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犀頭的自製(昆蟲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西班牙犀頭的自製》是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法布爾代表作《昆蟲記》中的一篇。
譯文
我希望你還記得神聖甲蟲,它消耗掉它的時間,做成即可以當食物,又可以當梨形窩巢的基礎的圓球。
我已經指出,這種形狀對於小甲蟲的利處和害處,因為圓形是頂好的形狀,可以保存好食物使其不干也不硬。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這種甲蟲的工作,我開始懷疑我極力讚揚它的本能,或許是我估計錯誤了。它們是否真的關心它們的小幼蟲,並且替它們預備下最柔軟最合適的食物呢?甲蟲做球是它們自己的職業啊!它要繼續在地底做球不是很奇怪嗎?一個動物生着長而彎的腿,用它把球在地上滾來滾去是很便利的。無論在那裡,自然要從事自己所喜歡的職業。自己想乾的工作,就一定要干好,只有這樣才能在自然界中求生存,才能在大自然中繁衍後代,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
它並不顧及它自己的幼蟲,或許它做成梨形的外殼這件事僅僅是碰巧了而已。
為了要圓滿地解決這個疑難問題,我還觀察過一種清道的甲蟲,在它的日常工作中,它非常不熟悉做球這種工作。可是,到了產卵期,它突然改變了以往的習慣,將自己儲存的所有食物都統統做成圓圓的一個團。這一點表明這不僅僅是習慣而已,而是真的關心它的幼蟲,因而選擇圓形的球做為它的窠巢。
如今,在我的住所附近,就有這樣一種甲蟲。它是甲蟲中最漂亮的,個子最大的。雖然不如神聖甲蟲那麼魁偉,它的名字就是──西班牙犀頭。
它最顯著、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它胸部的陡坡和頭上長的角。
這種甲蟲是圓的,而且很短,當然也就不適合做神聖甲蟲所做的那些運動。它的腿不足以供做球使用。稍有一點點驚擾,它的腿就本能地捲縮在自己身體的下面,它不像一個勇敢者,也不像神聖甲蟲那樣,有一個勇敢者的氣魄。
它們一點也不像搓滾彈丸的工具,它們那種發育不全的形象,表明它們缺乏挖掘性,這足以使我們清楚它是不能帶着一個滾動的圓球走路的。
的確,犀頭的性格很不活潑。有一次,在夜裡,或在黃昏的月光下,它尋找到食物,就在原來的地點挖開一個洞穴。它的這種挖掘草率的很,其最大的也只能藏下一個蘋果。
在這裡,它逐漸堆下剛剛才找來的食品和食料,至少一直要堆積到洞穴的門口。
它的大量的食物要堆積為不成形的一大堆,這就足以證明這個犀頭的貪食、貪吃和饞嘴了。食物能夠吃多長的時間,它自身也就在這地底下待多長時間,一直待到吃完所存的食物為止。
等它把所有存儲的食物全都吃完以後,它的食品倉庫空了,它這才又重新跑出來,再去尋找新鮮的食物,然後再另挖掘一個洞穴,重複它那種存了吃,吃了再出來找的周期性運動。
實實在在地說,它只不過是一個清道夫,是一個肥料的收集者而已。總之,它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是一個平庸之蟲。
對於搓捏圓球的技術,它明顯表現出特別的外行。而且,它的短而笨的腿,也極其的不適合幹這種技術性的工作。
在五六月之間,產卵的時候到了,這個昆蟲則變成了非常擅長於選擇最柔軟的材料,選擇最舒適的環境,為它順利產卵打下一個良好環境的能手了。
它開始為它的家族製做食物,只要在一個地方找到,如果它認為是最好的,它立刻就把它們埋在地下,它從不旅行,從不搬運,從不做任何添加配製工作,也從不進行再加工。
然而,我看到這個洞穴,比它自己吃食的臨時的洞穴,挖掘得更寬大一些,而且建築得也比較精細。
