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 袍 女 人(外二篇)娟 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重定向至:
《[旗袍女人》是中國當代作家娟 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旗袍女人
在服飾中,一直喜歡旗袍。
那從時光的縫隙里漏下的懷舊,撥開紛繁繚亂的服飾,一襲嫵媚、冷艷和懶散的旗袍,端端地掛在時光深處。古典的高領、斜結的布紐和開叉的下擺,散發着一種媚而不妖、放而不盪的誘惑,讓女人更加女人,從而在世界的衣櫥里經久不衰。
喜歡歸喜歡,卻少有買的念頭。對它有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疏離感。心存懷想又不敢貪戀。因為旗袍是要合適的人才可以穿的。有好事者總結過「合適」的法則:脖子要長,肩膀要溜,腰要細,臀部要翹,胸部既不能大又不能小……即便外形合適了,那氣質也是要挑的。那是含蓄與輕佻並存、約束與放縱共處、挑起誘惑與拒絕誘惑的糾纏……
穿旗袍的女人還要有古典的韻致,眼角眉梢蘊結着綿綿的味道。她體態婀娜,雲髻高挽,縴手玉臂,蓮步款款。眼神里是煙水迷離欲言又止的惘然。嫻靜時如花照水,行動處似柳扶風。既高雅出塵,又要染幾絲人間煙火,在冰清玉潔和庸脂俗粉間遊刃。美麗是不能無限稀釋的,所以它只眷顧一小部分人。她不用有逼人的青春,卻需要歲月的積澱。只有滿懷滄桑的女人,才能在錦緞彩絲間折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揉化出風情萬種的畫面。也因為真的美人都不是直白和熾烈的,而常常是在燈下月中的迷離和朦朧中。往往不在此岸的物質世界,而在彼岸的夢幻之鄉。
比如張愛玲,站在泛黃書頁里的那一張黑白照,身着旗袍,下巴微揚,頸子頎長,姿勢優雅,眼神里有些許不羈,些許落寞。孤獨如空谷幽蘭,驕傲如湖中天鵝。還有《花樣年華》中的張曼玉,應是旗袍女人中的經典。她飾演的少婦冷香端凝,風姿綽約。那一件件不斷更換的旗袍,讓人眼花繚亂,心旌搖盪。傳遞着眉里眼裡的嫵媚,嫵媚裡帶出風情,風情里含着挑逗,挑逗里藏着拒絕。像是韋莊的詞,初讀之下是清水出芙蓉的本色,細品之後,卻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風情。「那是一種難堪的相對/她一直羞低着頭/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可他沒有勇氣接近/她掉轉身/走了」。本該是一場郎有情妾有意心有靈犀一點通的交會,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生出男女間沸騰的故事,即便她的心她的身體是那麼地渴望男人的關注與重視。那穿着豎紋旗袍拎着保溫瓶一級一級上着石階的孤單寂寞的背影真的讓人心疼。王家衛讓她每天都穿着旗袍,而旗袍是那樣貼切地詮釋着她的心境:修身、窄肩、高領,長長的開叉很高的下擺,勾勒出圓潤玲瓏、凹凸有致的身材,隱約傳遞着一種淺淺的誘惑與性感、羞怯與大膽、張揚與內斂。而她如一尾魚游在水裡,花開在葉下,裡面再水波蕩漾,花紅似火,面上依然是水波不興、葉平如鏡的。旗袍的優雅從容也許能遮住她的傷心與失望,落寞與惆悵,卻遮不住旗袍下那顆寂寥的心,更遮不住「便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失落。
彼岸不知,寂寞着一個人;彼岸有知,寂寞了兩個人。
面對着日新月異、花樣翻新的服飾,不敢作滿懷憧憬狀。幸而,有旗袍,以含而不露的矜持,穿越了上百年的歷史,任時光飛逝,仍是女人們的一簾幽夢、一闋詞章。寄託着女人心靈的慰藉和對過往的懷想。而旗袍女人以舉手投足間的書香琴韻、眼角眉梢的歲月滄桑在時間的沙漏中慢慢沉澱出動人的玉潤華光。
次第開放
看過一條短信,說女人二十是桃花,鮮艷;三十是玫瑰,迷人;四十是牡丹,大氣;五十是蘭花,淡定;六十是棉花,溫暖。說得女人一生如花,次第開放。看得不再年輕的女人舒心愜意。
花開花謝,歲月留痕。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對生存、生命的體悟是不同的。某種經驗和情感、心理的豐富和發展就像樹的年輪一樣一圈套一圈,不可能超越和抗拒。自然界的規律在女性的生命歷程中是那麼切合而神奇地體現出來。次第開放之花讓女人感受着自然的韻味與生命的內涵。
