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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計留春住(鄭彥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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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計留春住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無計留春住》中國當代作家鄭彥芳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無計留春住

杏花開了,滿枝滿丫。一隻雛燕扇着翅膀飛過來,跳踏着嘰喳着立在樹梢上,黑乎乎的腦袋如磕頭蟲般點着,一刻都停不下來。驀地,它安靜了,是半空里蕩漾的花瓣讓它感覺到唐突,隨即躍起來貼着花枝匆匆離去,數片花瓣又落了下來。

哪裡都是杏花瓣,煤棚頂、柴垛子、土窖蓋上、蒲公英黃燦燦的眉眼間……

一陣風路過,有人走在院牆外:呵,這花飄得跟雪一樣,吆,這是誰家的小閨女……花瓣臥在女孩手心裡,花瓣太多,她的手又太小……

陣陣樂聲傳來,如靜夜裡屋檐下的雨滴落在空寂的台級上,女孩站起來,將花瓣小心翼翼裝進上衣兜兜里,用手輕輕按幾按,然後一蹦一跳拐進了校園。漂亮的髮夾、拖在地上的裙擺、精緻的紅靴子上泊着的落花,也一併隨她而去。

而我則習慣把一隻花手帕鋪在地上,把花瓣一片一片撿起來放進手帕里,鐘聲響起,把手帕的四個角攏起來攥在手心裡,朝着校門奔去。

校園裡,一進院有排東屋,檐頭掛着一截斑駁的鐵軌,一把小鐵錘敲上去,叮叮噹噹地響,那就是上學下學的鐘聲了。上課下課的鐘聲頻率不一樣,只記得急如亂雲飛雨似的響一陣後就該着散學了,上學的鐘聲卻很悠長。

衝進校門,老師站在屋檐下舉着錘子叮叮噹、叮叮噹……不急不緩還在敲那半截子銹跡斑斑的鐵軌。

教室在一進院北屋,拐進教室的當兒,我下意識地扭回頭,一個女生在東屋屋角站着,低頭拉着破布衫的衣角,那口鐘跟她隔着一道門的距離。

落紅飄在她的辮子上,衣袖上,塵埃卷了些柳絮殘花一溜兒一溜兒橫在她的腳畔。

入學那天,我就是追着地上的幾片黃葉跑,黃葉停滯在東屋屋角,然後就看見她了。她把頭低低垂在胸前,我跟她說話,她不抬頭,也不看我,兩隻手儘管揉捏着衣衫角。

她是供我家吃水的一位大伯家的女兒,大伯從西邊村口的井裡絞起一擔水送到村東頭,再爬一段陡坡就到我家了,挑一擔水五分錢,可以貼補家用,我常常跟在大伯空水桶後到她家裡去玩。

她比我大三四歲,家裡人口多,姐弟中她排行老二。她總是笑嘻嘻的,說話時頭部跟着身體微微打着顫,走起路來會晃得厲害些兒。這些並沒能影響她去做許多力所能及的家務,很多時候我看見她挎着籃子去地里除草給豬仔剜菜。

我進學堂後,時常有意無意間見她站在那裡,好多次幾個搗蛋鬼男生圍在她身旁,不是揪拽她的髮辮就是甩起腿在她身上胡亂踢踏,她雙手抱着腦袋,緊緊瑟縮在牆角。

一直奇怪她為何要常常站在那裡,時常又想象着在她身後的教室里那位班主任老師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然而,每次路過她的教室,我從來都不去看一眼正在黑板上寫字或是正在讀文章的老師,即便是上課下課碰上這位老師,我都是有意在避開。直至今天,我都不知道下課後聚在樹下的那麼多老師裡面,她的班主任是哪一位。我雖然清楚地記得我的一年級班主任,可是至於她如何給我們上課,領我們出操,教我們唱歌遊戲……我統統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也就是說,在那一年的記憶里,僅剩下幾片黃葉、落花、一群壞壞的男孩和瑟縮在牆角的她。

有些事或者人,由於受不是十分明了的情緒感染,是否會隨着時光流逝就下意識地規避了呢?

升到二年級,我進了那個站牆角女孩的那間教室,那惶惶不可終日的情形記憶猶新。

挪進那個教室後,我沒敢抬起頭來環顧過左右;我知道自己的座位在最前排,可是我總是徑直走到後排跟同學去擠座位;新來的女老師果然跟我想象中那個女孩的老師一樣,終日手不離一把戒尺,她站在講台邊緣,居高臨下,把她認為很差勁的學生叫在她面前,朝展開的一雙雙小手掌狠命敲打……

