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鄭江濤)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看電影》是中國當代作家鄭江濤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看電影
我和剛哥正在地里挖紅薯,栓大從村里過來找我們。
這會兒太陽剛剛落下去,天還很亮,立秋已經半個月了,白天依舊炎熱,但傍晚的時候明顯感到涼快了一些。——再有一個星期暑假就結束,要開學了。
我抓住一棵紅薯秧的根用力拽斷,隨手將長長的茂盛的秧子拉離地面扔在一旁,成群的蛐蛐和螞蚱驚慌失措,躥蹦着四散奔逃。紅薯已經長成,鼓騰騰的,把地皮都拱出了裂縫。
剛哥掄起钁頭奮力挖着,我把一個一個紫皮紅薯撿起來抹去土,扔進筐子裡。這時的紅薯吃起來又面又香甜,那種味道,多年以後每到秋天開學季節我都仍然會想起來。
栓大手裡拿個剝了皮的小蘿蔔,他一邊啃一邊給我們說:「今黑兒大莊有電影!」
我們都扭頭看栓大:「真的?」
「真有!」栓大說,「我都看見電影幕了!」
那一定是真的了。
「啥片子?」我們問。
栓大說:「《只好把母親》,戰鬥片!」我們都很奇怪,這是個什麼戰鬥片,名字也搞不懂,「只好把母親」是啥意思? 趕緊回家吃飯,吃罷飯看電影去,開學前正好有一場電影可看,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迎着殷紅的晚霞,剛哥擓着紅薯筐子,我夾着一疙瘩紅薯秧,興沖沖地回家去了……
暮色剛剛籠罩大地,村莊就開始騷動起來。大人,小孩,呼朋引伴,陸續走出村子。小孩子們興奮地一路狂奔,然後停下喘氣,等待着後面的人。大人們叼着煙,嘮着嗑,不慌不忙地走着,煙火一明一滅,鄉音隱隱約約。一彎月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掛在東天上,靜靜地散發着淡淡的清輝。
電影場上人聲鼎沸,大呼小叫,喊爹的,叫娘的,喊吃飯的,搶座位的,亂糟糟嚷成一片。我的同學斗娃眼尖,老遠就看到了我,大叫:「順兒!快來快來!」邊向我揮手,和他一起的斌子也使勁向我招手。我跟剛哥和栓大交代一下,便去找斗娃。一個暑假沒見,我們都很激動,斗娃抱住我亂蹦,喊道:「順兒!順兒!」。
「來坐這兒!俺們老早都來占位子了,看這位置好吧?」果然好,正中間,仰臉都是影幕。他倆和斌子一人一個小凳,小凳接住,我坐中間,正好。
坐下我們便打聽彼此暑假生活,我問斗娃在幹啥,他說:「地里活多得很啊,使死人了!」
我成天放羊,還得割草,也煩透了。 「開學就好了。」我說。
「好個球,啥都不會也作難啊!」斗娃說。
說的有道理啊。
有個女孩子在和人爭位置,聲音尖細,咄咄逼人。一聽就知道是我們一個班的女生。我們說話,或許她也聽見了,吵得更加起勁,可出風頭了!
「楞叉精!」我低低地說道。斗娃哈哈大笑,在我腰上給了一拳,道:「你這貨!」
「轟隆隆」,隨着發電機的一陣轟鳴,電燈光大亮,把電影場照得如同白晝。人們停止了吵鬧,紛紛朝放映機望去。放映員熟練地架好機器,電燈驟息,一道白光直射熒幕,頓時無數隻手在熒幕上晃動揮舞。還有人雙手疊在一起,手指頭不斷比劃,一隻烏龜躍然影幕,人群哄然大笑。
白光熄滅,放映機「嗡嗡嗡」地響起來,一束彩色的光打在熒幕上,隨之雄壯的音樂聲響起,電影開始了……
看了開頭,我才明白,這個電影叫《自豪吧,母親》。看着一隊隊的解放軍就讓人激動,熱血沸騰。可是這片子好像情感戲比較多,總也不見打仗衝鋒,總是那幾個人在那婆婆媽媽地爭論,吵架,讓人提不起來興致。
不知什麼時候,貴娃擠過來,將一包帶秧的花生放在地上,我們幾個慢慢地摘着吃。好容易第一部片子完了,滿懷渴望想看第二部是個什麼好片子,結果一看,是個古裝片——《喬老爺上轎》。我看見古裝片都煩,喬老爺那個老傢伙喋喋不休也不知道說的什麼,人群還發出一陣陣的鬨笑。我眼皮開始打架,只想睡覺。一軲轆放完,我給斗娃斌子他們交代一下,說怕一會兒散場找不到人,我先去找剛哥了。
在一個角落找到剛哥和栓大,他們一直站着在看。我說瞌睡,咱們回家吧。剛哥說再看一會兒。我只好耐着性子也看,瞌睡極了,自己坐地上栽盹兒。
「嗡」的一聲,「散場了,散場了!」人群像潮水一樣四散開去。我趕緊站起來,揉着眼睛,隨人流往外走。
月亮已到中天,一層銀輝鋪滿大地。我們不急,邊走邊談論着劇情,人流越來越稀,最後只剩下我們三個在後邊了。快到村頭的時候,栓大說:「走,摘點番茄去。」剛哥說:「有人看着哩吧!?「栓大說:「沒事,都罷園了,誰看哩!」又對我說:「你站這,放哨!」說完,他倆就消失在野地里了。
月光下,大片的苞谷地一人多深,黑乎乎的,真不知道會突然從裡邊竄出來個什麼。我感到害怕,一縱身,跳到路邊的溝底蹲了下來。
好一會兒,栓大和剛哥氣喘吁吁跑了過來,「順兒!順兒!」低低的喊了幾聲,我趕緊從溝里爬上來。「走!」他們喊了一聲,帶頭向村子衝去。
「呼哧呼哧」跑到村頭的水塘邊,栓大和剛哥敞開懷,番茄還有黃瓜便「撲騰撲騰」都掉進水裡,我們蹲下來,一個一個洗乾淨,然後抱到岸邊草地上坐下,開始「咔嚓咔嚓」大嚼起來。
幾個番茄黃瓜下肚,咀嚼終於慢了下來。仰頭看看天上的明月,萬大說:「我看見老群和那個劉大玲看電影看半截一起出去了!」
老群是我們村的男孩子,個子大,還挺帥氣,學習啥都不會,打架無人能敵。我們村孩子受別村欺負了,就說要找老群來報仇,對方就害怕了。大玲是栓大的同學,十六七歲,去年都不上學了,長得白白胖胖,可漂亮,男娃們見了都想多看兩眼。
栓大總是眼尖,觀察得細,他這樣一說我們都笑起來……
我想起來個事,我說:「你們暑假作業做完了嗎?」
這是一個尷尬的話題,大家都不作聲,「咯哇,咯哇」,池塘遠處傳來一兩聲夢囈般的蛙鳴,夜深了……
栓大把最後一口番茄吞下,站起來,拍拍手說:「走,回家吧,瞌睡了……」
把我送到家門口,栓大和剛哥便走了。
夏夜我們都是露天睡在外邊,爺爺已經睡了,聽見我回來,抬起頭,交代一句「快睡吧!」便又睡去。
我掀開馬扎床上的被子躺下,感覺有些潮氣,挺舒服的。天空深邃,皎潔的月光普照大地,一片寂靜。不知名的小蟲在黑暗角落裡低吟,一會兒,我就睡着了。
夢中,槍炮聲響成一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