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儿姐===
人2015年的第一个[[ 年纪风雪]] 大 之夜,妮儿姐耗尽 了 ,总爱想过去的人和事。近来,娘老给我讲 她[[ 年轻体内]] 时的事 最后一丝养分 , 其中 终于合上了被母亲常常 说 得最多 起 的 是一个个离她而去的她的兄弟姊妹 那双[[大眼]] 。
外公外婆 可 一 生共养育了六 直以来,我并不认为妮儿姐的眼大。她看上去 个[[ 子 女]] 矮矮的 , 娘排行老五 体态臃肿 , 体重足有一百公斤靠 上 边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 , 下边还有个弟弟、我最爱 说话大声大气,只是并看不出她 的 三舅 眼大来,笑起来更是,眼睛马上会眯成一条线,显得更小 。
我记事 可母亲讲 起 ,娘的兄弟姊妹已只余三个了,二舅、娘和三舅。娘多次给我那段[[ 讲述往事]] 来,总要强调妮儿姐的 那 三位去世的 双“ 大 概 眼” 。
妮儿姐,是二舅家的二女儿,1940年生人,我母亲比她大八岁,是她的三姑。母亲常讲的那段往事,大概发生在日本鬼子入侵中原那年代, 一天村里人得知要“过鬼子”,便都携家带口往北山上跑,可不知什么原因,外婆一家竟把只有两三岁样子的妮儿姐弃在了家里。
大舅排行老大,1907年生人, 在 世22岁,一生未婚。娘说,大舅去世 山中躲避的几天[[ 时 间]]里 , 她才3岁,他 外婆天天内疚着急却 又 是出门讨荒死在外面了 无可奈何 , 所以,对大舅 只不停地求上天保佑她 的 印象极其模糊 小孙女平安无事 。 大概他是和外公、二舅一块出去的 可母亲说 , 回来时就少了 事实上 大 舅,但外公并不敢告诉外婆,就撒谎说大舅在一 家 富户 彼时心 里 做长工 都有着最坏的预感 , 那家看大舅做活卖力,就执意让他留下,外公说 一个尚 在 哪都是讨口饭 吃 奶的女娃儿 , 就答应了。外婆当时就哭着说外公和大舅心都太狠 整整几天几夜 , 然后又抹 即使躲过 了 几天泪 鬼子挨家挨户的扫荡 , 渐渐随 仅饥饿也早要 了 天 她的 命 ,况且那年月还常有进村觅食的野猪饿狼什么的 。
可 谁想,当鬼子 过 了两三年 后 , 一次国民党拉壮丁 大家回到村子 ,外婆 没有办法 迫不及待正要家里家外找寻她的小孙女时 , 只好让二舅去。谁想二舅在不愿去 一推屋门,便从屋里传来了喊“奶奶” 的 情况下 声音 , 就抢白外婆 母亲 说, 您就 彼时的妮儿姐蹲在屋角暗处的干草堆里,瞪着水灵灵的 两个 儿子(当时三舅还没有出生) 大眼睛 , 大哥早死 正望着他们笑呢。 外 面了,您今个儿又让我也吃枪子儿 婆跑过 去 ,看将来谁给您续香火?二舅的话 一 下子让外婆愣住了 把搂她入怀 , 接 哭笑 着 在外婆 说,老天爷,俺家 的[[追问]]下 妮儿 , 二舅只好说了实话 命可真大啊 。
妮儿姐的命是真 大 舅 ,但不 是 饿死 富贵命,她 的 一生很是普通 , 还是病死 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大灾大难。在我 的 印象中 , 娘已说 她 不 清楚 象大表姐那样有文化,且自尊自强,上了学,有了工作,且嫁给了一个高大帅的教师 , 只是说他 一生 连 过得幸福平安的;她是 个 家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 也 可能因为她太 没有 成 什么心眼,二舅担心她未来的生活 , 还死 在 外面 谈婚论嫁时 , 如今连 就招了 个 “烧纸”( 上 坟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门女婿 , 实 让其一生跟 在 可怜 了自己的身边 。
二打心眼里,我是很羡慕妮儿姐的,依她的性情,我觉得她可能一生都没有认真思考过做一件让别人看上去很有意义的事。从小靠父母,不用操什么心;婚后靠丈夫,且仍在父母身边,还不用操什么心;一生养育了三女一男吧,一个个长大成人的过程中,她也难免要为他们付出很多,但在外人看来,其付出也全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并没有为他们设定什么目标,从而为之努力培养什么的,一切都全交给了时间。至于儿女们都成家了,即使有所不孝,她也没太多的计较,看上去仍乐呵呵的,一幅满知足的样子。这样看似糊糊涂涂平平庸庸的一生,我想倒也再好不过,世上有为天地立命,为民请命的英雄豪杰,但更多的是平平淡淡,以自我中心而生活的凡夫俗子,在这凡夫俗子中,能如妮儿姐这样“难得糊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不也正是许多先圣贤哲们孜孜以求的理想人生吗?
