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流直下三千尺(毛曉茗)
作品欣賞
飛流直下三千尺
窗外，暴雨如注，突然而至的雨點砸在窗戶上「砰砰」響，悶熱的空氣陡然間有了一縷清新，心情頓然舒暢起來；我拉開窗簾，雨水擋住了視線，風呼呼的刮着，雨嘩嘩地下着，樓房和樹木都是模模糊糊的。我的思緒飄越到故鄉兒時的山村，那每逢大雨便傾盆而出的「倒爬崖」瀑布豁然呈現在眼前…
牯牛背水庫後梢有一個村莊叫余店，座落在崇山峻岭之間，那是兒時的我生長的搖籃。雖然有着饑寒辛酸的烙印，但更多的是快樂的記憶，時常不經意間的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那時，每每春夏季大雨，上學之路便被山溝洪水阻斷，我便無奈的留在家裡，趴在窗台透過窗戶，遠眺着對面大陰山上的「倒爬崖」瀑布，如天河傾瀉，霧氣升騰，響如雷霆，聲勢浩蕩，好似一條白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那場景的震撼與雄偉，令人心潮澎湃，全然忘卻了不能上學困在家裡不快的鬱悶，感動着感受着也記錄着。每每雨後，和小夥伴們齊刷刷的站在老屋前遙看「倒爬崖」瀑布的場景，成了我現在對兒時的記憶中最深刻、影響最深遠的一件事。中學時地區報刊上發表的我那篇抒情短文《瀑布》，靈感與情景便是來源如此。
我見過「疑是銀河落九天」 的三疊泉瀑布，親近過「黃河之水天上來」的壺口瀑布，但故鄉那默默無聞的春夏雨季「倒爬崖」瀑布，獨特自然的美根本無與倫比。因山勢陡峭且清溪縱橫,故鄉山裡的大小瀑布尋常，其最具代表性的是村莊老屋對面大陰山的「倒爬崖」瀑布，海拔約五百多米高。
大陰山是大別山余脈, 在一片青山環抱的峽谷和蒼翠的綠意中，瀑布從天而掛，如銀如練，如絲如雪，如肌如膚，如雨似霧，仰望而去，天外之水一般，在荊棘遍地的高山中部撕開一道巨口寬約兩三米，那巨口絕壁頂部凸出一米左右，下崖稍凹進，上下崖落差近百米,故得名「倒爬崖」。
崖邊上的樹木鬱鬱蔥蔥，它們的根須就從這崖縫裡扎進去又長出來，虬勁的根，裸露着順着崖石的縫隙頑強的攀爬着、生長着。由於水流亘古沖刷,形成一缺口,豐水雨季時漫山溪水集成一路,翻江倒海般奔瀉而下,形成瀑布。尤其大雨後，上游的山洪溪水暴漲，奔流湍急，恣意縱橫，氣勢磅礴，激盪起的濤聲勝過震雷。初始激沖而出,待沖離崖壁橫飛一段距離之後,水流漸趨緩慢,在去勢已盡時略一停頓,突然地急轉直下,狠砸下來。如同書法大家寫橫豎,橫鋒行筆至折處,微微一頓,隨之一豎狂揮而出,瀑布便如橫空撲出的神龍,昂首長嘯凌空起舞,鱗爪飛揚疾撲而下,把折戟斷戈之力、排山倒海之勢和豐腴圓潤之韻、飄逸俊秀之靈展現得淋漓盡致。
常情而論,高瀑之下必有深潭,故鄉「倒爬崖」瀑布顯然不願落俗,在崖壁底部突然橫出一個緩形的凸起,接下來便是參差凌亂的數方巨石。凸起的石壁承載了水團下墜的力量,減緩了下沖的速度。自下而上仰望,只見水流一團團的自壁頂狂奔而出,凌空一個極為短暫的停頓之後,便挾着風雷,帶着狂飆,直撲而下。突破氣流的嘶嘶聲,擦過崖壁的唰唰聲,砸落石壁的隆隆聲,重疊交匯,不絕於耳。那狂瀉而下的水流,因受到意外的阻攔而格外惱怒,一團團一簇簇的,如同天神揮舞着狼牙棒猛擊下來,不斷地夯砸,不斷地鍛打,不斷地衝撞,瘋狂的水團在石壁上砸碎開來,水珠蓬蓬,水聲隆隆,水霧騰騰,數丈之內的樹木草葉,四季都處於濕身之境。