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蟲魚鳥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草木蟲魚鳥獸》是中國當代作家汪曾祺寫的散文作品。
作品欣賞
雁
「爬山調」:「大雁南飛頭朝西……」
詩人韓燕如告訴我,他曾經用心觀察過,確實是這樣。他驚嘆草原人民對生活的觀察的準確而細緻。他說:「生活!生活!……」
為什麼大雁南飛要頭朝着西呢?草原上的人說這是依戀故土。「爬山調」是用這樣的意思做比喻和起興的。
「大雁南飛頭朝西……」
河北民歌:「八月十五雁門開,孤雁頭上帶霜來……」「孤雁頭上帶霜來」,這寫得多美呀!
琥珀
我在祖母的首飾盒子裡找到一個琥珀扇墜。一滴琥珀里有一隻小黃蜂。琥珀是透明的,從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黃蜂。觸鬚、翅膀、腿腳,清清楚楚,形態如生,好像它還活着。祖母說,黃蜂正在飛動,一滴松脂滴下來,恰巧把它裹住。松脂埋在地下好多年,就成了琥珀。祖母告訴我,這樣的琥珀並非罕見,值不了多少錢。
後來我在一個賓館的小賣部看到好些人造琥珀的首飾。各種形狀的都有,都琢治得很規整,裡面也都壓着一個昆蟲。有一個項鍊上的淡黃色的琥珀片裡竟壓着一隻蜻蜓。這些昆蟲都很完整,不缺腿腳,不缺翅膀,但都是僵直的,缺少生氣。顯然這些昆蟲是弄死了以後,精心地、端端正正地壓在裡面的。
我不喜歡這種裡面壓着昆蟲的人造琥珀。
我的祖母的那個琥珀扇墜之所以美,是因為它是偶然形成的。
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偶然。
瓢蟲
瓢蟲有好幾種,外形上的區別在鞘翅上有多少黑點。這種黑點,昆蟲學家謂之「星」。有七星瓢蟲、十四星瓢蟲、二十星瓢蟲……有的瓢蟲是益蟲,它吃蚜蟲,是蚜蟲的天敵;有的瓢蟲是害蟲,吃馬鈴薯的嫩芽。
瓢蟲的樣子是差不多的。
中國畫裡很早就有畫瓢蟲的了。通紅的一個圓點,在綠葉上,很顯眼,使畫面增加了生趣。
齊白石愛畫瓢蟲。他用藤黃塗成一個葫蘆,上面棲息了一隻瓢蟲,對比非常鮮明。王雪濤、許麟廬都畫過瓢蟲。
誰也沒有數過畫裡的瓢蟲身上有幾個黑點,指出這隻瓢蟲是害蟲還是益蟲。
科學和藝術有時是兩回事。
瓢蟲像一粒用朱漆製成的小玩意。
北京的孩子(包括大人)叫瓢蟲為「花大姐」,這個名字很美。
螃蟹
螃蟹的樣子很怪。
《夢溪筆談》載:關中人不識螃蟹。有人收得一隻干蟹,人家病虐,就借去掛在門上。——中國過去相信生虐疾是由於虐鬼作祟。門上掛了一隻螃蟹,虐鬼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就不敢進門了。沈括說: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這說得很幽默!
在拉薩八角街一家賣藏藥的鋪子裡看到一隻小螃蟹,蟹身只有拇指大,金紅色的,已經干透了,放在一隻盤子裡。大概西藏人也相信這隻奇形怪狀的蟲子有某種魔力,是能治病的。
螃蟹為什麼要橫着走呢?
螃蟹的樣子很兇惡,很奇怪,也很滑稽。
汪曾祺《草木蟲魚鳥獸》原文及賞析
兇惡和滑稽往往近似。
豆芽
朱小山去點豆子。地埂上都點了,還剩一把,他懶得帶回去,就搬起一塊石頭,把剩下的豆子都塞到石頭下面。過了些日子,朱小山發現:石頭離開地面了。豆子發了芽,豆芽把石頭頂起來了。朱小山非常驚奇。
朱小山為這件事驚奇了好多年。他跟好些人講起過這件事。
有人問朱小山:「你老說這件事是什麼意思?是要說明一種什麼哲學嗎?」
朱小山說:「不,我只是想說說我的驚奇。」
過了好些年,朱小山成了一個知名的學者,他回他的家鄉去看看。他想找到那塊石頭。
他沒有找到。
落葉
漠漠春陰柳未青,
凍雲欲濕上元燈。
行過玉淵潭畔路,
去年殘葉太分明。
汽車開過湖邊,
帶起一群落葉。
落葉追着汽車,
一直追得很遠。
終於沒有力氣了,
又紛紛地停下了。
「你神氣什麼?
還的的地叫!」
「甭理它。
咱們講故事。」
「秋天,
早晨的露水……」
啄木鳥
啄木鳥追逐着雌鳥,
紅胸脯發出無聲的喊叫,
它們一翅飛出樹林,
落在湖邊的柳梢。
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個孩子,
一聲大叫。
啄木鳥吃了一驚,
他身邊已經沒有雌鳥。
不一會樹林裡傳出啄木的聲音,
他已經忘記了剛才的煩惱。[1]
作者簡介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蘇高郵人,中國當代作家、散文家、戲劇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 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在短篇小說創作上頗有成就,對戲劇與民間文藝也有深入鑽研。作品有《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等。
1935年秋,汪曾祺初中畢業考入江陰縣南菁中學讀高中。1939年夏,從上海經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願考入西南聯大中國文學系。1950年,任北京市文聯主辦的《北京文藝》編輯。1961年冬,用毛筆寫出了《羊舍一夕》。 1963年,發表的《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1981年1月,《異秉》在《雨花》發表。1996年12月,在中國作家協會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推選為顧問。
1997年5月16日上午10點30分,汪曾祺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77歲。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