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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痘記(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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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痘記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水痘記》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水痘記

近期感染的「纏腰丹」讓我很是受罪。這是個不好惹的主。

我從睡眠中醒來,不是起夜,是疼醒的。我乾脆在黑暗中悄悄地立了身,披了上衣,閉着眼睛,靠在了床背上。身處黑暗,我調動了我的耳朵,在魯北小鎮羊口的夜裡搜索,四周靜謐一片,靜得出奇,沒有一絲的聲響。掛鍾靜立牆上,只有指針輕輕的運動,似乎要告訴我時間還在流逝。我睜開眼看往窗外,隔着窗簾,似乎有微光透進來。寒露剛到,夜色有些涼意,寒氣透過窗簾滲了進來,我似乎察覺到了倦意,便又解衣臥下。

臥下也僅時臥下,要入睡還是難的。左側胸脯又疼了起來,與剛才的銳痛不同,今次有了鈍痛的意思,好像是肋骨從裡面被人用手摺斷,但肯綮還是相連的。我咬緊了牙關,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努力着平躺了身。我用手隔碰上衣服去摸,疼,依然,我感覺左胸脯麻木了起來,並且透過了身體,傳到了背部,牽扯得背部的感覺也有些滯鈍不清起來。

「這該死的纏腰丹。」我在心裡偷偷着罵起來。

眼皮也漸漸地沉了下來,在內心,我是渴望睡覺的。可是,疼痛就像有人故意跟你作對似的,在你的眼瞼上立了一根牙籤。我陷入了兩難之中:睡吧,疼着呢;不睡吧,有困得慌。我在腦海中想着應對的辦法。

「要不,再回憶一下這個不友好的朋友的來龍去脈吧。」我心想。

「是纏腰丹,由水痘和帶狀皰疹感染,在你免疫力低下的時候。多發於中老年人,會引發神經性疼痛,具有復發性。」診所里陳錫玉丈夫的話又冒了上來。儘管我早有準備,但還是被他輕輕地話語擊疼了。

「發病區域,離着心臟這麼近,我不敢給你拔血罐。」我又想起了中醫院推拿一室女丈夫的話。當時,我還認為是她嫌棄我而不願意給我拔罐。現在想來,是誤解人家了。離了醫院的第二天起,我就感覺心臟不舒服起來。只要是皰疹疼起來,連同下方的心臟也感到疼。我不是醫生,但我能猜測,二者可能是相關的。而且據中醫來看的話,我的猜測是有道理的。

水痘,水痘。恍惚之中,水痘已悄然進了我的腦海,且成為了不能驅除的所在。

我似乎轉移了注意力,把疼痛從帶狀皰疹成功地轉移到了水痘的身上,而先前有關水痘的記憶也似乎占據了大腦,再也沒有給帶狀皰疹留下一丁點的空間。我很是欣喜,感覺身態輕盈,重又回到了日常的幸福之中。

但記憶的切口很不真切,毛糙得很,也不清晰。

迷糊之中,我回到了童年,那時候的我,大約七八歲的樣子。我躺在床上,身上像是着了炭火一般熱。額頭滾燙,我努力地保持我的神智,可是我還是萎靡了下去。一會兒,我感到身體輕飄飄,好像是羽化登仙;一會兒又似身處旋渦之中,身體旋轉着不停地下墜。我張大了嘴巴,卻喊不出什麼,急得手亂抓起來。

「要不,你去請醫生吧。孩子燒得厲害。」這是母親對父親說的,聲音清晰。

「這大晚上的,人家都睡下了。再等一會兒看看,實在不行,我就去找醫生。」父親說。

「孩子高燒很危險的。前些天,東北角張曾明家的二姑娘,就是因為高燒燒成了腦膜炎,十幾歲的孩子就這樣走了。」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我和這家的老大是小學同學。當我們知道消息的時候,就跟了去看。他妹妹已經不行了,放在了庭院中的乾草上。我的那位同學太小,他沒有哭出來,但分明眼淚盈滿了眼眶,在裡面滴溜着亂轉,馬上要下來了。我透過他的眼淚,分明看到了她的妹妹靜靜地躺在乾草上。他的母親躲在屋裡,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那不是一個人的哭聲,野獸一般。他的父親也在屋裡,守着自己的妻子,有些不知所措,兩雙大手不停地來回搓着,來回搓着。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死亡,也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失女母親發出的野獸一般的哭聲。以後,在小城工作的日子,每每有親朋辭世,訊息便通過電話入了耳,直撲撲地入了心。心便如被人揪住了,用手一把把地捋,直疼到麻木。

