的悲劇」。神木留給我們變遷的文字及殘存的圖像,也正是這樣說着它們的話語。
砍伐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怪事迭出,伐木者屢遭不測,盜伐者非常害怕,疑心乃亡樹幽靈所為,就立了一座樹靈塔,以超度樹魂。每次砍伐前拜塔念經,以慰恐懼之心。一切外境都是心的顯現,這些都無濟於事,盜伐聲不斷,隱藏在樹身的幽靈就顯現。這種基因神靈引發出的力量,以我看還要歸華夏幾千年文化的根性。你想一棵吸收了千年日月精華的大樹,身重如山,主幹如人皮膚,樹皮淡紅褐色,雌雄同株的樹,沒有在天地間集合成一種神奇的力量似乎也是不可能的。萬物皆有生靈,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樹大成精的道理。
「高山青,澗水藍。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有人哼着流傳已久優美婉轉的歌曲走來。天上的雲朵在飄蕩,身邊的花草也在以自己的語彙歌唱。 導遊說,蔣介石退居台灣後,退台老兵不好安置就讓他們種樹,如今很多紅檜都是老兵當年種下的。雖然遠眺不到山另一面當年老兵栽下已長成了參天大樹的新紅檜林,但高山上生長出的綿綿一脈,讓我心裡多了一些溫情。原來,風景與人情是這麼關聯與緊密。神木的死與生,有時就在心念之間。
紅塵三千丈,根在泥土間。走在神木的氣場裡,嗅着它內在的味道,感通着一種向度與靈性。我以為,閱讀長在天地間的樹書,就是通往生命智能的一種秘密通道。
神木前,我立成樹的樣子。[1]
作者簡介
凌代瓊,安徽銅陵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多次獲全國各類散文獎。發表各類文學作品100多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