我覺得在這種野外的環境裡,要想仔細觀察犀頭的一些生活習慣,以及它的生長過程,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後來我就將它放到我的昆蟲屋裡面,這樣,我可以更加認真、更加仔細地觀察。這為我自己提供了許多的方便。
起初,這個可憐的昆蟲,因為被我俘虜了,所以有一些膽怯,它可能認為大難即將來臨。當它做好了洞穴以後,自己出入洞穴時,也還是提心弔膽,唯恐自己被再次傷害了一樣。然而從這以後,它也就逐漸的膽壯起來,在一夜之間,將我提供給它的食物全部儲存起來了。
在一個星期快要過去的時候,我掘起昆蟲屋中的泥土。我發現,我見過的它儲存食物的洞穴顯現出來了,這是一個很大的廳堂,一個很大的倉庫。它的屋頂並不很整齊,四壁也是很普通的,地板差不多是平平坦坦的。
在一個角上,找個圓孔,從這裡一直通往傾斜的走廊,這個走廊一直通到土面上。這個房子──這個昆蟲的別墅──用新鮮的泥土掘成的一個大洞。它的牆壁,曾經被很仔細的壓過,很認真地裝飾過。這也就足以抵抗我在做試驗時所引起的地震了。並且很容易就能看到這個昆蟲以及它所有的技能,它不遺餘力,用盡所有的掘地力量,來做一個永久的家。可是它的餐室卻僅僅是一個土穴,牆壁做的也不那麼堅固。
當它從事這個大型建築的建設的時候,我想,它的丈夫,或者是它的伴侶一定會來幫助它的,至少我常常看見它和它的丈夫一同待在一個洞穴里。我也相信這個幫助會使它的妻子更加勤快,丈夫和妻子可以一起收集並儲存食物。因為夫妻二人同做一件事情,同干一件工作,自然要快得多,至少比一個人幹事要快得多,但是等到屋子裡儲備滿了,足夠它生活以後,它的丈夫也就隱退了。這位丈夫就跑回到土面上來,到別的地方去安身了。它對這個家庭應做的工作,應盡的職責也就全部結束了,盡到了一個丈夫應盡的職責,就此結束了對這個家庭的義務。
那麼,在許多食物放下去的土屋中,我所看到的是什麼樣的呢?是一大堆小土塊,互相堆疊在一起嗎?但是,一點兒都不對。實際上不是想象中的樣子。我只看到單獨的一個很大的土塊,除掉一條小路以外,儲存食物的那一個屋子,全都被塞滿了。
這種圓堆塊沒有一定的形狀,有的大小像吐綬雞的蛋,有的像普通的洋蔥頭。有的是差不多是完整的圓形。這使我想起了荷蘭的那種圓形硬酪。有的是圓形而上部微微有點突起。然而,無論是哪一種,其表面都是很光滑的,呈現出精緻的曲線。
這位母親,不辭辛苦地一次一次地帶去很多很多的材料,收集在一起並搓成一個大團。它的做法是,搗碎這許多的小堆,將它們合在一起,並把它們揉合起來,同時也踩踏它們。有好幾回我都曾經見到它在這個巨大的球頂上。當然,這個球要比神聖的甲蟲做的那個大得多,兩個互相比較一下,後者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彈丸而已。它也有時在約四寸直徑的凸面上徘徊,它敲它、拍它、打它、揉它、含它,使它變得堅固而且平坦。我只有一次見過如此新奇的景觀,而且只有一次。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但是當它一見到我的時候,立刻就滾到彎曲的斜坡下不見了。它發現,它的所做所為已被人注意到了,完全暴露身份和目標,所以它就逃之大吉了。
我得力於一排墨紙蓋住的玻璃瓶,在這裡我發現了許許多多有趣的事情。
第一我發現了這個大球的雕飾過程──常常是很整齊的,無論其傾斜程度的差異如何──這並不是由於搓滾的方法而形成的。
事實上我已經知道,這麼大的體積決不能滾進這個差不多已經被塞滿了的洞裡去。而且這個昆蟲的力量也不足以移動這麼大堆的東西。
我每次到瓶邊觀察時,所得到的證據都是一個樣子的,我常常看到母蟲爬到球頂上,看看這裡、又看看那裡,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它輕輕地敲,輕輕地拍,儘量使之光滑,似乎沒有見過它有想移動這個球的意思。
事實明確地證實,制球是並不採用搓滾的方法的。
最後已經準備好了。這就像麵包工人將麵粉團分成許多許多的小塊,每一塊將來都將成為麵包。這犀頭甲蟲也是一樣的做法。它用頭部鋒利的邊緣,及前爪的利齒,劃開圓形的裂口,從大塊上隨意割下小小的一塊來。在做這次工作的時候,一點猶豫都沒有,也不重複改做一下。它從不在這裡加上一點,或者在那裡去掉一點。直接了當,只要一次切割,它就得到適當的一塊了。
