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月(程英)
作品欣賞
雨中月
雨從昨晚開始下，近乎下了一夜，天亮後依然是陰沉沉的沒有絲毫放晴的意思，只是大雨轉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喜歡這樣的天氣，出門看看彤雲低垂的天空，返回屋拿起傘決定去遊園。
雨中的公園是靜美的，遊人很少，環顧輕紗漫雨中的公園呈現出仙境般的迷濛之美，雨絲又細又綿從暗沉的空中飄落，像漂浮的柳絮，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綿綿不斷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空氣中流動着清涼的氣息。
這樣的天氣給獨自遊園的我自是增添了份浪漫，清雨簌簌，環佩玎璫，雨中的植物青翠欲滴，撐一把傘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緩緩走着，我彷佛聽到了雨神的喃喃低語，雨像墜入凡間的天使，輕柔的雨總是與淡淡的惆悵相連，雨忽停忽下，有時雨滴又會忽然變成雨絲，如同細緻的絲線在天地間秘密垂掛着。
收起傘，綿綿的雨絲落下來落在我的眼睫、我的臉龐、我濕漉漉的心上，潮濕的不僅僅是心情更是那些曾經在雨季里發生過的故事。
閉上眼輕輕嗅着，那是雨的味道，草木林間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淺淺漫漫遊在心裡，盪開一圈圈漣漪，泛起一層層思鄉情懷。
來至湖邊，湖面上水霧飄渺，將湖對面的樹木假山縈繞的時隱時現，惟有雨聲潺潺像是住在溪邊，雨中的時光變得緩慢，雨中的記憶緩緩走來，輕紗似的細雨便成為這幅水墨山水畫最靈動的畫筆，將記憶塗抹的煙雨圖展開霧濛濛水瀧瀧。
十三歲那年的夏日午後，天氣悶熱，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固住了一般，讓人喘不過來氣，花草們耷拉着腦袋，大樹捲縮着葉子，黃昏來臨，夕陽被遠遠隔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天氣悶得像個鼓脹的氣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裂。這樣的沉悶天氣讓人非常不舒服，人們紛紛走出蝸居，三三兩兩在街外或聊天或下棋，或搬個小板凳坐在自家門口納涼，成群結隊的蚊子在低空盤旋尋找機會與人們進行親密接觸。
天色漸暗，突然颳起一股大風，吹得枝葉搖晃，一隻蜘蛛從網上掉下來溜走了，留下夜的面紗，風在空氣中行走，夾帶着一絲潮濕，沉悶的雷聲像爆炸似的響着，從西北方向滾動而來。
突然一條帶着藍色火焰的赤練蛇騰飛在夜空里，彎彎曲曲亂擺亂竄，曇花一現間照亮了混沌洶湧的雲叢。
雷聲未停，又一道閃電把眼前寬闊的馬路照得像一條白色的緞帶，電閃雷鳴後，滂沱大雨像開了閘似的落下來，地面上射起無數箭頭，人們這才慌裡慌張地往家跑。
屋內太暗，我剛拉亮燈，一聲霹靂在頭頂上方炸響，房頂似乎碎裂了，嚇得我屏住呼吸等着碎片落下來，媽媽趕緊把燈關了，我們圍坐在黑暗裡，看着被雷電撞得七零八落殘缺不齊的天空心驚膽戰。
一道亮得刺眼的白光映在牆上，轉瞬間，被閃電撞得七零八落的天空又回到了黑暗裡。大雨猛烈地敲打着屋頂，衝擊着玻璃，房屋上落下千萬條瀑布，窗玻璃上聚集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水珠，水珠匯流成河傾斜而下，幾分鐘後，天地已經分不開，天上的河開了個口子往下瀉，地面上的河橫流，媽媽說：「這雨如果照這樣下，一個鐘頭後山里就得發洪水，我們聽後皆是駭然失色。
