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出行(周淑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次出行》是中國當代作家周淑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一次出行
突然就決定出行,一個人。毫無徵兆,卻有機緣。寧夏文友麗君要到蘇州甪直參加一個文學頒獎活動,我靈機一動,就想去古鎮和她見上一面,以前所未有的熱情。
先生對我一個人的出行表示不解,但也立刻幫我預定了高鐵票。
看着家裡厚厚一沓子用過的高鐵票,我有些心疼錢,但還是毫不猶豫地選好了車次。
迷濛細雨,彈奏着一個人江南行的曲調。我,感覺很輕鬆。一出蘇州北站,站在長廊下,我又有些許傷感。那年春天,梧桐花開着,一家三口人也曾駐足於此。現在,三口人各忙各的——天各一方——也很好。
金秋十月,美好而舒適的時節,絲毫不遜於人間四月天。定定心,稍微整理下思緒,才驚覺自己月初在常州、月尾在蘇州。
去常州,是去見文友寧書。那樣的體貼與熱誠,那樣的精心與細緻,不是「感動」二字所能表達的。品大閘蟹,游長盪湖,再帶上清新的紅菱與綠檀梳子回來,正應了我們夫婦倆出行前的一段戲言:
箱子買了,傘也買了
就差一場
說走就走的旅行。
就像
醬油有了,醋也有了
就等幾隻
寧書在徐州上大學時便看過我的文字,驚為「天人」。為人夫為人父後,他說我的字裡行間有刀,有劍,有力量,有骨頭,而「我」在文字里是個「狠女人」。這麼中肯的說法,不由得引我自忖:刀劍從何而來?
高鐵時代,高速時代,人與人相見似乎很容易。快速也帶來了忙碌,友人之間卻真不容易常見——浮雲一別,便如流水十年。此外,還有見與不見的猶疑與糾纏。
為什麼要出行?對我來說,一場出行,便是一場治癒。
相見時難,別卻不難。這次,在甪直古鎮,兩個女人——我與麗君——談丘壑談格局,也聊遇見聊決裂。
與一些人決裂的同時,卻註定了另一些遇見。一個名叫葉小沫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她說,人們對她好,是因為她的爺爺葉聖陶先生。我在心裡替她辯解:畢竟你有一個值得眾人尊重的爺爺,可見家傳是多麼重要。
次日,麗君照常在古鎮參加活動,我隨性去了蘇州市內。活到這個年紀,已能很輕鬆地說再見,與過往,與親友。
我為自己設計了觀光線路,以便節省時間和體力。從臨頓路下車,把行李寄存在一家服裝店,然後蘇州博物館、拙政園、獅子林一路逛過去,最後回到那家服裝店——正好一個圈。我信任並感激店主夫婦倆的好意,以我的性格,必買他家的東西——刺繡的玫紅中式長衫正合適。
「不論是對誰,我總相信陌生人是好心腸的。」看西班牙電影,記住了這麼一句台詞。因為,我也認為和陌生人說話真的很好,「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會失去很多樂趣——寧書、麗君與我曾經都互為陌路。
活到這個年紀,不僅能輕鬆地道別,也開始盡力阻撓自己的所謂「善念」與「好意」。往往一念既出,便感覺生不如死——原來,「善」有時是無形桎梏。
也聽到有人說:若不撇開終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一撇一捺,正是人。可太多的人強調「人」字的結構是支撐,不願意撇開、捺住。
一度,在人與人的關係里,我感覺到了冷與恨。絕望時,我毫不避諱地寫過:
我冷了,無法熱起來,從冷漠到冷酷。中間,是莫大的恐懼。八年,始終一個人。惟有,自保。所以,我可以一個人出門去。
我恨了,無法愛起來,從怨恨到仇恨。中間,是巨大的孤獨。八年,無一例外。惟有,自救。所以,我願意一個人出門去。
為什麼要出行?對我來說,一場出行,便是一場重生。
秋高氣爽的日子,舒適到讓人貪戀。午休時,想到日子一天天過去,陡然有些害怕。一天天過去,結局是啥?死。
先生說:「只能想近,不能想遠。想近,有希望;想遠,只有絕望。」這麼一看,像驢子似的,蒙着眼轉圈圈,也是不錯的狀態。
一貪生,就怕死。如果一個人能夠坦然地談論死,或是直視那個字,那他還會不會怕死?
歲月如梭,青春不再。我們用什麼來支撐自己?
寫作,終是一件寂寞辛苦之事。為何還要寫作?我們如此孤燈夜半,不過是想摒棄世間、內心的黑暗與陰影,使自己在歸去的征程中變得更潔淨安然一些。麗君對我說。
命運若弦,人生苦短。我們用什麼來說服自己?
閱讀,實為一件孤獨寂靜之事。為何還要閱讀?我想借用英國女作家簡·奧斯汀的書名來表達——具備了「理智與情感」,超越了「傲慢與偏見」,以此接近生命的本質,達到自由的境界。我對麗君說。
作者簡介
周淑娟,女,畢業於華中科技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