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芙蓉街的繁華舊夢裡(陳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行走在芙蓉街的繁華舊夢裡》是中國當代作家陳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行走在芙蓉街的繁華舊夢裡
一切都在消逝,我們行走在消逝中
——題記
我是在一個初秋的清晨去芙蓉街的,之前我去過無數次,但從來沒有一次是在晨曦初露的時分去的。那天我是突發奇想的,就覺得黎明時分的芙蓉街會給我一種全新的發現。
微涼的秋風拂過來,清爽,且透明。
風是無意的,它輕輕滑過垂柳枝葉的那一刻,也就掀開了那一組《老殘聽曲》青銅雕塑。身着偏襟繡衣半長衫的白妞,說唱的是哪一段晚清時的舊事呢?我不知道,但我想,這些舊事顯然已不再屬於現在的人,它或許只屬於過去的和未來的人。
斯時,是清晨六時零三分,芙蓉街很清靜,靜得有幾分悠閒、一番平和、別樣安詳。過了高大且古樸的牌坊,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豁然映入眼帘的就是掛着酒旗和商鋪招牌的木製小樓,青石灰瓦白牆的老院,使人恍如融進了一幅老濟南的風俗畫裡。
街南首西牆上有老街的示意圖,上面顯示着芙蓉街共有九處泉水,分別是芙蓉泉、蘇家井、水芸泉、南芙蓉泉、水芝泉、關帝廟泉、武庫泉、水華泉、硃砂泉。
芙蓉街不寬,兩旁的店鋪基本上已改頭換面,至少在我的記憶里不是如今這般模樣的。一個過了中年的人很容易迷失於童年的街巷裡,並在那黃昏過後的街巷裡尋找藏匿起來的夥伴,而捉迷藏的遊戲過程是刺激的、緊張的、亢奮的。我時常覺得自己在這個城市裡越來越找不到熟悉的東西,一切都變得枝繁葉茂,遮蔽了許多回家的岔路,仿佛所有的場景都是被移動的背景臨時搭建的一樣,目的就是讓我的尋找更加迷惑,在走投無路時,忽然間,看到些繁華舊夢的台詞,在不遠處的廣告牌上激情四射。
沒有人關注我為什麼會佇立在這家商鋪的門前,只有頭頂上的監視器,在用懷疑的探頭盯視着我。在芙蓉街,每家商鋪的主人關心的只是你是否是路過者還是消費者——他們很會揣摩每一個路過者的言行舉止,他們的眼神很尖刻、很精明、很準確、也很勢利。其實,每一個城市的商家都是如此,因為他們也要掙錢來享受生活的美好,他們知道財富是不能明目張胆地去搶,他們只能用心計、狡猾、欺騙等小聰明的手段來賺取自己的利潤,況且,每一個消費者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為在他們消費的同時,也賺取了花錢的快樂。
透過商鋪的大玻璃櫥窗,我看見身後站着一個年老的長者,他似乎在觀察着玻璃上映出的我表情里的秘密。我沒有轉身,我也在觀察着他。我喜歡靜靜地看一個人,就像一個窺視者,不動聲色地窺視着一個人眼睛裡的風吹草動。「這裡原先是一家賣樂器的樂器店。」他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時的樂器店,沒有多少名貴的樂器,大都是鑼、二胡、板胡、箏、鼓、軍號、手風琴……」「還有口琴,我的第一把天鵝牌口琴,就是從這家樂器店買的。」我對着櫥窗玻璃上的那個長者,也像是在自語自語。「我家姑娘也有一把天鵝牌的口琴,記得當時,是我跟着她來這裡買的,唉,一晃,四十多年過去嘍。」長者說着,就轉身離去了。