豆蔻梢頭二月初,早春的桃花比擬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再貼切不過了。《詩經》里的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將女子的美寫到了極致,還有「面若桃花」、「艷如桃李」等等。花開時節,一樹接一樹,一枝壓一枝的粉紅,嬌滴滴,嫩生生,肥嘟嘟,裸着,炫着,美着。樹樹桃花形相似,枝枝桃花神不同。一朵朵桃花像一個個美麗少女的笑臉,千嬌百媚,竟相爭春。開得熱烈,開得蓬勃,像女孩逼人的青春和那些藏不住的粉紅的心事。它們沒有綠葉的扶襯,卻一樣燦爛迷人。如年輕的女孩,不需要錦衣華服的裝扮一樣,美在青春,美在自然。她們不因你的注視而燦爛,也不因你的無視而黯淡。純粹是一種健康的自我的展現,不為別人,只為自己,只為自己的美——生命的美。可惜的是,花期太短,一朵桃花只有三五天的時間。一陣風兒吹過,它便香氣飄散,容顏憔悴,隨風凋零。「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短命的桃花,正如易逝的青春。
相較桃花的美艷和直白,玫瑰多了些神秘和誘惑。三十歲的女人也就多了份迷人的特質。火熱的玫瑰顯露妖嬈至極的嫵媚,迸放蓬勃盎然的生機。用幽香燃燒熱情,用個性搖盪心旌。無論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都有嬌艷欲滴的花瓣,沁人心脾的芳香,嫵媚又奔放。那掙脫了束縛而略微向外伸展的幾片花瓣猶如少婦微啟的雙唇,傾訴着,渴望着,誘惑着,讓人浮想連翩。那青綠的新枝上隨意錯落出的翠綠的刺,透露出一種防範,一種傲氣,讓有心摘花的人心生顧忌,在挑起誘惑與拒絕誘惑中遊刃有餘。
年至不惑,只有牡丹內斂而豐厚的內涵,暗合這一時期女人的內在素養和外在形態。碩大飽滿,國色天香;氣度高雅,雍容大方;不喧譁浮躁,不恣意張揚。豪放中蘊含着端莊,揮灑處內斂着修養,讓人不敢隨便產生非分之想。該開時,不做作,不矜持,不遺餘力,一朵朵花蕾、一層層花瓣競相開放。不該開時,任憑風兒撩撥,陽光撫弄,任憑你舟車勞頓,歷盡艱辛趕來一睹芳容,它也無動於衷。哪怕是武皇則天來賞,她也是朱唇緊閉,皓齒輕咬。不曲意,不迎合,不俯就,不妥協。遵循自己的生長規律、自己的花期,自主地選擇一年一度盛大開放的節日。即便是凋落也與眾不同,在徐徐清風之中,花開正盛之時,整朵整朵地墜落。花落塵埃,容顏不改。珍惜生命,卻不苟且,不媚俗,跨越將謝未謝的尷尬與委頓,告別得乾脆利落,留給人的生命體味也驚心動魄。
如果有什麼花能詮釋五十歲女人的優雅淡定和氣定神閒,大概非蘭花莫屬了。蘭花纖柔婉約,清麗脫俗,擁有自己的一片藍天,一方水土。自開自謝,清新淡泊。不因有人愛而迎合,不因無人賞而不芳。五十歲的女人經歷了人情的冷暖,世事的滄桑。看大人物不神聖,看小人物不鄙薄。不再邀功爭寵,鬥氣逞強。不再心浮氣躁,華而不實。原以為很重要的東西不再重要,常常被忽略的開始浮出水面。春花秋月,日出日落,草間的風聲,海潮的呼吸,還有那一地的月光……他們更向善,更寬容,更懂得珍惜和善待自身以及自身以外的一切生命。像蘭花一樣,從心靈深處自然地散發芳香。
女人六十是棉花。棉花也是花,而且是一種樸素的最接近於事物本真狀態的花。女人到了六十,與棉花的安靜、恬淡、舒適、溫暖以及性格中的隨遇而安很接近。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很少能欣賞素樸的事物,大多喜歡耀目的光華。等到老之將至,才開始接近生活的本意,越來越喜歡真實而平凡的東西。她們看多了生離死別,便將榮華富貴淡泊如煙。年輕時候的挫折,也成為寶貴的經驗。對生活有了篤定的認識和駕馭。她們的天空雲淡風輕,她們的胸襟豁達開明。於親人於友人於世人像棉花一般寧靜、貼心。她們家務、健身,她們登山望海、含飴弄孫。她們的要求越來越少,她們的心越來越簡單,回復到孩童般單純。她們也許會自言其老,但若有人附和,那就大大地掃了她們的興。因為人都本能地厭惡衰老和死亡。二十歲時覺得四十歲的人老,等自己四十了又覺得六十歲的人老,等自己六十了,覺得八十的人才是老。把老的時間不斷地往後延長。不過,不管怎麼自我暗示,我們都得接受越來越老的現實。
次第花開,是時間流逝的過程。此刻委地的塵泥,曾是昨日枝頭喧鬧的春意。桃花謝了,牡丹開,牡丹謝了荷花在,荷花不在,還有桂花、梅花……各種花在生命的各個階段傳遞下去,花謝花開,四季不敗。
假如沒有了愛情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凡事皆有答案,是非曲直總想探個究竟。總認為非好即壞、非生即死不是偏激。及至年歲稍長,才懂得不是每一朵花都會結果,不是每一件事都分對錯,特別是在婚姻中,要那麼多答案做什麼?!