大姨排行老二 然而 , 出生于1920年 母亲却不这样认为 , 特别是在妮儿姐 去世 于1976年 的前几天 , 生年56岁。 当母亲看到 她 算是娘的兄弟姊妹中见世面最大 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的 样子时 。
大姨父当年 那天是农历十月初四,民俗中,农历十月初一 是 解放军 鬼节 , 参加过解放战争 要给逝去 的 渡江战役和解放后 亲人们上坟“送寒衣”。今年这几天却一直下雨,等了几天仍不见停,在母亲 的 抗美援朝 催促下,我只好冒雨去给外婆“送寒衣”了。本想母亲年纪大了,又是雨天 , 并多次立功 行动不便 , 从大姨作为随军 不让她去了。可她老人 家 属 却说很 长 年跟 时间没见“娘家人”了(其实,外婆家和母亲同辈的已经全不 在 大姨父身边 了,只有舅舅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平时偶来 看 望他们的姑姑、我的母亲 , 可不知什么原因,今年只见 大 姨父应该 表姐来过两次),于 是 个军队干部 只好一块儿驱车前往 。
听娘说 可这一去不当紧 , 大姨父的部队常驻地应该 先 是 新疆或者青海某地 见到表嫂不知什么时候得了脑梗 , 大姨曾给娘 一向 说 那地方的人吃饭都不用筷子,大概指的就是新疆的手抓饭。后来,大姨身患重疾,偏瘫在床,大姨父没有办法,就申请转业回家。可在回来途中,因在 话走路风风 火 车上遇贼,所有转业安置手续全部被偷。按理,因盗丢失,就重新找组织补呗。可经过战 火 洗礼、不知多少次出生入死 的 大姨父却慨 她,突 然 说,丢了就丢 间路走不成 了, 人还在嘛,大 话说 不 成 了 回家当 ,整 个 农民,一 样 地活!于是,大姨和大姨父带着他们唯一的儿 子 ,就回家当 都傻呆 了 农民 许多 , 大姨又常年卧病在床 但她一看见母亲 , 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十多年后 便泪流涟涟 , 大姨父突然得病先逝,接着大姨 也 跟着走了 足见她与母亲的感情之深 。
他们唯 接着是去看妮儿姐,没料想比表嫂更不忍视,这回是母亲先老泪纵横! 一 张并不宽大 的 床铺上,往昔二百多斤的妮 儿 姐,如今躺在被 子 叫云 下 , 大姨四十多岁才生 如果不是她 的 他 头在外面露着 , 因大姨常年有病,无力教养 竟看不出被子里盖着一个人!此时 ,我 们两家虽然离得很远, 终于看到了 母亲 却没少照顾云表哥 描述 的 生活。 “ 大 哥说 眼睛” , 云哥 皮包骨的瘦 小 时很长时间都是在我家吃住。后来 头颅上 , 云哥很有[[志气]] 只余下那双可怕的“大眼睛”!母亲泣不成声地喊着“妮儿” , 虽没 妮儿姐也吃力地、用脸上少 有 多少文化 的皮肉“堆”出笑来 , 但靠打工自己盖 连连喊 了 新房成了家 几声“姑” , 并每每过节 且如往常一样示意让母亲别急着走 , 就会带着媳妇孩子 住下 来 陪她两天。 看 望他 着一老一少执手面对 的 三姨 情景, 我 的娘。可命运多舛 实在不忍再看下去 , 十多年前,才四十多岁的他竟得了帕金森病,原本高大壮硕的 强忍着泪转 身 体 出来 , 母亲是 如 今已萎缩佝偻得不像个人了。今年春天,娘非要去看望她这个可怜 何与妮儿姐最后作别 的 外甥 , 一见面,娘便一声“ 我 的儿啊,你咋这么苦命呢?” 不 由失声痛哭 知道 。
