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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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岳父

岳父在家裡是長男，上面有一個大姐，現在在東北，姑父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一個二弟來，過世已經有二十年了。

去岳父母家，兩位老人總是熱情溫和地談起家常。「你父母身體好吧？工作累嗎？」虛寒問暖中，我感受到兩位老人對等子女的那種濃烈的親情。沒有花言巧語，但是透過再樸素不過的話語，讓人內心生起暖意。

等我們有了孩子，兩位老人依然熱情溫和地談起家常。「你父母好吧？工作累嗎？小雨的奶夠吃的嗎？」

孩子上了幼兒園，兩位老人依然熱情溫和地談起家常。「你父母好吧？工作累嗎？小雨上幼兒園誰接送她？在幼兒園能吃飽嗎？」

就這樣熱情溫和地談起家常。一直到現在，還是依然如此。伴隨着這些溫暖，我父親過世了，我女兒上了小學，上了中學，上了大學，上了研究生。

慢慢地，岳父家裡的情況也逐漸清晰起來。

岳父在家裡是長男，上面有一個大姐，現在在東北，姑父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一個二弟來，過世已經有二十年了。

岳父生性敦厚，寬容忍讓。他上學到高中，就去參軍入伍。因為有文化，入伍以後，提拔做了文藝幹事。父親看到了軍營生活的希望。那是一九六零年，當時岳父的父親已經過世多年，母親病危，家裡給在部隊的岳父打電報，要他回家。

岳父侍母至孝，見到電報，就趕緊就請假回家。

「我走的時候，班長偷偷地塞給我兩個饅頭。那時候，我手裡沒有錢。部隊僅有的一點津貼，也都寄回了家。家裡有一窩老小在等着吃飯，還要給你奶奶抓藥，還要給你二叔治病。」

「我就是靠着班長偷偷塞給我的兩個饅頭回的家。當時坐的是火車，車速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的。餓了，就掰一點就着熱水吃，多吃是不敢的，吃完了這兩個饅頭就沒有了，就要挨餓了。那兩個饅頭真香，到現在我還饞那兩個饅頭。現在生活好了，能夠吃飽了，也再也沒有當初那兩個饅頭的香甜了。」

岳父述說者，回味着。這些年來，我去看望岳父的次數很多，卻從來沒有聽岳父抱怨過一句生活，抱怨過一個人。岳父的心胸寬廣着呢。

回家的心是渴望的，回家的路是漫長的，人生的路更漫長。

岳父回家伺候病危的母親。部隊那邊來了電報，要岳父趕緊歸隊，說是要考核提拔幹部，他是侯選人之一。

岳父陷入了兩難：一是部隊大好的前程，一是病危的母親。

「當時我徹夜難眠，很是犯愁。你奶奶要我回去，說娘倆都見到面了，黃泉路上也不牽掛了。」

岳父最終也沒有回部隊，他的提拔希望破滅了。沒有多久，奶奶去世了，岳父歸隊辦理了退伍手續。

「這是我一生中最難的決定，但我一點也不後悔。老話說：忠孝不能兩全。我沒有辦法，只能是選一個。」

我們能夠體會岳父的無奈與無力，可岳父從未流露出這些情緒，依然笑着面對生活。

岳父的家裡有一張他在部隊的照片，青春年少的他，臉龐清瘦，可是眼睛裡有光。提拔幹部的希望雖然被生活破滅，可對生活的熱望卻從未消減。

退伍之的人生之路更是漫長，日子比想象地更難。

家裡不夠吃的，大姑就隨着村里人去了東北。如果能夠活命，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闖關東，就是闖命呀。這一去，生死也未卜，姐弟倆抱頭大哭。這不是演電影 ，這是真實的現實啊。大姑被迫闖關東，成了一家人終生的遺憾，一家人都相距不遠，只有大姑遠飄關外。

後來，大姑在東北成了家，姑父也是一個厚道的山東人，有了自己的兒輩和孫輩，生活得都很幸福。一九九八年，岳父去東北看望姐姐，姐弟倆相擁而泣。在場的晚輩無不淚目。當晚一家人睡在了東北的大炕上。姑父知趣地搬到了炕沿，岳父和大姑相依而眠。可那裡睡得着啊，姐弟倆說了一晚上的話。直到天將拂曉，才剛剛睡下。這一場見面，他們盼了幾十年。