我看見一個背着黃色帆布書包的清瘦少年,從街口的一家眼鏡店門前跑過來,他滿臉的興奮,一頭的汗水打濕了他額前的一溜頭髮。他進了樂器店,直奔向擺放着口琴的櫃檯,然後,將手裡緊攥着的一把零錢,小心地放到櫃檯上,指指玻璃櫃檯里的一把綠格子口琴,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櫃檯里的服務員給少年拿出兩把,讓他挑選。少年拿起一把,用雙手捧住,像是要溫暖它,他想把口琴放在唇邊,用唇舌接觸一下,想吹出一些快樂的音符,但他還是把口琴小心地放入口琴盒裡,等服務員把發票遞給他後,奔跑着出了樂器店的玻璃大門。那是個早春的黃昏,少年奔跑的姿勢,跳躍在一片夕陽的霞光里。
明成化三年(1467年)前,這條老街還是一條泉水匯成的南北小溪,叫梯雲溪。那時這裡,溪流映帶,碧波潺緩,雜樹交蔭,草軟沙平。
梯雲溪北面有座石橋,取青雲直上之意,名曰:青雲橋
溪西岸原有枕水人家,溪東岸屬於德王府(現珍珠泉大院)的西苑。清兵占領濟南後,德王府建築大都被焚毀,清康熙年間,在德王府舊址建起了山東巡撫署,這才將西苑廢為民宅。梯雲溪便有了東岸,逐漸出現了縱橫交錯的街巷,像平泉胡同、金菊巷、芙蓉巷、起鳳橋街、王府池子街。民國年間,這裡泉水繞流,溪流潺潺,游魚浮動。為了方便梯雲溪兩岸往來,有人就搭蓋上大條青石板,漸漸地,一條條青石板相接,梯雲溪流經的地方,有的就成了暗溝,有的就成了明渠。有的人家建在溪水之上,有的商鋪開在溪水之畔。慢慢地,梯雲溪便雲集起了眾多天南海北的商賈。
從此,那些棒錘捶打河石的聲聲敲擊聲,和隨風輕揚的岸邊細柳消失了,梯雲溪就變成了一條擁擠熱鬧的街衢。
清代有個叫孫兆溎的詩人曾寫過一首反映芙蓉街一帶熱鬧景象的詩:「街市宣闐達四沖,車行如水馬如龍。芙蓉西去條條巷,香肆風吹鳳腦濃。」通過這首古詩,我們可看到當時四通八達的芙蓉街交通十分便利,街面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充滿喧譁,非常熱鬧。芙蓉街街北的西邊,有一些巷子裡到處是賣古籍、文房四寶的店鋪,清風吹過來的宣紙墨香,讓一些路過的讀書人感到很高興,與幾個知己到茶坊、酒肆交流唱和,該是多麼愜意而快意的事啊。
少年時,我常來這條老街玩耍,不僅是有同學在這街上居住,還有就是父親在街首路南的燕喜堂飯店上班。那時的芙蓉街並不是一條熙熙攘攘的風味小吃街,而是經營文房四寶、古玩字畫、樂器、眼鏡、服裝、文教用品的文化商業街。再就是小百貨店、裁縫鋪、銅匠鋪和銀匠鋪,後兩者加工出售銅壺、酒壺、銅盆、手鐲、長命鎖戒指等物件。記得同學家的鄰居有一個張大爺,是搞古玩的,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一場運動把他搞得灰頭灰臉的,也就沒了神氣勁兒。一到夏天,夜色從大地上升起之時,就會看見他光着膀子,搖着大蒲扇,躺在一張竹子躺椅上的,他右手處有一張小木桌,放着一把紫砂壺,壺裡泡着茉莉花茶,每次走過他的身邊,就會聞到很濃郁的香氣,頓感一腔沁人心脾的清涼。後來才知道,他家的後院裡養了六、七盆很大的茉莉花。如果有月光照徹,就會隱隱看到張大爺茶杯里飄着的茉莉花朵,微微蕩漾着,比月光還嫩白。
慢步向前,一座西洋式的坡屋頂、磚混結構、色調素雅的三層大樓凸顯在街西側。這座樓四周有磚砌的女兒牆,三層上有一挑出的陽台,陽台由渦樣牛腿支撐,三面是卷草紋樣的鐵製欄杆。這是1913年由山東著名的教育家鞠思敏、王祝晨、許德一等人發起,教育界近200人集資創建的濟南教育圖書社大樓,你別看現在有些破爛不堪,當年可是很有名氣的,這家圖書社代理中華書局的書籍和課本,其業務遍布山東各地,還有河南、河北等地,同時,還為濟南的圖書行業培養了大批的人才。記得有一次陪一個詩友來芙蓉街遊覽,當時他站在這座樓前,抬頭看了看樓門上的餐飲廣告牌,話裡有話地說道:在這家飯館吃飯,肯定是吃不出書香和文化氣息的吧?我當時開玩笑地回答道:在這個到處是吃貨的年代,吃貨們是不需要書香和文化味道做佐料的,只有你們這些詩人們才喜歡墨香。
