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拉祖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另一種「拉祖配」,人一闊,就有人攀附,活着的自不必說,就是死了幾十、幾百,幾千年的,也會有人去認親的,不是排出過楊老令公的第n代子孫麼?藍翎同志給這類社會現象取了個名字,叫做拉祖配。 還有一種拉祖配
原文
人一「闊」,就有人攀附,活着的自不必說,就是死了幾十、幾百,幾千年的,也會有人去認親的,不是排出過楊老令公的第n代子孫麼?藍翎同志給這類社會現象取了個名字,叫做「拉祖配」。
還有一種「拉祖配」,是給某類事物拉祖宗找祖例的。我這裡僅舉二例:
一例見之於某報,說是魯迅也用過「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這兩個詞彙,點明的時間是1918年,點明的 出處是《隨感錄·三十八》。這是給兩個文明的建設 「拉祖配」的。
在魯迅的《隨感錄·三十八》中是有「物質文明」 和「精神文明」這兩個字眼。原文是「乙雲 『外國的物質文明雖高,中國的精神文明更好』」 ,這是帶引號的,不是魯迅原話,「乙雲」 二字斷斷不可省略; 其二,這裡所謂的 「精神文明」,指的大概是中國的 「國粹」,與我們現在所謂的精神文明並不是一碼事; 其三,魯迅對這句話採取否定的態度,把它作為 「合眾的 『愛國自大』 的一種表現」 。我真不理解,這樣挖空心思地為兩個文明的建設尋找祖宗,於文明的建設有何補益?
另一例見之於某刊,叫做《從鐵飯碗想起了鄭振鐸先生》,說是鄭振鐸在舊社會工作時,曾被派到上海西站當見習站長,但他寧肯扔掉這隻 「鐵飯碗」 ,「走定了一條文學的路」 。大概是鄭振鐸還不夠「闊」,於是又拉來了更「闊」的 「祖宗」: 孫中山、魯迅、郭沫若——他們的 「舍醫從文」,也是革了 「鐵飯碗」 的命的。
舊社會也有 「鐵飯碗」之說,指的是風雨飄搖之中比別的行業稍為穩當的行業,絕沒有現在說的 「干與不干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 的意思。魯迅的棄醫從文,或鄭振鐸的棄「鐵」從文,最多也只能說是「改行」,把它們也拉來作為革除鐵飯碗的祖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拉出祖例,證明古已有之,於是今人盡可放心地去做,但恰恰忘記了魯迅對這種思想方式的反詰: 「從來如此,便對麼?」攀上「闊」人,似乎就膽壯氣粗,也不必再擔心犯錯誤,但又恰恰忘記了魯迅對這種思想方式的冷嘲: 「趙太爺是家裡田地就有三百畝的,他說的還會錯麼?」何況「拉」的牛頭不對馬嘴,「攀」的又張冠李戴,這類「拉祖配」,較之阿Q眩耀自己姓趙,而且比趙太爺還長了輩數的攀扯法更扯得遠了。 雜文《另一種「拉祖配」》原文及鑑賞 搞兩個文明的建設,是時代的要求;對鐵飯碗的改革,也是歷史的必然。我們大可在現實中找到充分的依據,以實踐來檢驗它們的真理性。鑽到牛角尖里去,是會拔不出來的。
(1985年7月9日《人民日報》)
賞析
對於本雜文曾有人介紹,說它針砭的是雜文用典不當之弊,也有人把它作為反駁論據的範文來賞析,這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認為這僅僅是表層的東西,其實該文的成功之處在於它的立意。「文貴立意,意高則文高」。雜文用典不當,在一般人看來,無非是寫作態度問題。宋志堅卻以雜文家獨到的眼力,透過用典不當的現象,看到隱藏在背後的一種社會心理密碼。
文章從兩個用典不當的例子入手,以嚴密的邏輯,簡潔的文字,逐一剖析駁斥,雖然花了大部分筆墨,但重心顯然不在此,只是為向深層探究作必要的鋪墊。作者形象地借用「拉祖配」的說法,指出拉祖宗拉得牛頭不對馬嘴,攀闊人,攀得張冠李戴,無非是用祖例為今人壯膽。一個時期人們養成處世辦事總要小心翼翼從「本本」上找根據的微妙心態。倘沒有祖例,總感到不踏實,即使實踐證明是正確的,也不敢大膽去干。這實際上涉及到真理標準問題,正如文章結尾指出的:搞兩個文明建設和對鐵飯碗的改革,「大可在現實中找到充分的依據,以實踐來檢驗它們的真理性。鑽到牛角尖里去,是會拔不出來的。」
一篇千字雜文,要涉及真理標準問題,需要相當功力。作者嫻熟地調動雜文藝術手段,把大而抽象的道理寓於具體而又典型的事例之中,點到即止,形象深刻,含蓄雋永,給人留下聯想的餘地。「趙太爺是家裡田地就有三百畝的,他說的還會錯麼?」那麼,要是趙太爺沒有說過,或者趙太爺家裡田地沒有三百畝呢?文章就這樣繼續啟動着讀者的思路。正如徐懋庸所說的,在它 「本身的邏輯停止了的地方,在別人腦中,邏輯還在繼續着」,這也是該文的重要特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