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吳光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裝修》是中國當代作家寇玉苹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裝修
買房子的酸甜苦辣暫且不表,這裡這隻說裝修。
早就聽說裝修裡邊貓膩多,可是,買了房又不能不裝修。明知是陷阱,也要往裡跳;明知要挨宰,也要伸出頭。只是想,誰的陷阱能「淺」一些,誰的刀能「鈍」一些呢?
選來選去,我選中了小李——我表嫂的表侄。想,雖然拐了彎,畢竟也能算上親戚。反正要挨宰,親戚可能會講點情面,下手或許會輕一些。當初的如意算盤就是這樣打的。於是,我通過表哥介紹,認識了小李。還請小李和他的老婆小林吃了飯,希望能以我的真心換取他們的真情。小李夫婦對我也很熱情,稱呼我為表舅,很親戚的樣子。小李是木工。裝修的第一道工序是鋪地板磚,需要瓦工。小李就給我介紹了他的堂兄小張。小張來了,黑黑的,胖胖的,很憨厚的樣子。據說瓦工手藝不錯。我很滿意。他給我開了一張單子,我去買地板磚、水泥、黃沙等材料。買好了,正準備施工。小張看出了問題——衛生間地面高於客廳。無法施工了,我去找物業公司。物業公司跑了無數趟,終於來人修理,也就是在衛生間牆角塗上防滲水泥,在門前築一道防水壩。物業公司的人說,行了,可以鋪地板磚了。我聯繫小張來,小張一看,說,不行。我當然相信小張的,不相信物業公司。趕緊再去找物業公司。物業公司說已經行了,儘管說得很誠懇,很專業,我還是不相信。總覺得物業公司是在推卸責任,是在忽悠我。我則不甘心被忽悠,一次次去麿。物業公司被我糾纏不過,只好給我一些防滲水泥,讓我自己再加固。如此一折騰,十幾天已經過去了。這期間,小張已幹完了兩家活。小張終於來給我家鋪地板磚了。
在衛生間地面問題上,我相信小張,不相信物業公司。後來,在衛生間牆磚高度問題上,我相信小李,不相信小張。那天,木工小李要裝衛生間扣板。小李說:「衛生間牆磚高度不夠,讓小張來貼,否則影響安裝扣板。」我打電話給小張,小張說:「那高度正好,以後洗澡保溫。」我自然以為他想偷懶,於是就催促他趕緊過來,小張只好過來,把剩餘的牆磚都貼了上去。小李這才開始裝扣板。
這段插曲是木工活進行到後期發生的,先「插」在這裡。下面,我還是按照時間順序敘述。
地板磚鋪得差不多了,還有一點掃尾工程。小張說,可以讓木工進場了。又忙着去接下一家活。
接下來的事情主要是木工的了。自然先要買材料。買面板、木工板,小李說XX家的好,我讓他帶我去買,他樂顛顛地帶我去了;買木料,小李說XX家的好,我讓他帶我去,他又樂顛顛地帶我去了;再買油漆,小李說XX家的好,我讓他帶我去,他還是樂顛顛地帶我去了。我很感動,心想,畢竟是親戚,換了別人誰會為你跑前跑後呢?然而,這種感動沒維持幾天,就變成感冒了。綜合各方面信息,我判定我被小李忽悠了。碰到一個熟人,老劉,也是賣裝修材料的。他很懂行,當我把所買的材料價格報給他時,他連連說:「高了,高了。」接着,又埋怨我:「買材料怎麼不找我呢?我還會收你高嗎?」又說:「即使不找我,也不該讓木工摻和,木工帶你去買材料,價格必然高,因為木工要拿回扣。」聯想到小李帶我去買材料的前前後後,我覺得老劉說的話是對的。小李很可能已經吃了不少回扣。我開始的想法是,小李和這些店老闆熟悉,他帶我去,價格可能會便宜一些。小李也說會幫我侃價。可是,每當我嫌價格高,小李不僅不幫我說話,還站在老闆那邊說:價格不高。催我快付款。既然他不願意為我侃價,那他為何還要不厭其煩地帶我去呢?