教育圖書社大樓南臨,原有一座兩層的中英大藥房,路對面芙蓉巷裡的三層樓的廣利順照相館也被拆除。
當年這三座西式的洋樓,是很醒目的時尚建築。
張大爺給我講過,說這條老街過去從南往北有四座廟,依次為土地廟、龍神廟、關帝廟、文廟。明清時,因這條街的四周多是巡院、都司、布政司、府學衙門,更是考生赴貢院考試的必經之地,所以,它不僅僅是一條盛極一時的商埠,還是文人墨客飲酒賦詩的雅聚之地。
劉鶚在《老殘遊記》中描繪的「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綺麗風光,其實就是指芙蓉街及周邊的街巷。這裡泉脈縱橫,穿牆入院,大大小小泉眼有二十多處。
張大爺說,往前走不幾步,路東有條東西走向的金菊巷,進巷不遠路北,原來是一家比較高級的妓院,再往裡走,巷東頭路北1號和3號的大門裡,就是始創於1932年3月的燕喜堂飯店發祥地。老燕喜堂的創辦人叫趙子俊,爐灶的掌門人是侯慶甫、梁繼祥,他倆以清湯、奶湯等湯菜見長。還有就是街北頭路東的東魯飯莊,青磚小瓦的二層樓房,也是很有名氣的魯菜館,前後共兩進四合院,東西各有側院,後門直通王府池子。東魯飯莊場面很大,可同時擺放100多桌酒席,其規模在舊城內獨此一家。當年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娶兒媳婦時,就是在這家東魯飯莊大擺的喜宴。
曾在省圖書館翻閱到過許多芙蓉街的老照片,雖然都是些黑白照片,但依然會從疊落的馬頭牆與山牆、圓形的小窗洞、影壁花脊上的花朵、帶垂花柱的磚雕、木雕精美的裙板裝飾、平鋪干擺的瓦飾和出挑深遠的屋檐上,給我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將我引向多雨潮濕的江南和四川一帶沿街的店鋪。
當年的芙蓉街絕對不亞於現在的周莊、烏鎮、寬窄巷子。
仿佛感覺有一束清涼的光線,臨照在了從青石板縫兒里湧出來的清冽的泉水,撫摸過了那些店鋪之間密集的白色涼棚,清洗出了恆祥興的綢布店和聚蚨祥的大染坊,光臨了鐘錶店的櫥窗和理髮的剃頭挑子,清晰了濟南詩人許邦才讀書的瞻泰樓,透亮了府學文廟的影壁和大成殿,也明亮了那些文人學士流連賞玩的豐富表情……雖然帶有些陳舊與蒼涼,但依然會給後人組合成一幅繁華如煙的景象,遠比廢墟上的荒草鏡像,更別具一番歡樂與寂寞。
芙蓉街的老式店鋪和樓房建築,別具風格,即使是西式的結構,也蘊含着中國式的意味,可以說是兼濟北方之雄江南之秀。我翻閱到那些瓦脊造型輕靈、舒展的門樓、砌着方磚的門洞、磨磚對縫的照壁、一正兩廂的四合院的老照片,我首先想到的是:祥和、寧靜、溫馨、安逸
我沒有出生在那個年代,也沒在那個繁華熱鬧的街衢生活過,但我相信會像民國散文家倪錫英在其都市地理小叢書《濟南》里描述的那樣:「這一帶的居民,他們每天的日常生活,是很安靜;早晨,當院內樹頭上的鳥兒吵鳴的時候,他們便起身了。從遠處的深巷中,傳來一聲兩聲小販叫賣的呼聲。附近教堂里和學校里的眾鍾,也鏘然高鳴,好像暗示着一天生活的開始。」你也可以沿着德國著名漢學家衛禮賢的文字敞開想象:「這座城市有眾多的泉眼,清澈的泉水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流淌出來。寺廟和茶館在城中隨處可見,寂靜的河岸由於擺滿小攤的市場和喧囂的人聲而生氣勃勃。