其次,就是如何使球有一定的形狀。它竭力將球抱在那雙短臂之間,叫人看起來它很不適於做這項工作的,只用壓力把它做成圓塊。它很莊嚴、很正重地,在不成形的一塊食物上爬上爬下,向左爬,向右爬,向前爬,向後爬,不停地爬,耐心地一再觸摸,最後經過二十四小時以上的工作,終於有稜有角的東西變圓了,像成熟的梅子一樣大小。
在它狹小的技術操作室里,簡直就沒有什麼餘地可以自由地轉動一下了。這位又矮又胖的藝術家完成此項工作,競然會沒有動搖它的底面。但是經過相當的時間與耐力以後,它竟然做成了確實適當的圓球。從如此笨拙的工具與有限的地位而論,這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
它親切有味地用足摩擦圓球的表面,再經過很長的時間,最後它終於滿意了。然後,它爬到圓頂上面,慢慢地壓,壓出一個淺淺的穴來,就在這個盆樣的孔穴里它產下一個卵。
於是,它非常當心,非常精細地把這個盒子的邊緣合攏起來,以遮蓋它產下的那個卵,再把邊緣擠向頂上,使之略略尖細而突出。最後,這個球就做成橢圓形的了。
這個昆蟲於是又開始從事第二個小塊的工作,製造的方法完全相同。餘下的,又重新做第三個乃至第四個,你當然記得,神聖甲蟲用很熟悉的方法只做一個梨形的巢。
它的洞穴中隱藏着三四個蛋形的球,一個緊靠着一個,而且組合、排列都很有規則,細小的一端全都朝着上面。
它經過長期的工作以後,誰都要以為它也像神聖的甲蟲一樣,跑出來尋找自己的食物去了。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的,它沒有那樣做。它沒有跑出去,也沒有去尋找食物,而是在那裡一動不動地守着,並且自打它鑽入地下以後,它一點食物也沒有吃過,它像宇宙間任何母親一樣,一樣的無私,一樣的奉獻。對自己的子女只有愛護、關懷與犧牲。
它沒有,而且也不肯去碰一碰那為自己的子女預備下的食物。它寧願自己挨餓,寧願自己受痛苦,也不願意自己的小幼蟲將來感受到一點兒痛苦,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奉獻精神啊:在昆蟲的世界裡也充分體現了母愛是最偉大的。
它不出去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看守這幾個為子女建築下的搖籃。因為這是這個家族生存的基本條件之一。這是它們的房子,是它們的小別墅,是它們生活在世上的惟一棲身的地方。因而要仔細地看護它。
神聖的甲蟲的梨正是因為母親的離開,而遭到損壞的,當母親離開不久,梨就已破裂開了。經過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以後,就不成形狀了,就這樣,一個家被毀掉了。
但是這個甲蟲的蛋,可以保存完好,並長時間地保存,因為它有母親的關心愛護,母親的一份責任感,才使它們的蛋完好地保存下來。
它從這一個跑到那一個上,再從那一個跑到另一個上,看看它們,聽聽它們,唯恐它們有什麼閃失,受到了什麼外來的侵害。就像人類母親對自己懷裡的嬰兒一樣,關懷得無微不至。這小甲蟲真是一個好母親。
它修補這一處,然後又修補那一處,生怕它的小幼蟲受到什麼干擾,受到外來的欺辱。我們的眼睛看不出什麼不足的地方,它雖然很笨拙而且有角,有足,但是在黑暗中竟然比我們的視覺在日光中還要靈敏,還要看的清楚,這一點我們可以感覺的到。只要有細微的破裂,它立刻就會跑過去,趕緊地修補一下,惟恐空氣會透進去,幹掉它的卵。
它在搖籃當中狹窄的過道里跑出跑進,為的是保護它的卵,它仔細觀察,認真巡視,假如我們打擾它,破壞它正常的生活,它就立刻用體尖抵住翼尖殼的邊緣,做出柔軟的沙沙之聲,如同和平的鳴聲,又像發出強烈的抗議一般。
它就是這樣,辛辛苦苦地關心着它的搖籃。有時候它實在困了,也會在旁邊睡上一小會兒,但時間不會太長的,只是打一會兒盹而已,決不會高枕無憂的睡上一大覺。這位母親就是這樣在看守它的卵,為它的後代做出無私的奉獻,為兒女操碎了一顆心。