為了躲避老師,為了能早一點兒離開教室,每到放學的時候,女生們都爭着搶着去送班裡一個患有小兒麻癖後遺症的女生。好不容易爭取到一次,我卻沒有能力像其它女生一樣,背着把她送回家,那次她沿着街道扶着牆壁踉踉蹌蹌地走,支撐不住了找個地方坐下來歇一歇,我背着她的書包走在邊上扶着她,那天我倆磨磨蹭蹭走了好久,到她家裡後,她看着我笑,我看着她笑,竟感到少有的輕鬆。

終於我瞅准了一個不去上學的機會。一天,堂姐出嫁,大早上父母帶着去吃禮飯,飯後走到巷弄口,碰上同班一女孩,攜手順着街道朝離學校越來越遠的村西頭走去,出了村,隨着女孩鑽進她家玉米地,鬱鬱蔥蔥的莊稼是足夠好的避風港,起先倆人面對面站着,站累了,又席地而坐,聽見地邊有響動,就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東邊有聲音我倆往西邊挪,西邊有動靜我倆往東邊挪……熬困了,我倆就背靠着背睡着了。

等睜開眼,太陽光透過玉米葉子間隙直射下來,估計是正午了,我們悄悄爬在地邊,探出去腦袋向小路上瞅,半天聽不見人聲,也看不見人影,抬起頭來太陽熱辣辣掛在中空。乘着沒人,鬼鬼祟祟摸到村口,躲在牆壁後探頭探腦朝街心望,街面上背陰處蹲着或坐了一溜兒人在吃午飯,我倆七拐八拐專撿沒人的地方走。

進得家門,哥哥姐姐也剛放學回去,我鄭重其事地把書包擱在炕頭上,等着母親喊吃飯。

歇晌,裝模作樣躺了一會兒,下午,等我避開人來到地頭,女孩早在地邊等上了,她還說,讓我放心在她家地里藏着吧,她媽媽後晌去碾房,不來地里幹活。

那天下午,我倆把書包摘下來,然後背靠背坐在書包上,身旁橫亘着一條倭瓜秧,綿延出去好遠,幾隻倭瓜憨楞楞地蹲在倭瓜葉下面,我想我倆的樣子跟它們倒是相像。

一天就這樣僥倖逃過去了。當夜幕落下來罩着四野,我犯起愁來,自從這個班主任調過來後,我就被安排每晚跟她作伴過夜的,我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了。

草草吃過晚飯,我抱着石板捏着石筆坐在有月亮的屋檐下悄悄去流淚,本來模模糊糊寫在石板上的字跡,淚水點點滴滴濺上去,更加一塌糊塗了。

母親以為我被老師布置下的作業難為住了,過來央着哄着回屋裡,說燈光下亮堂,保不齊俺孩一進屋裡難題就解決了。母親哪裡知道這個中的原委。

糾纏不清之際,老師來了,看我坐在月亮下:吆,月亮地里寫作業呢?

我的心揪成了一團,擔心她走近我跟前來,擔心她來拿起我的石板看,擔心她看見我流淚,擔心她向母親問起我今天一天沒去學校的事……

她走在我跟前頓了一會兒,然後繞過我,坐到當院的月亮地里跟母親家長里短的話家常去了,我支棱着耳朵聽,她們閒話着,無關乎我任何事。

嘮叨夠了,過來站我身旁,抬手撫撫我的腦袋說:去屋裡背上書包,咱該回去睡覺了。

母親早把書包拿出來,把石板替我裝進去,幫我把書包挎在肩上,老師伸出一隻手把我的手直攥進她的手心裡。

月華如洗,籠罩着夜幕下的萬物,樹影婆娑,蛐蛐兒叫聲柔和,兩個身影晃動在影影綽綽的光影里,她的影子修長婀娜,甩在腰間的兩條長辮子,在有月光的路上一跳一跳的。

逃學事件不了了之,那個跟我一起逃學的同學,挺長一段時間都惴惴不安,不時湊我跟前來探聽老師將要如何懲罰。

後來,我再沒有想過要逃學,那種惶惶不安的情形也慢慢安定下來,然後我才發覺我的班主任老師是好看的待字閨中的長睫毛姑娘。

原來之前我所有的恐懼都來自站牆角的女孩和她的那位我想象中的班主任老師,依此推來,教室的神秘莫測也是那團陰影投射到我幼小心靈幻化而生的了。

後來,那個女孩去了別院的教室,我很少看見她,即使遇上哆哆嗦嗦的她從身邊走過,也是不抬頭也不說話。

再後來,她就輟學了,聽說是一群壞小子作怪,讓她一個少女未婚有孕,流言蜚語繚繞在村莊的角角落落。又聽說,孩子出生後,送了一個好人家,經人介紹,她遠遠的嫁到了外鄉。

杏花紛揚墜落,在杏樹枝丫間我能看見瓦藍瓦藍的天,沒有一絲兒雲彩,也沒有一絲兒風。 [1]

作者簡介

鄭彥芳,筆名,人俏西樓。山西晉中和順縣人,市作家協會會員,西部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