為了拿回扣。只能這樣解釋了。後來,經左鄰右舍一說,我更可以判定,小李是拿了回扣了。這是同一棟樓陳老師買木材的經歷。他是自己直接去的,木材商告訴他,只要他不告訴木工是在他那兒買的,價格就可以便宜一些。陳老師發誓保證不跟木工說。木材商果然給了他一個較低的價格。這個木材商說,許多木工,只要聽說你木材是在哪兒買的,他立馬就去討要回扣,說生意是他介紹來的。如果不給,就會跟主家說你的材料不好用。只好給。至於木工親自領上門的,那是必給回扣無疑。而我每次都是被小李領上門的,這回扣能少得了嗎?但這畢竟是推測,無真憑實據,也無法找他算賬。一肚子的氣只能憋着。萬一人家確實是看在親威份上幫咱,那咱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我家這棟樓上,也有一戶,也是親戚給他裝修的。完了,親威不僅沒收工錢,還退給他一部分錢,說是得到的回扣已經超過工錢了。我在羨慕這戶遇到一個好親戚的同時,也對小李產生了幻想:也許他在算工錢時,也能把回扣全部拿出來呢。
於是,我又請小李他們吃飯,表侄長表侄短地套近乎,意在提醒小李:我們是親戚關係,千萬不能把回扣呑了下去。小李也表叔長表叔短的,很像親戚。我想:如果小李真的把回扣給了我或工錢少收,我一定要多給他一些錢,不能讓他吃虧。 然而,事實證明我完全是自作多情。小李最後不僅沒提回扣的事,而且算出的工錢也比別人家高出許多。一是價格往高里算,二是數量上(木工是按所用材料多少算工錢)往多里算,三是別人不算的小項目,他算。這樣乘乘加加,工錢總額自然高上去一大截。我所抱的幻想的肥皂泡徹底破滅了,我心中的火騰地起來了,但沒有發作。我表情僵硬地接過賬單,表情僵硬地說:「嘿嘿,算這麼多啊。」當時,賬單是小李老婆小林送過來的,她說:「算別人家都是這樣算的。」
此時,我身上小知識分子的「人性的弱點」又表現出來了,既不想被忽悠,又不想撕破臉皮,面對面討價還價。怎麼辦呢?我開始測算我家木工實際用料數量。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我家實際使用的材料與購買的材料懸殊太大,遠遠超出了損耗率。為了防止有誤,我連續測算了兩次,結果基本一致。又去問別人家用了多少材料,大多都比我家少了許多。難道小李「偷」了我家的材料?
同一小區的,也在裝修的王女士,聽說我家的裝修料情況後,驚訝地說:「你們家直接把鑰匙交給木工啊?你對他們真夠放心的。我可沒敢把鑰匙交給他們,每天我給他們開門鎖門,而且一直看着他們幹活。」 我說:「這不是把人家當賊防嗎?」
王女士說:「你以為他們還不是賊啊,十個小工九個偷,只要有機會,他們才不會客氣呢。」
王女士又有鼻子有眼地說,誰誰家的木工偷木材被當場抓住,誰誰家的木工,用可樂瓶偷油漆……說得我心驚肉跳。其實,裝修之初,妻也提醒過我,是否該防着他們。可是,當初我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人家,就應該相信人家。可是,我的信任,最終被他們利用了。
我怒氣沖沖地想:等小李來討要工錢時,一定要讓他解釋清楚,我那麼多材料都用到哪裡去了。如果他解釋不清,我就要讓他在裝修行業臭名遠揚,以解我心頭之氣。