犀頭在地下室中,有着一個昆蟲所稀有的特點,那就是照顧自己家庭的快樂。這是多麼偉大的母愛呀!這是一個奉獻者的自豪。
它在自己弄下的缺口處。聽見它的幼蟲在殼內爬動,爭取自由。當這個小囚犯,伸直了腿,彎曲了腰,想推開壓在自己頭上的天花板時,它的母親會意識到,小幼蟲一天天長大了,要獨立生活了,該自己去世界上闖蕩一番了。這位小幼蟲自己出來,感受自由與生命的美好。
即然有建造修理的本領,為什麼不能打碎它呢?然而我不能做出肯定的回答,因為我沒有見到過這種事情發生。或許可以說這個母蟲,被關在無法逃脫的玻璃瓶子裡,所以它一直守在巢中,因為它沒有任何行動的自由。不過,假使如此,它對摩擦工作與長時間的觀察難道不感到焦急嗎?這個工作顯然對於它很自然,形成了它已經習慣了的一部分生活了。
假如它急切的想恢復自由,它當然要在瓶中爬上爬下,毫無休止地忙碌。但是,我只看見它常常是很平靜的,也很安心地待在它的圓球旁。
為了要得到確切的第一手資料,為了得到確切的真象,所以我隨時去察看玻璃瓶中的現象如何。
如果它要休息,它可以任意的鑽入沙土中,到處都可以隱藏它的身體,如果需要飲食,也可以出來取得新鮮食物,然而既不是休息,也不是日光與飲食,可以便它離開它自己的家族片刻。它只坐鎮在那裡,直到最後一個圓球破裂開,我常見它總是坐在搖籃旁邊的,那分安靜,那分重擔在肩的責任感很讓我感動。
大概有四個月的時間,它不吃任何食物,它已不像最初為了照顧家族時那麼貪嘴了,而這時它竟然對於長時間的坐守,有非常驚人的自制力了。
母雞伏在它的蛋上,忘記飲食數星期以後,自己的蛋才變成小雞,然而犀頭卻要忘記飲食達到一年的三分之一那麼久。
夏天過去了。人類和牲畜都很希望下幾場雨,終於下來了,地上積了很深的水。
於是,在我們布羅溫司酷熱乾燥、生命不安的夏季過後,我們有涼爽的氣候來使它復活了。
石南開放了它的紅色鐘形的花,海蔥綻放穗狀的花朵,草莓樹的珊瑚色果子也已經開始變軟了,神聖甲蟲和犀頭也裂開外層的包殼,跑到地面上來,享受一下一年來最後這幾天的好天氣了。
剛剛解放出來的犀頭家族,與它們的母親一起,逐漸地來到地面。大概有三四個,最多的是五個。
公的犀頭生有比較長的角,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母的犀頭與母親則很難分別。因此它們之間,很容易混淆。
不久,又有一種突然的改變發生了。從前犧牲一切的母親,現在對於家族的利益,已不再那麼關心了。
自此它們各自開始管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利益了。它們彼此之間也就不相互照應了。
目前雖然母甲蟲對家族漠不關心,但我們都不能因此而忘記它四個月來辛辛苦苦的看護,除掉蜜蜂、黃蜂、螞蟻等外來的干涉和侵犯。自己能養兒育女,關心它們的健康,直到長成之後,據我所知,再沒有別的昆蟲能夠做到這些了。
它獨自一個毫無外來幫助,為每個孩子預備搖籃似的食物,並且盡心修補,以防止其破裂,使搖籃十分安全。這是一個母親無私的奉獻。
它的情感如此的濃厚與執着,使它失掉了一切的欲望和飲食的需要。
在洞穴的黑暗裡看護它的骨肉達到四個月之久。細心地看護着它的卵。
它在的子女們未得到解放出來之前,它決不恢復戶外的快樂生活。
我們竟從田野中愚蠢的清道夫身上,看到最深切的關於母性本能的例子,不禁對這種小昆蟲產生了無限的敬意。[1]
作者簡介
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 (Jean-Henri Casimir Fabre,1823年12月22日-1915年10月11日),法國著名的昆蟲學家、文學家、博物學家。被世人稱為「昆蟲界的荷馬」「昆蟲界的維吉爾」。他用水彩繪畫的700多幅真菌圖,深受普羅旺斯詩人米斯特拉爾的讚賞及喜愛。他也為漂染業做出貢獻,曾獲得三項有關茜素的專利權。主要作品有:《昆蟲記》(全十卷),《自然科學編年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