還好，這場急風驟雨在下了半個鐘頭後戛然而止，看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鐘大概是九點鐘，我想出去透透氣兒，可媽媽不同意，說「雨剛停路面泥濘的，你出去幹啥？我說「我去隔壁鄰居家找我爸」，媽媽這才同意。
街道上空無一人，黃昏的一場大雨將城市的喧囂帶走，安靜的街道上水汽氤氳，寬闊的馬路成為一條流淌的河流，雜物星星點點漂浮在水面上，橙黃耀眼的燈光閃爍出的色彩倒映在水中影影綽綽，似乎將整個城市帶入迷幻里。
鄰居家的大門虛掩着，我推門進去，看見燈光下爸爸和鄰居正在下棋，看了一會兒，也看不出門道，沒什麼意思，打過招呼後，我便往出走。
街道依然靜寂，馬路上的雨水已經退下去大半，水消霧散，橘黃的燈光靜靜游弋在水面上宛如黃色水晶晶瑩剔透，潮濕的空氣里夾裹着泥土的清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沉醉在這安寧的天籟里。
忽然眼前的一個奇異景致打破靜怡的畫面，令我驚駭莫名。
路燈下被雨水洗過的馬路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一枚大紅火球，它比籃球大一圈，紅光四溢，像天邊脫下金色紗衣的太陽，沒有刺眼的光芒，卻紅的耀眼，像一幅溫暖寧靜的落日圖，讓人產生奇幻的感覺，又像一輪紅光璀璨的紅月，高懸於萬丈紅塵之上，清冷美麗神秘絕塵，我屏氣凝神得凝視着它，我被它的美所震撼。在潛意識裡，我感覺大紅火球是有智慧的，它長着眼睛，在我注視它的同時，它也在凝視着我，接着，它便奔着我的方向而來，我和路燈的位置是斜角，大紅火球走的是直線，它在乾淨的馬路上從容不迫，不急不徐地滾動着，翻過馬路牙上土路，眼看着它離我越來越近，我既緊張又興奮，它奔我來了，我下意識地側轉身蹲下來，兩腳併攏，現在想起這個動作就是上體育課時做前滾翻前的動作。它來了，近在咫尺，我近距離的看它，沒有火光，沒有感覺到熱度，又紅又圓疑似「紅月」落人間，美得令人炫目。它緊貼着我的鞋邊滑過去，之後又拐彎斜着直線跳到馬路上，一路滾動着揚長而去。
回想當日，當我獨自面對着它的神奇和不可知時，我表現出的是超乎年齡的沉着和冷靜，現在回想起來，不管是奇異景致還是當時的心態都感覺到匪夷所思。
每當我憶及這一幕都心馳神往，那個回不去的雨夜，安靜空靈，無不透着原始森林般的神秘，天地間清澈寂寥，唯有我和它，看着這輪落入人間的「紅月」在馬路上徐徐滾動着，看着它孤獨的背影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地平線內，我像是在看一幅落日餘暉的油畫，不知為何，心裡竟然有着絲絲不舍，好像我和它有着千年緣分。
若干年後，我查閱資料，知道了大紅火球的來歷，記得有一篇文章說：「在雷雨天看見火球要雙腳併攏側身蹲下，看來我是幸運的，竟然在潛意識裡保持了正確姿勢，也許是冥冥之中有天使守護吧，但是，我還是確信，它不會傷害我，我和它是相識的，它是神秘聖潔的。
一場雨打濕回憶的漣漪，讓時空慢下來，伴着淅淅瀝瀝的雨聲，任思緒在輕叩心弦的旋律中起起落落。
我感謝上蒼，讓我親眼目睹雨夜裡燃燒的紅月，讓記憶的天空泛起沉香的闌珊散落在雨聲里，在我生命的深處蕩漾。
就像有些往事漸成煙雨，卻總會泅濕記憶，暈散一抹流年的墨痕。[1]
作者簡介
程英，內蒙古呼和浩特人，喜愛文學，作品曾散見於 《草原》《呼市文藝》《內蒙古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