三农历十月十二日下午,天空飘起了雪花,当日夜半,风雪渐紧。第日午饭后,我正围坐在火炉旁听母亲又讲那段往事,妮儿姐的儿子突然打来电话哭道,她妈于昨晚夜半“走”了,并特别嘱我,别让他的姑姥姥、我的母亲知道。
二姨排行老四 彼时 , 在二舅和娘之间 我一边接电话 , 她 一边看着耳背 的 命运之苦与大舅有 母亲,心中隐痛着掠过 一 比 句话:从此 , 仅在世上生活了17 我 年 近九旬的老母亲,又少了一个“娘家人” 。
娘说,二姨是娃娃亲,婆家在北山的深处,外公与她的公公是朋友,所以从小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可当她十几岁过门后,她的婆婆待她却并不好,大山里面,常年缺吃少穿的,二姨偏生得身高马大,十五六岁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自然会多些,因此常被婆婆骂做“吃才”。 二姨十七岁那年夏天,突然想外婆了,可婆婆家什么也没有,二姨想着回家看外婆不能空手,于是天不亮就上山去挖绵枣儿,然后好带上回娘家。不知是挖了一天未吃饭饿晕了,还是掉了岩,总之当别人在山坡上发现她时,已奄奄一息了。 二姨最终也没有回到外婆家,而是外婆听说后赶过去见了女儿最后一面。娘说,外婆回来告诉她说,二姨看见外婆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笑着说:“娘,我绵枣儿挖满篮了,就去看您,您咋又跑来了呢?”一句话说得外婆肝肠寸断。 娘每次给我说到此处,也总是哽咽不止。 四 再说我的二舅,他是娘的兄弟姊妹中最有能耐的一个。 娘说,大舅和二舅应该都上过学,二舅更聪明些,一生所做的生计也最多,什么铁匠木匠编匠全都做过,解放后又入了党,先是在一个水库上当管理员,后因防洪护坝有功,又调到乡里当了干部,退休后还在村里当过一段时间支书,思想一直很进步。 由于我出生时,我的外公外婆早去世几十年了,所以打记事起,说去外婆家,事实上就是到二舅家。二舅是干部,家中生活条件也相对好些,在那缺吃的年代里,去二舅家就等于改善生活,我很愿意随母亲去。 在我的印象里,二舅很长时间,都是我家亲戚中唯一的一名党员干部,所以,我曾常以他为自豪。每每填个人简历时,遇到“主要社会关系”一栏,我都会写上他的名字。 说二舅的思想进步,最典型的事例是,大概1985年左右,他突然做了个决定,把自己省吃俭用的5000多元积蓄捐给了家乡村办小学。当光荣匾在锣鼓声中送到家门口时,他的儿子儿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明白了,表嫂的脸一下子由晴转阴,半年没再理二舅二妗子。 娘也认为二舅一辈子就爱当先进不好,娘说,当先进可以,可你不能不要家啊!亲人都得罪了,图啥呢? 娘说二舅把亲人都得罪了,不仅指的是他把儿子媳妇得罪了,还有他对三舅的做法。 五 三舅是娘的兄弟姊妹中最小的,也是娘最操心的人,就我而言,也与他最觉得亲。 三舅比娘小4岁,却一生未能成家,其原因让娘说,是因为二舅的“爱当先进”。 娘说,三舅年轻时,爹娘死得早,跟着二舅生活,二舅又不太管他,就让他生了许多不务正业的毛病,后来竟偷了村仓库里的什么东西被抓住了。当时二舅在乡里当干部,脏物又退了,按说找派出所疏通疏通,批评教育一下,最多罚些款就可以了。可二舅一气之下,竟对派出所的民警说:“我管不了啦,让国家好好管管吧。”后来,三舅就被判了刑,并一下子送到了离家几千里之外的青海劳动改造。 