記得周國平曾比喻過,愛情是花朵,結婚便是它的果實。一旦結果,花朵便消失了。花朵與果實不能兩全。人心不比植物,可以花開花落兩由之。人心太貪,常常在結果以後仍然緬懷花朵的絢麗,並用花朵的審美標準批判果實,終於使果實患病而失去了屬於它的美。就像我們日常的生活狀態,常常是站在「此處」憧憬「別處」,認為「此處」單調空虛乏味,「別處」才豐富、充實和絢麗。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婚姻是愛情墳墓的心理原因吧。
回望愛情史上不朽的愛情,多是「正在進行時」。梁山伯與祝英台、賈寶玉與林黛玉、羅密歐與朱麗葉、傑克與羅絲等等,都是在愛得如痴如醉、只教人生死相許中簫管笙歌戛然而止,終結在婚姻之前。愛情往往經不起婚姻繁瑣的磨損。柴米油鹽,鍋碗瓢盆,煩雜又瑣碎。兩個來自不同的家庭和生活環境,有着不同的工作和興趣愛好,有相對獨立的圈子和空間的各具個性的活生生的人,經年累月的耳鬢廝磨中,情感生活不可能一平如鏡,波瀾不興。即便是再好的婚姻,也不能擔保既有的愛情「永垂不朽」,也無法保證永遠沒有新的愛情發生。愛情中所包含的新鮮、奇特、銷魂的浪漫情愫,雖美妙卻短暫,一旦天長日久,如何新鮮都會變得熟悉,任何奇特都會歸於平凡,任你如何銷魂都會形成習慣。因為熟悉和習慣重又變得單調和平淡。這好像是愛情的二律背反。也因此,難忘的愛情經歷往往是未涉婚姻的初戀和紅杏出牆的婚外戀,至多再加上婚姻初期的愛戀。
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承認,人性中有重難輕易、喜新厭舊的心理,容易把難以得到的未知的東西理想化、美好化,也容易對既有的穩固的東西產生厭倦,尋求新鮮的邂逅和犯禁的自由。而婚姻,就像是一道崗,限制和束縛了人天性中對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嚮往。年輕時女人可以倚仗青春,由着性子鬥嘴慪氣,摔打折騰,男人一樣寶貝着她。及至進入婚姻,隨着婚齡的增長,女人會一點一點失去自我,年華如夢一樣消逝。孩子、老公、家、單位,忙得不亦樂乎。像一隻辛勤的燕子,一口泥一口草地構築了這個家。家是她的生命,她的江山。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不再年輕,發現孩子不需要她跟前跟後,發現老公好久不和她談心、親熱了,還發現老公的手機、QQ都設密碼了。女人不禁悲從中來。不合時宜地想起有個小品中的調侃,說20歲的女人是橄欖球,男人搶着往懷裡抱; 30歲的女人是籃球,男人搶來搶去; 40歲的女人是乒乓球,男人推來推去;50歲的女人是高爾夫球,打得越遠越好。女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男人是愛江山也愛美人的,可以東邊我的美人西邊黃河流。一念及此,女人便有了人生若是如初見的憂傷和淒涼。一個人走在去菜場的路上或是在廚房裡燉湯,眼淚就不由自主地落下來。為自己的忍辱負重,為自己的委曲求全。女人敏銳地感覺到她的江山不是鐵打的,易攻難守,經不起豆蔻梢頭的手指輕輕一勾。女人既不願把經營了半輩子的江山拱手讓人,又不想含怨忍辱,倒不像幾千年前《詩經》里「氓」那首寫的村婦來得果斷決絕:「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既然溫柔體貼、辛勤勞作都不能阻止他「二三其德」,那就快刀斬亂麻,拉倒算是,還能捍衛自己的尊嚴。可那些同甘苦共枕眠的牽掛和纏綿呢?那些用幾年、十幾年的時光研磨出的血肉相連的親情呢?那些一粥一飯滋潤出的恩和義呢? 是一句拉倒就真的能拉得倒的嗎?
既然拉不倒,那就化「百鍊鋼」為「繞指柔」, 學會在凡俗的生活中不斷的發現和欣賞自己和他人以及自然中的美好。然後,學會寬恕。寬恕人性的弱點,留出相互的空間,不必對他的一些難以啟齒的隱秘窮追猛打。羞於追問,也是一種自尊和教養。以親情化解心中的不甘,以信任、尊重、責任維護自己的江山。[1]
作者簡介
馬永娟,筆名娟子,二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