盛夏時節靠近,也覺寒氣浸骨、冷流欺身,「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倒爬崖」瀑布如此喧囂鬧騰一番之後,匯集成一條雨時渾濁雨後清澈的溪流順着溝壑流淌下來,流經下面的幾重頁岩,形成層層疊疊的條條小瀑布,跳躍着歡歌着喧鬧着奔入南沖河。順溝壑而行,處處水霧撲面,涼意浸身。蔭翳之時則霧氣瀰漫,一溝雲煙;響晴之時則彩虹閃爍,滿壑霓影。水霧滋潤下,溝壑兩側綠草如茵,樹影婆娑,葳蕤一片,生機一片。沿壑行走,似有纖纖素手輕撫過心端,心曠神怡之感隨之在心底瀰漫,曾經的得意失意竟渾然忘卻,似乎原本就不曾發生過。
後來，我闖蕩社會，領略過五湖四海的諸多瀑布風景，大多是演繹出了偉大力量，裝扮着自然的神奇和魅力；唯有故鄉「倒爬崖」瀑布，讓魂魄感受着強勁衝擊，意志的丹田得以重塑，心靈感受到一種空前震撼。那是壯烈的極致，是激昂的淋漓，是兇猛的無限，是力量的至上！尤其讓神馳心蕩的是瀑布衝擊激噴出的霧氣，蕩漾開來，如白蓮少女花開瓣搖，似麋鹿疾奔跳躍，像孔雀昂首闊步，仿佛猛虎縱跳山澗，鯉魚飛躍龍門……讓人嘆為觀止。驀然間，我感覺融入水柱波濤中，成了一滴水珠，成了一絲霧氣，成了大自然精靈，身心超越形體而進入了自由飛動境界。那一刻，我都難以擺脫一種靈魂受到洗滌、沖刷感覺。那些在遠處看去吼喊奔撲的急流，在近處看去更有一種如山傾倒的壯烈。那種瘋狂和奮勇的噴撲，讓堅硬如鐵的崖石不得不退讓，不得不動容，不得不傲立承受洗禮。狂放不羈的山洪溪水在瀑布範圍限制下，有了核心，得以凝聚，統一和團結使它們的身軀變粗變長，使他們的力量排山倒海，無堅不摧。激流、濤聲澎湃，讓每一位親近者靈魂伴隨水霧，升騰，涅槃。
故鄉的南沖河發源於潛山蔣塘的原始森林，由眾多山溪河流組合而成，匯入牯牛背，奔向新安江，歸宿到大海。森林裡眾多的小溪、河流組合為山川血管，滋補養育着故鄉人，彈奏曲曲村村和諧顫音。「倒爬崖」瀑布是縱橫交錯之血管中的一朵浪花，點綴着故鄉山溪的神奇。雖然藏在深閨，不為外人目光所青睞，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雄壯與美麗。就像默默存在的故鄉人，演繹着故鄉山村的歷史，演繹着山川地老天荒的無限魅力。
美妙的「倒爬崖」瀑布，沒有誰能阻擋，誰也無法阻擋。那排山倒海，一瀉千里的陣勢，浩浩蕩蕩從高高的峰巔傾瀉而下，奪路而來。那咆哮如雷的聲勢，那鋪天而下的洶湧，如馳騁戰場的壯士，進行着一場驚心動魄的撕殺！那飛濺的水流刷出或洪黃或雪白的風景，奔騰的氣勢沖開阻礙的千山。既然已經註定必走艱險的地帶，那就毫無畏懼地跳身下來。因為，這不僅是一種搏擊，更是一場較量。在與命運抗爭的過程中，你豈止是獲得了新生，找到了流程，更重要的是飛流出一種激勵人們的精神和超越時空的力量！
水是瀑布的靈魂，瀑布對懸崖的無可畏懼，唱出了氣勢磅礴的生命之歌；故鄉的「倒爬崖」瀑布,是養眼的風景,是靜心的良藥；也仿佛是一種唱響高原進行曲的雄壯，是一種無堅不摧的霸氣，是一種壯士扼腕的剛烈；是一種驚天地泣鬼神的神勇，又是一種眾志成城的頑強！激勵着我不畏艱難，勇往直前！
飛流直下三千尺！難忘故鄉「倒爬崖」瀑布，她永遠留在我的心底……[1]
作者簡介
毛曉茗，男，南京人，書法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