三舅劳动改造了几年,娘已经忘了。只是三舅回来时,左腿因一次劳动事故伤残,成了瘸子,走路一颠一颠的,再加上住过监,谁愿意嫁给他呢? 娘总觉得三舅一个人生活可怜,每次去二舅家时,总是与二舅二妗子打个招呼,转身就去了三舅的屋里,把他的铺盖衣服全翻出来拆洗一遍,然后再嘱咐他许多,什么吃饭要应时,花钱别大手,赌博打麻将的事千万可不能干等等,似乎都年过半百的三舅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改革开放后,三舅学会了补鞋的手艺,买了钉鞋机,在家乡的镇子上给人补鞋,时间长了,随着手艺的进步,生意也越来越好,三舅又一个人生活,日子就渐渐富裕起来。这样,我家经济上遇到了难处,娘就常找三舅帮忙,三舅从来都是倾囊相助。每逢过节去看望他,他总一边守着钉鞋摊继续做着生意,一边大声地招呼对面的饭馆老板,给我们做大碗的烩面吃。春节里,又总发最多的压岁钱给我,直到我都上大学了,他除了补了些学费外,春节时,还特给我发了100元的压岁钱。 三舅是1998年去世的,娘记得很清。那年我准备带娘去北京看看,三舅知道了,就也想跟着去,为此他提前做足了准备,还专门为自己买了身新衣服,不想一天中午,在钉鞋铺子里,他突然一头裁到地上,就再没有醒来,医生说应该是突发脑溢血。 娘觉得三舅一辈子最可怜,少人管没人痛的,走了太多的弯路,也受了太多的罪,眼看着生活好过点儿,竟又早早地走了。 不过,前几天娘聊起三舅来,又说,您三舅也算有福,虽走得早走得突然,但不受罪,否则,要是有病害个一年半载的,谁侍候他呢? 六 就这样,娘的兄弟姊妹以各种方式都先她而去了。 每一个亲人的离去,无疑都给娘带来了极大的悲痛。 但是,娘又一直是坚强乐观的。娘今年89岁了,在她过往的岁月里,她不仅经历了兄弟姊妹的离世,她还经历了46岁时我爹的去世和48岁时我二姐的早逝,有那么多她至亲至爱的人都先她而去了。她怎么办?她每一次都哭得死去活来,她每一次都痛不欲生!可是娘说,眼泪哭干了,还得继续好好地活,要不,你们兄弟姊妹一个个的,都咋过呢? 如今,在娘的努力下,我们都长大了,个个也成家立业了,娘看着子孙绕膝的样子,天天脸上挂满了笑。 此时,娘每每再说起那些逝去的亲人们,就会略带玩笑地对我说,都早早地去死了,怨他们没福! 今年清明时,带她给外婆上坟时,她让我专门到冥器店里买了纸做的电视机,说外公外婆死得早,连电视都没有见过,给他们送一个,这样,你大舅、二姨去外公外婆那里串门了,也可以看个新鲜。 七 娘的兄弟姊妹都是普通人,他们从上世纪开始,一个个在时代的洪流中,如草芥一样沉浮生灭。但他们作为一条条生命之溪,虽然细小如丝,却依然映照出了百年中国走过的风风雨雨,旧中国的天灾与兵患,新中国初期的努力与奋斗,改革开放后的发展与繁荣,一样样都清晰可辨。 虽以他们生命的卑微,不会走入任何一部历史的记载。但在娘的心中,他们却永远有着无限大的意义。 他们与娘同根成长,他们与娘血脉相连,他们也永远被娘所记。 愿娘万寿万福,一直健健康康,常挂念着他们,也为他们好好活着,替他们感受着这美好的时代和生活。<ref>[http://www.360doc.com/userhome/71096453 个人图书馆网]</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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