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的大渡河(朱法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咆哮的大渡河》是中國當代作家朱法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咆哮的大渡河
西出成都,車行百十里,便有一種蒼涼的氣息撲面襲來。首先遇見的是矗立在雅安縣界公路邊的那組「茶馬古道」群雕,黑銅色的人馬,一瞧便有股濃濃的「壯行」味兒。緊接着便是翻越二郎山。「二呀麼二郎山,高呀麼高萬丈,解放軍,鐵打的漢,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這便是新中國成立之初舉世聞名的川藏公路最險路段,它高三千多米,集險峻奇峭於一身。盤山公路彎彎繞繞,攀崖過澗,好不嚇人。二郎山的特點在於它的明顯分界,山的東面是一片綠色,鬱鬱蔥蔥,且常常是雲遮霧罩,細雨霏霏。一過山口,西面便是甘孜藏區,又是一番景象:滿山只見石頭不見樹木,一派荒涼,氣候也變得乾燥起來。這時候,我才猛然憶起古時諸葛亮老先生的那句「五月入瀘,深入不毛」之語,原來這「不毛」確無誇張之意。
二郎山的腳下,便是大渡河。
早在山腰處,便已聞得河水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之大,奔騰咆哮,聲震長空,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來,又如雷霆萬鈞從天而降,教英雄聞之豪情頓起,令鼠輩聽來魂飛魄散!
幾經盤旋,大渡河終於展現在我們面前。
這是一條何等壯闊的河流啊!它發源於雪域高源,越青藏,穿西川,蜿蜒千餘公里,劈開萬重高山。較高的落差,使河水湍急,譁然有聲,最大流量達每秒10800立方米;折阻的山澗,又使它如雄獅般咆哮怒吼,引得驚濤拍岸,卷雪千堆。它從亘古洪荒走來,消融冰雪,注入長江,惠澤祖國萬里山川,養育華夏數億兒女。
站在大渡河邊,你不由得肅然起敬,熱血沸騰,大發「我謂崑崙」之慨!
站在大渡河邊,重讀幾十年前的紅軍長征故事,才會有真切的感性認識:紅軍當年走的道路,是何等偏遠,何等艱難,何等險惡。究竟是什麼力量,使這支隊伍,能夠跨越這不可逾越的障礙,從國民黨軍隊鐵桶似的堵截中殺出重圍?
帶着疑問,我造訪了地處大渡河中游的安順場。
安順場,原名紫打地,距石棉縣城10公里,三面臨山,一面臨水,地勢險要,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的兩次重大歷史事件,使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小場鎮聞名遐邇。
1863年5月,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率部在這裡遭到滅頂之災,全軍覆沒,留下的是悲哀的史料;而1935年5月,中國工農紅軍在這裡卻擊破了蔣介石要讓我軍成為「石達開第二」的夢想,創造了強渡大渡河的奇蹟,於是這裡便成為「翼王悲劇地,紅軍勝利場」。這一敗一勝,固然劃出了石達開與紅軍的本質區別,特別是展現了紅軍英勇頑強、敢打敢拼的英雄氣概,凸顯了「百折不撓、自強不息」的偉大民族精神和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驚天地、泣鬼神的豐功偉績。然而,內中是否有其更深刻、更複雜的含意呢?我問這奔騰不息的河水,問河邊那刺破蒼穹的山峰,終於得到了一些沉重的感悟。
與搶渡成敗直接相關的有兩種傳說。一說是石達開當年在安順場被困了一個來月,無法渡河。本來其間有一個極好的機會,然而當時正值石達開得了一個兒子,他要大擺宴席,慶祝三天,結果錯失最佳時機。三天過後河水猛漲,把他的軍隊、當然也包括他那剛滿三朝的兒子一併葬送在渡口。另一說是當年紅軍火急趕往安順場時,本來國民黨守軍要將渡口和渡船付之一炬的,但因其部隊將領在這裡還有很多家產,捨不得拋棄,結果給紅軍留下了搶渡的船隻。至今在安順場的渡口,還特地造了一隻渡船模型,那高昂的船頭,既是對紅軍勇士的讚嘆,又是對敵軍貪婪的嘲諷。
粗一想來,這簡直是兩個笑話。在生死危急關頭,一個是為小兒慶典,一個是為保個人家資,竟置國計軍機於不顧,終致丟了河山,也掉了腦袋。翻開歷史讀到太平天國,誰不扼腕痛惜?革命初期,天國領袖們保持着良好本色,律人先自律,責己甚於責人,贏得了廣大群眾的擁護,也贏得了節節勝利。但是,進了南京,立了國號,他們卻開始追求享樂,並惡性膨脹,迅速走向腐敗墮落。據說洪秀全吃飯要用24隻金碗,后妃多達88人,還在宮中設女官3020人,以至江南一帶,「所有少婦閨女俱備天王選用」。洪秀全如此,其他諸王也不例外。很快,天國領導集團內部便鬥志衰退,矛盾疊起,導致無數將士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大好形勢付之東流。石達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逼到大渡河邊的。面對強悍的湘帥曾國藩,自己又不求進取,不想着如何力挽狂瀾,而是貪歡戀犢,在刀口上尋樂,正應了民間的嘲語:「跳蚤進了尿壺,不知道在落難,反以為在游湖。」豈有不敗之理?
真是無獨有偶。72年之後,又是在大渡河邊,演繹的又是相似的一幕,只不過角色剛好相反,當年是攻方失誤致敗,這回是守方窩囊招禍。面對紅軍的到來,四川軍閥暴露出來的貪婪腐敗本色,不正是國民黨軍隊的真實寫照嗎?所以說,安順場的守軍為一己之小利,給紅軍留下了一隻改寫歷史的渡船,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樣說來,石達開也罷,國民黨守軍也罷,他們的失敗,固然有諸多因素,但有一點不可忽視,那就是:「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今天,作為享受勝利果實的我們,站在大渡河邊,憑弔當年的戰場,從這個側面想想問題,讀讀歷史,應是大有裨益的。
我們離開時,已是正午時分。車行很遠了,大渡河的咆哮聲還在耳際迴響。其聲時高時低,時促時緩,似嘆、似囑、似怒、似訴。我想,大渡河來自三江源頭,自然是我們的母親河。母親如此經年累月地呼喊,她是要告訴她的子孫們什麼呢?[1]
作者簡介
朱法元,1955年出生,本科,出版專業編審,現任上市公司中文傳媒股份有限公司(600373)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