眾多的泉水匯成小溪,幾乎從每一條街道旁流過,因此濟南府是中國最清潔的城市之一。在河道的拐彎處,有一座不起眼的舊大蓬,早市就在那裡進行。每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這裡就匯集了一大批古董和其他有價值的東西。有的是破落貴族家庭的仆傭拿來的,有的是商人拿來的,還有的是小偷拿來的。當然這種交易通常是秘密的。在早晨清冽的空氣中,這麼多人蜂擁在一起,討價還價,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羅曼蒂克的場景。如果了解行情,你也許會在這裡碰巧買到好東西。但是,你也可能徹底受騙,特別當你是一個傻乎乎的歐洲人的時候。歐洲人一出現在這裡,商販們就拿着自己的寶貝從周圍的店鋪里湧向你,態度十分詭秘。這常常會引起強烈的好奇心和購買慾。」
在一個德國人的眼裡,他觀望和體味到的這座具有中國傳統生活風俗的古城,,有着與西方國家不同的絕妙之處,很難想象衛禮賢出現在這樣的一條小吃街該是怎樣的感受,是否還是那麼的羅曼蒂克。
過去,芙蓉街中段路東有座坐北朝南的龍神廟,當年香火很旺,龍神廟有一高約5米、寬約1米的石碑,繞過石碑,就能看見院子北面非常雄偉的大殿。胥金榮在《芙蓉街》描述道:該廟坐落在芙蓉街中段路東。路東有一個木牌坊,穿過牌坊往東就是龍神廟正門前的場地。此場地南側有一戲台,高約1.5米。廟門是三開間有兩根立柱的廊式結構,東西長約8米,坐北朝南。進門便是大四合院,院正中有一大銅鼎,北面是大殿,東西兩側有廂房,另外還有一些附屬建築。
我站在了芙蓉泉池邊,青石疊砌,石欄圍起,池邊牆壁上嵌刻着書法家魏啟後題寫的泉名,泉池南牆上嵌刻着魏啟後手寫的晏璧的《芙蓉泉》詩:「㟙華紫翠削芙蓉,山下流泉石澗通。朵朵紅妝照清水,秋江寂寞起西風。」據有人考察,這首詩寫的不是芙蓉泉,而是華山腳下的華泉,因為詩中的「㟙」, 為「鵲」字古寫。
芙蓉泉,在金代的《名泉錄》記載的濟南七十二名泉中名列第四十二。清代詩人董芸曾寄居於此,並賦《芙蓉泉寓舍》對芙蓉泉周邊景致做了精彩的描述:「老屋蒼苔半畝居,石樑浮動上游魚。一池新綠芙蓉水,矮几花陰坐著書。」
如今的芙蓉泉泉池並不大,看上去也不是很深,一池清水,安安靜靜的,沒有盛開的荷花,也沒有睡蓮,只有幾片飄零的落葉浮着,像靜泊的小舟,偶有池底的魚兒搖一下尾巴兒,便微微搖晃起來,隨即,又安靜下來。
舊時的芙蓉街,有很多泉眼,大多都隱藏在民居旁邊或院落里,就像水井一樣,給左鄰右舍的街坊提供生活用水。街面的石板路,濕漉漉的,很光滑,每到夏季和秋天,路面上石板的縫隙里就會溢出泉水來,穿着塑料涼鞋,趟着清涼的泉水,走在「清泉石上流」的老街道上,就別提有多恣了。炎熱的夏天,路邊的小店鋪里,會有賣冰糕的,賣綠豆涼粉的、賣冰鎮汽水的,但我還是喜歡冰鎮的酸梅湯,那清涼的略帶些酸味和微甜的感覺,真的是難於言表。冬天,石板路上會氤氳起一層如雲似霧的水汽,遠遠地看去,往來的行人就像漫步在雲中的仙境一般。霧氣是石板下面潺潺流淌着的泉水,遭遇空中的冷氣凝結而成的。假如是下雪天,雪花飄落到池水,一眨眼的功夫就會不見了蹤影。
這是一個丁字路口。往西,是省府東街(原小布政司街),臨近過去的貢院牆根街,往北,不遠處就是府學文廟,我的右首,就是芙蓉街上的關帝廟。別看廟不大,但它在濟南一百多座關帝廟中的地位卻很顯赫。興盛時期,這裡的香火曾經很旺相。
記憶中,這裡曾改做過居民購糧的公家糧店。
洪武年間,山東省會從青州遷移移到濟南,山東最高行政機關承宣布政使司、軍政機關都指揮使司、科舉機關貢院都建在關帝廟前,廟的北面是府學文廟。我國向來有「文東武西」、「左文右武」的布局慣例。左邊有了「左文」的文廟,就缺「右武」的武廟了,所以,作為武聖的關帝廟就此應運而生了。