我聽見屋門開關的聲音,我知道是父親去夜裡請醫生了。那個時候,每個村子都有衛生室,衛生室里有一兩個赤腳醫生。他們大都不是科班出身,卻成為了農村的守護神。也有些時候,這些守護神也不能守護住村人,醫療條件太有限了。聽母親說,某某家的小孩子因為鬧肚子走了,某某家的小孩子因為發燒丟了命,我當時很不解,但我篤信母親的話是真的。正在向平頭邁進的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記得母親那件事是騙我的,我也壓根不去懷疑母親話的真假。

又是開關屋門的聲音。我聽到一陣風伴着月光隨着父親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村裡的醫生。

我聽得「咣當」一聲,是醫生打開注射器蓋子的聲音。我記得當時打針用的注射器都是裝在一個長條樣的小盒子裡的。盒子長約15公分,寬約3公分。盒子是鋁製的,因為材料比較軟,使用的次數多了,盒子表面便高低不平起來。就是這樣的盒子,每個村也只有一套。

「家裡有沒有燒酒?倒一盅來。」這是醫生的聲音。

「嘟」的一聲,這是拔掉酒瓶蓋子的聲音。父親好酒,這個聲音我是熟悉的。

又是「擦」的一聲,這是用火柴把酒點着了。

醫生用鋁製的鑷子,從盒子裡夾出了針頭,放在火苗上了燎了起來。我知道,這是醫生在消毒的。

「伢兒,你燒得厲害,醫生要給你打一針退燒。不要怕,不疼的。」母親柔柔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感到屁股上一陣的涼爽,我知道這是醫生在給我消毒。等消完了毒,會有針頭游在我的屁股。我感到屁股上一陣的抖動,還沒有多大的疼,針頭也進了我的屁股。我對村里醫生的醫術是佩服的,直到現在。他們在打針的時候,先用手掌接觸屁股,你感覺到的只是屁股上來了不速之客,在屁股顫抖的同時,針頭也不差分毫地扎進了身體。等反應過來,已是快要注射完成了。

我又被母親放回了被窩裡。我聽見開關門的聲音,這是父親在送走醫生。

身體似乎要燒透了。隔着身體,我能感覺到炕上蓆子的溫度,似乎要燃燒起來。我感覺嘴唇快要燒化了,便皺緊了眉頭,輕輕地咂了一下嘴唇。母親見狀,忙去暖瓶里倒了熱水來,用嘴吹着,覺着不涼不熱了,才用小勺子舀了水,餵給我。我忘記了水的滋味,感覺母親餵給我的仿佛不是水,而是岩漿。儘管我的雙眼緊閉,我似乎能夠看見母親和父親的身影。煤油燈放大了他們的身形,看上去是無比的偉岸。

我終究還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終究還是迷迷糊糊地醒來了。

天似乎是亮了。我又能模糊地聽到家裡人的聲音。

「娘,你拿這麼些棗子來,棗子不是留着過年蒸糕用嘛。」母親說。

「這給孩子吃了吧。蒸糕的時候,我再想辦法。」奶奶說。

姥姥和姥爺來了,送來了一袋白糖。二嬸和三嬸也來看我了,每人給我了一個梨罐頭。第二天,高燒退了,我渾身輕鬆起來。母親拿了尿壺,讓我小便。小便是黃色的,黃得耀眼。看着灼黃的尿液,母親笑了,父親笑了;奶奶笑了,姥姥姥爺笑了;二嬸和三嬸也都笑了。我感覺整個世界都笑了。笑聲攪動了空氣,快樂和幸福便氤氳在藍天裡,纏繞在屋頂和炕腳了。我似乎感覺到世界的詭異。

我有些興奮,似乎忘記了身上的難受。生病了,還有這麼多的好東西可以吃,多好的事情呀。從此,我便愛上了生病。有時候饞極了,便會生出許多虛妄的想法,夢想着老天爺可以讓我像生水痘一樣生病。這樣,便又會有好多好東西可以吃了。父母親也格外疼我了,奶奶姥姥也格外慣着我了,姐姐們也都格外護着我了。我能感覺到自己笑了,笑得開心,笑得燦爛,笑得渾身發癢……

夢想照進了現實,不,我則相反。我又被讓人難以忍受的痛疼醒了,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空氣,屏住了呼吸,繃緊全身的肌肉去對抗這種鈍痛。

月色依舊清冷。夢境中親人的笑容逐漸退去了,先是姥姥姥爺,再是奶奶,然後是二叔,最後是父親。他們一個個在我眼前笑着,又一個個在眼前退去。我想去攔住他們,還沒有伸出手,他們都倏爾不見。只有枕頭上的淚水冰冷。我有些責怪自己,早已不是巾短情長的年齡,卻為何要這樣觸景傷情?我回答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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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