岳父在大姑家裡成了貴客。每到吃飯，兒孫們也都來吃飯，大姑不停地給岳父夾菜。

「大姐如母，你奶奶過世之後，就再也沒有這種感覺了。大姐待我就像對待兒子一樣。」岳父感喟不已，我們也都欣慰不已。

二零零年後，大姑和姑夫回老家一次，姐弟倆也是相擁而泣，吃住在一起，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回東北不久，姑夫便去世了。事後想來，這可能是一次特意的安排。二老也曾到我家，我們三口加上大姑和姑夫，五個人還一塊照了幾張照片。這些照片，現在依然珍藏着。

再後來，大姑又在家人陪伴下，回過老家一次。

「今次來，我怕是最後一次回老家了。」大姑淡然說。岳父懂他的大姐，儘管心裡很難受，但還是忍住了淚水。當時，岳父不敢哭，他怕引起大姑的眼淚。在訴說這些的時候，岳父還是用手帕拭了拭眼淚。

大姑闖關東，成了岳父終生的心痛。每念及此，都免不了要傷心流淚。晚輩們也都去勸慰：「能看，現在不都是好好的嗎？不要去想以前的事了。」晚輩們能感同身受岳父的心情，但不能深度體悟岳父和大姑的手足情。他知道，大姑再來信，可能就是大姑過世的消息。他希望這種信息永遠沒有；但他也知道，這種消息早晚都會來的。

二叔住院了，岳父去伺候。二叔又住院了，岳父又去伺候。住院的錢大都是岳父掏的，也是岳父借的，也是岳父還的。當時借點錢，可沒有這麼容易，人們都過得很難，想借給你也沒有。岳父為治三叔治療，受盡了難為。

在談及這些的時候，岳父的聲調是平緩的。儘管生活讓他受了很多的苦，可他內心寬容博大，似乎是沒有把這些當成天大的事。

岳父成家了，岳母也是個樸實敦厚包容的女人。岳父把老屋留給了生病的二叔，自己又借錢蓋起了三間草房。孩子們陸續出生了，岳父有了自己的三個孩子，孩子們照管，上學……

一家人的開支越來越大，岳父除了各地外，還要外出打工，他干過很多的工作，比如塑料廠，比如化纖廠，比如建築，比如用推車推炭，比如養雞廠……

生活的磨難，不僅沒有壓倒岳父，相反，它讓岳父更加地堅強，內心更加的寬博包容。

二叔還是要住院的，岳父還是要借錢的，岳父還是要還錢的……直到二叔去世，二叔還是沒有停下借錢的腳步。家裡的事，可不止二叔住院一件。

三叔要成家了，岳父又去借錢，他要給三叔蓋個草房，壘個窩，總不成讓三叔和三嬸睡在大街上吧。長男的責任太多了。壓得岳父抬不起頭來，可岳父還是不抱怨，我時候覺得，他的內心是大海嗎？別人要是累成這樣，得怎樣地怨天尤人呢。

三叔有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小姑要成家了，岳父又去借錢，他要給小姑置辦點嫁妝，總不成讓小姑啥也沒有就出嫁吧。要是啥也沒有，小姑的婆家會說什麼，岳父擔心小姑在婆家受了難為。

小姑也有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岳父的大姑娘要出嫁了，這次岳父沒有借錢，他把手中的六千塊錢給她做了陪嫁。

我們結婚了，岳父沒有給我們錢，他手裡已經沒有錢了。兩個孩子的婚期太近了。事後，岳父也曾多次提過此事，覺得愧對我們。雖然婚後的我們，也是過了好多年的苦日子，可是我們也都理解岳父，一點也不抱怨他。他，借了一輩子的錢；他，還了一輩了的賬。要是再為我們的婚事去借錢，可能成為我們的遺憾。老人一生，不易呀！我們的婚事，成了岳父一輩子沒有因此借錢的唯一。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