可是,我的「人性的弱點」使我再次敗在了小李的手下。討要工錢時,小李失蹤了,只讓他老婆小林出面。小林一口一個「表叔」,嘴巴很甜。我雖然滿肚子「火」,但顧及「表叔」身份,從我口中出來的,只能算是「煙」了,因而沒有什麼殺傷力。我硬着頭皮,說了一些小李不夠意思的地方,有些話說得相當含蓄,比如:我沒有說小李涉嫌偷材料,只說他「浪費了許多材料」;也沒有說他拿回扣,只說他「幫我買的東西價格太高」。小林溫文爾雅地聽着,也不反駁,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許,我這樣的主顧她見的實在太多了。就像孫悟空翻七十二個跟頭,也翻不出如來佛手心。她心中有數。果然,坐了一會,我竟神使鬼差地說:「馬上要到春節了,我先給你XX元,剩餘1000元,等春節過後讓小李來跟我慢慢算。」話一出口,我又恨自己不爭氣,怎麼能答應給她那麼多錢呢,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別人家付出的工錢。既然話已出口,我只好拿錢給她。
小林揣上錢走後,我突然阿Q似的想起一句名言:好男不跟女斗。
因為裝修挨宰,初期「維權」又失敗。這一年的春節過得很不開心。
新年的鐘聲漸漸遠去,春雪已經消融,眼看正月要過去了。但小李卻沒有來討要那1000元工錢。這倒使我有了一絲失落。好像是擺好架勢,準備迎接某人一拳,但某人這一拳卻沒有來,而且又不知這一拳到底是來還是不來,所以也就不知道這「架勢」是擺還是不擺。因而,小李不來要錢,我心裡倒不能踏實。有時,我會想:如果小李很「大方」地不要這1000元錢了,豈不反襯出我「小氣」?於是,我又懷着複雜的心情,期待着小李出現。小李最終還是沒有出現,出現的還是小林。那天,她直接來辦公室找我,說小孩生病住院,急需用錢,所以就來拿那1000元錢了。也許是時過境遷,時間已經消融了我心頭的怒火,也許我確實感到累了,不想「斤斤計較」了,我竟二話沒說,拿出了1000元錢。
也許讀者看到這裡很失望。就像期待看一場精彩決鬥,左顧右盼,好容易看到雙方出場了,好戲就要開始了,其中一方卻突然主動棄權,無條件地答應足另一方的要求。着實讓人掃興。
在這場「宰」與「反宰」的鬥爭中,以我徹底失敗而告終。這也是必然的結局,因為我的心理素質、鬥爭技巧和經驗均與對手不可同日而語。
我希望裝修這件事就像撤了手的風箏,隨風飄逝,永遠不要在我的記憶中出現。
可是,裝修中的一些細節,有時就像秋風中的落葉,冷不丁地飄到我的眼前。當我再次審視這些「落葉」時,就有了許多新反思。
比如,在為我家裝修的幾個人中,我當初認為瓦工小張最憨厚,多虧他及時發現我家衛生間地面問題。但這問題是否被他誇大了,有意讓我在和物業公司的交鋒中耽擱時間,好讓他有時間幹完另外兩家活,多掙兩份錢?關於衛生間牆磚高度問題,當初我以為小張是當事人,小李是第三者,所以認為小李的話是可信的。而從目前使用的情況看,果然如小張所說,現在衛生間的扣板裝高了,保溫性差。小張當初說的話是正確的,可惜我沒有相信。
再比如,當初我也曾後悔沒有直接找老劉買材料。可是也有人說,因為你買了別人的,所以他說別人的貴。假如當初買了他的,也絕不會便宜。因為現在生意場中經常出現「殺熟」現象。說這話的人還舉了例子,說某某熟人就被他宰過。唉,誰知道呢?
還有,我對小李的各種懷疑,是否也有「冤枉」的成分呢?小李是否也有一肚子委屈呢?唉……
這種種胡思亂想,就像一隻只小蟲子,時不時地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啃噬着我,使我心痛。快樂的心情頓時也就暗淡起來。
房子裝修一新,心靈卻蒙上了塵垢。真不知道這房子裝修得是值,還是不值。[1]
作者簡介
吳光平,男,江蘇泗洪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城鄉金融報》特聘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