有一年夏天,陪幾位外地來濟採風的作家,路過此廟時,他們都沒在意,覺得全國的關帝廟都差不多,或許,他們覺得臨街的廟門根本不像個廟門,看上去就像過去有錢人家的大宅門。
我說廟裡有康熙五十九年立的「考棚碑」,他們立馬來了興趣,便走了進去。院內有一《重立考棚碑記》石碑,碑首刻「共則昭垂」四個大字,碑文是貢院考試規則。有一作家問,貢院的考試規則,一般都立在貢院裡,為什麼在濟南是立在關帝廟呢?我就現學現賣地告訴他,說關老爺有佑科舉的功能,能給考生們帶來好運,所以全省來參加考試的,考前一般都要來廟裡拜關帝求好運,把考棚碑立在這裡,來的都能看見。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誰要是違反考試規定,關老爺也要懲罰你。這一點,在那個年代是很厲害的,所以就把這個碑就立在了這個廟裡。
關帝廟裡也有一眼芙蓉泉。
據相關資料記載:2009年修繕芙蓉街關帝廟時,工作人員先是在大廳里發現了三通嵌在地面里的石碑,碑文向下。清洗之後,人們驚訝地發現,碑文記載此院中的一眼古井的名稱即為芙蓉泉。當把整個院落清理出來後,發現此泉的泉水依然充盈。
在濟南,幾乎所有的寺廟,都有泉眼或泉水匯成的溪流,原因不外乎寺廟是神聖和乾淨的地界,而清澈的泉水既顯示靈氣又是對佛祖、菩薩和神仙的尊敬,同時,也對寺廟裡的人日常生活用水方便。所以,關帝廟裡有泉眼,這不足為怪。據專家研究考證,關帝廟院中西北角的那眼泉,就是古芙蓉泉,它與武庫泉、飛霜泉一同逶迤到北流入府學文廟的泮池。
如此說來,濟南老城區應有四處以「芙蓉」命名的泉水,它們是:芙蓉泉、芙蓉池、南芙蓉泉、北芙蓉泉。
幾個結伴去上學的小男孩,打鬧着跑過了關帝廟古老的門前,他們的背影,遠遠地看去,就像張着翅膀的小燕子。他們帶起的晨風,摩擦着頭頂上的陽光,陽光就像泉水一樣,在空中起了金黃的波紋。
一家賣甜點的商鋪開門了。
另一家賣旅遊紀念品的商鋪敞開了玻璃窗。
迎面走過來幾個操着南方口音的青年男女,他們一邊說笑着,一邊在一家咖啡店門口自拍着青春的靚姿。
芙蓉街的煊赫雖然已雪泥過眼,但它畢竟還尚存古韻,還保留了一份難得的古樸。作為一條聞名的小吃街,它在保留着濟南風味特色的同時,還以它廣博的胸懷接納着全國各地的風味美食。這不由地讓我想起了外地人對濟南人的評價:熱情,寬容,大度,不排外。
向北一直走,過了馬市街,快到芙蓉街盡處時,修繕一新的文廟出現在了眼前。廟門上方那一行模糊的字跡,告訴過往的行人,這裡曾經是1946年建立的山東省立第二實驗小學的舊址。我站在那裡,久久地看着,仿佛回到了很久遠的年代,在清淨的秋陽下,在落葉打着旋兒飄到黑漆門洞裡時,若隱若現地聽到了迴蕩在廟堂里的陣陣朗朗的讀書聲。
恬靜的陽光,照在了琉璃瓦頂的影壁上,看着上面圓形磚雕的清代裝飾圖案,我不知道別人看到了什麼,是否也感受到了圖案里的靈魂和呼吸?我轉過身去,面朝廟門,恍然間,仿佛看到了佝着身子、渾身顫微微的蒲松齡,他的消瘦的背影在急速流逝的光陰里,顯得是那麼的孤單,那麼的憂怨。他才思泉涌,運筆入神,但十幾次的科場落第,卻使他落魄一生,鬱郁不得志。他虔誠地躬身在文廟大門前,許是覺得愧對先師,不敢往前一步跪拜在孔聖人的面前。我悵然而望,看着他緩緩而去的背影,就像望着一個漸行漸遠的落寞朝代……
身後的芙蓉街伸了一個懶腰,我知道,一天的喧鬧聲又開始了。
作者簡介
陳忠,字明謙。筆名:姬枬,男,1960年出生於濟南,祖籍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