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魚餡餛飩(包一葦)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刀魚餡餛飩》是中國當代作家包一葦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刀魚餡餛飩
家住長江尾,故有幸可以品嘗到鮮美的長江刀魚。
每年二三月份,正是刀魚由海入江、潮江而回的時節。做水產生意的姑父便會應時拿幾條刀魚到我家。江陰民間吃刀魚有兩法:一可將刀魚肉拌入麵粉,做成鮮滑爽口的刀魚面;二可將刀魚碎成肉蓉,加入調味,做成刀魚餡餛飩。
奶奶是村子裡做刀魚餡餛飩的好手。記憶中,她總是圍上圍裙,洗淨雙手,麻利地從碗裡拿過一條刀魚,放在預先準備好的肉皮上(刀魚刺多,這樣可以將諸多小刺自然留在肉皮上)。先將刀魚去骨,再切去頭尾,然後用刀背輕拍魚肉。
奶奶拍得很是細緻,刀背先左下方順勢而下,然後換右下方輕拍,魚肉便呈現完美的x形。刀過處,魚肉已然成為肉蓉。將拍好的魚肉剷出,只見墊在下方的豬皮上卻「長」出了細密綿軟的魚刺。
也疑惑奶奶為什麼不用刀刃拍,奶奶笑着告訴我:「傻丫頭,刀刃一拍,就把魚刺切斷了,魚刺留在肉里,誰還敢吃?」——原來如此!
接下來一道工序是挑刺。生怕還有殘留的魚刺,奶奶就戴上老花眼鏡,用鑷子輕輕搗動魚肉。偶爾發現一根,就用鑷子挑出來,又用指尖仔細捏出,再把鑷子上的一丁點肉放回去。畢竟「一兩刀魚一兩金」,一生節儉的奶奶是捨不得浪費一點的。
我看得着急,就在旁邊催促。奶奶卻邊做邊嘮叨:「這刺啊,雖說又小又軟,但再小再軟都影響口感。就像人說話帶刺一樣,沒人喜歡,若刺傷了別人,自己也不舒坦。」
那時候的我在一旁聽着,似懂非懂。多年後才明白:人必得剔除了心中之刺,才能時時處處品出生活的美味。
肉蓉做好,之後便可以倒入蔥、薑汁、料酒和豬肉末,撒入少許精鹽,再放進切碎的清脆嫩綠的春韭,然後用筷子迅速攪拌,最後澆入烊開的豬油,繼續攪拌三兩分鐘,這時的刀魚餡算是做好了。一眼望去,刀魚餡上汁水豐盈,綿膩滑潤,綠意爍爍,饞得人直咽口水。
做刀魚餡我是插不上手的,只是目不轉睛地在一旁看着,久了,心竟也變得沉靜[怡然,[仿佛]]時間在美味面前也放慢了腳步。人說現在的我耐心穩重,大概就是奶奶這樣的細緻活兒熏養出來的吧。
餡做好,接着是做皮。奶奶是斷然不肯去麵店買現成的餛飩皮的。她說:「刀魚餡如此金貴,用粗厚的皮來包,作賤了。」
奶奶做皮有講究,用上等的麵粉加水拌勻,做成胚子,然後用擀麵杖擀得薄如縐紗、白淨透亮。
回想奶奶那雙歷經滄桑的粗糙的手,竟能做出如此細薄的麵皮,大概沒有一份細膩靈巧的心思是做不到的吧。
包好的刀魚餡餛飩排列成行,整齊地擺放在篩子裡,只只透出鮮亮的色澤,望去宛如十二三歲豆蔻少女,秀淨亭美,玲瓏可人。
待包好的刀魚餡餛飩被奶奶帶着軟勁,輕巧地放入滾沸的水中,點了兩次冷水又燒開後,就可以出鍋了。
打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
原來還擔心如此精緻的餛飩怎禁得住沸水煮泡,卻不料它們在鍋中騰挪跌宕、久煮不爛,倒成了衝鋒陷陣的花木蘭,嬌俏的外表下自有一顆柔韌倨傲的心;又仿如一生多舛的奶奶,在命運的波峰浪谷里不怨不艾,只是咬緊牙關,堅忍地挑起生活的沉重負荷。
當一個個刀魚餡餛飩由鍋入碗,奶奶還不忘在每個碗裡加上紫菜、蛋絲,襯得一碗餛飩活色生香,誘人食慾。
做好刀魚餡餛飩,奶奶也不會扔掉剛剛切下的魚頭、魚骨。把它們扔入鍋中油炸,居然又是一道美食,嚼一嚼,鬆脆可口,香中帶鮮。據說,這還是上好的補鈣佳品呢。
只可惜,奶奶已經作古,就再也吃不到她親手做的刀魚餡餛飩了。
從此,奶奶的刀魚餡餛飩,便成了我一生的思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