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蓮花(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凋零的蓮花》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凋零的蓮花
又是一年之中「十一」上墳的日子,我在這一天趕回了老家。一路上,小外孫在車裡望着一路上閃過的樹呀,車呀,店鋪呀,咿咿呀呀地喊個不停,小傢伙實在是興奮極了。
出乎意外的是,柏油馬路上只有少量的玉米,在陽光下閃爍着金色的光芒。
「今年的十月初一,怎麼曬玉米的這麼少?」我有些納悶。
「你的記憶還停留了多少年之前呀。」妻子笑着說,「今年的玉米早就收殺完了。你沒有看到大田裡的麥苗嗎?」
「心思都在開車上,沒有注意大田裡的情況。」我說。
「那應該表揚你,因為你專心開車。」女兒附和道。
「這一車拉着三代人,都是最為重要的人,必須要專心嘛。」我說。
她們所不知道的是,今年的玉米價格比去年跌了不少,而化肥、種子和農藥的價格卻是蹭蹭地竄。今年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抖音上也時不時地傳出,那裡的蘿蔔放了坡,那裡的白菜放了坡,那裡的芫荽放了坡。這年頭,蔬菜放坡不再是新聞了。
母親的小菜園裡除了苗蒜之外,其餘的東西都收殺好了。東邊的地上剛剛平的土,還沒有干,在陽光的關懷下,只是表面有一點的干色。遠遠地看上去,好像是紅糖一般。
「這是今天剛剛摘好的辣椒,你喜歡吃,走的時候都捎着吧。」母親說。
「這麼多呀,上次的還沒有吃完呢。」我說。
「你要是吃不了,就給你二姐家的外甥捎去,他喜歡吃辣。」母親說。我點頭答應。
「昨天,你大舅來過了。說你姥爺姥姥連續兩天給他託夢,說是屋頂漏水,要他把屋頂給拾掇一下。」
我有些愕然。要是擱在年輕的時候,我壓根不會相信的。但是,母親的話,我還是有些信了。或許在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存在吧。有時候,我真的希望有神靈的存在,這樣先輩們有什麼需求,就可以直接地告訴後人,後人也就可以直接地去滿足先輩們的要求了。有了溝通,少了一些猜測,同豈不更好?
下午一點鐘,墳塋里已經有好多人了。大家熱情地打着招呼,臉上扶着笑容。為什麼人們極少面有悲戚之色?或許是人們都想明白了人生,又抑或是能與先人面對面了。
「這一天,能來的都來了,比過年時候人還全呢。」我說。
「是呀,人無論走多遠,都忘不了自己的來路。從有我們村子開始,老輩傳下來的風俗鄉情,鐵打的一般,沒有敢不遵守,也沒有人能改變的了。」三叔說。
「你父親在西邊,你二叔在東邊,你爺爺奶奶在北邊,中間的這塊是給我留下的。這在風水學上叫母抱子,是詳瑞之兆。」三叔說得很淡然。
「水庫里怎麼這麼多的野鴨子?」話題起得有些沉重,堂弟便岔開了說。
「那不是野鴨子,那是一種野鳥,叫不上名字的野鳥,每天都會來的。」三叔說。
「現在環境好了,野鳥也來光顧了。」我說。
「村里發了通知,不讓村民們去獵捕它們。都是些有靈性的東西,拖家帶口的,過一段時間還是要飛走的。」三叔說。
天藍,雲白,風清,氣暖,水洌,鴨黑。田園的味道濃郁起來。
下午到二姐家的時候,已經是三點多鐘了。外甥去醫院上班了,只有二姐、二姐夫和他們的孫子在家。二姐夫忙沏了茶。
「外甥媳婦快要當媽媽了吧。」我問。
「十月初的預產期,我把家裡要洗的洗了,要拾掇的提前收拾好了。住院的東西也都準備好了,消好了毒。添了小孫女,月嫂就要來家了。」二姐有些興奮,說個不停。
一直對人熱情的二姐夫,今次卻有些沉默。他只是不停地給我斟茶,臉上沒有了笑容。
「你近來身體感冒來嗎?沒有什麼不舒服吧。」我感覺出了異樣,關切地問。
「我很好,不用掛念我……小蓮……是二十天前走的。」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清楚。
「你說的是哪個小蓮?」我問。
「比你小的那個小蓮,我的親妹妹。」
我驚愕不已,不相信我的耳朵。
「她在和信醫院走的。」我慢慢地回過神來,終於聽清楚了。小蓮是他的妹妹的乳名,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我至今記得她乳名的由來。小蓮出生的時候,正是村里荷花盛開的時候,他的父親出門撞名,不自覺間轉到了荷塘邊,於是便給她起了小蓮的乳名。
或許是造化弄人,這麼一個好姑娘,婚事卻是波折得很。到了三十多歲,才嫁了一個人,姓郝。她遇人不淑,那個男的對她很不好。天天遊手好閒好吃懶做,沒有一點的上進心和責任心。
二姐每每向我說起,言語中充滿了憤怒和無奈:「小蓮今輩子是掉進火坑裡爬不出來了。就這麼一個小姑子。看她遭罪,我心裡很不好受。」說着,邊流下淚來。二姐夫在旁,面無表情,除了無奈,就是嘆息。我們都能理解,小蓮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哪有哥哥不疼妹妹的理呢!可是,他們兩個又能怎樣呢,畢竟是一家門口一個天。
「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我低聲問。
「一句話也沒有留下。當時小蓮的狀態好好的,我想留下來陪床,她把我攆走了。要是我能陪在她身邊,或許……」二姐夫很是自責,再也抑止不住,也留下淚來。那種無聲的淚,最痛。
「阿伢知道嘛。」我問。
「知道。是我開車去監獄和他說的。」二姐夫說,「外甥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地走了。看着他轉過去的背景,我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我是知道的。前幾年,小蓮的兒子因為和女孩子談戀愛,而那個女孩子不到十四歲。女孩子的家長便靠他強姦,於是被判了刑。在服刑期間,先是他的父親去東營朋友家裡喝酒,死在了朋友家裡。家裡人是通情達理的,沒有怪罪人家,就把人拉了回來火化了。從此,三口之家變成了兩口。現在小蓮又沒了,三口之家變成了一口了。
「外甥已經是父母雙亡了。以後出來,叫聲爹娘也沒有人答應了。」說着,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
「你身體也不好,還是節哀順變吧。天無絕人之路,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我安慰道。
「說來也怪。妹妹家裡養着一盆的旱蓮,她喜歡這種東西,喜歡了一輩子。等我去廉租房裡的時候,那盆旱蓮竟然枯死了,可是花盆裡明明還是有水的。」他說,像是自言自語。
「或許是和人有感應的。畢竟養了它這麼多年,可能有了靈性,有了感情。」我說,「世間的好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剩下的便是長久的沉默,我們仨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夕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二姐家的光線明顯地暗了下來。我抬頭向外望去,東邊的樓房西山上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竟然無比的絢麗。
「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人生還要繼續走的。」我心想,便不覺加快了腳步,步子也越來越大。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