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鴿子的春天（56)(李鳳仙)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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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鴿子的春天（56)》是中國當代作家李鳳仙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野鴿子的春天（56)
野鴿子住了好幾年的那座山被開發了，大大小小的樹木被換成了厚薄不一的人民幣，握着人民幣的許多張表情迥異的臉譜定格後，一座座矗立的廠房雨後春筍樣拔地而起，而後，這隻灰色的野鴿子徹底流離失所了。
這個龐大家庭的其它成員也仿佛一夜之間集體失蹤，不知移民或逃難到了哪裡。野鴿子很佩服野兔野豬，獾麂百鳥，真是未卜先知，洞察秋毫，且都當機立斷聞風而逃。否則眼見伐木機毀掉自己生兒育女的家，推土機再轟鳴出滿目碎心的倉黃，誰都傷心痛肺。野鴿子就親眼看着自己未來得及啄破殼的兒女，隨着自己安家的大樹轟然倒地而殼碎胎亡的，她沒有做成母親，心就蒼夷一片。
及至那座山的最後一抹綠都被黃土像掩埋一段歷史一樣深深葬到土裡以後，它才依依不捨地振翅高飛起來。不知飛了多久，因體力不支，它暫歇在一棵高樹上。眼前出現了一叢叢碧樹，繞山而旋的柏油路寬闊整潔，憑經驗，它知道這連綿的山還是滄海桑田的原版，山腳的路與各種湖泊花圃都是人工而為，所以美的很規則劃一，不像以前自己的家園野味十足。
有一雙健美的翅膀，讓它見過不少世面，所以對這個自己突兀而來的地方，它知道它的名字叫城市濕地野生公園。野鴿子曾在靜謐的湖邊喝水時，從如鏡的水面映出的影子上發現了自己的面貌：玲瓏的腦袋上一雙生動可愛的圓眼睛，整個身體的曲線優美流暢，長長的感情豐富的尾巴，使它在眾鳥中俊得出類拔萃。但這些天生麗質的資本，帶給野鴿子艷羨的目光的同時，也給它帶來無盡煩惱與威脅。所以常常獲得人類的讚美與嚮往的野鴿子內心是忐忑不安的，初來乍到的野鴿子不知道自己的不請自來，是災難還是福音。
野鴿子發現這裡鳥鳴不絕，甚至還有野兔在灌木叢里啃食嫩草，蜂蝶飛舞，跟以前的家鄉大同小異。山腳下人工栽培的梭魚草開出的大片大片的紫，蝴蝶樣花瓣的鳳仙花在道路兩側開得鮮艷熱鬧，滿天星子樣的野鴿子不知道名字的小白花開得像潔白無瑕的丁香花一樣芬芳，還有那麼點我見猶憐的憂鬱……這些在自己已經消失的老家是沒有的。這些奼紫嫣紅讓野鴿子很恍惚，仿佛春天又在深秋里重現。它東找西看，很失落沒有見到熟悉的面孔。但確實走投無路，因此它決定暫時棲身在這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
在這座公園定居了一個多月後，野鴿子對周圍環境已了如指掌，並深深地愛上了這裡。它發現誤飛誤撞到這裡，居然家破鳥亡的陰霾漸漸被驅散，這裡幾乎沒有車輛，山明水秀，就三三兩兩晨練的人，節假日來親近大自然的孩子與戀人算短暫叨擾，其餘時光這裡是名副其實的鳥的天堂。尤其讓它安心樂意地是，這裡沒有時時覬覦它們的貪婪目光與索命的網。
野鴿子想起在鄉下安生立命時，一顆痴心傾情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因為那是它黎明而出，日落而息的生它養它的地方。雖然目睹了幾樁同伴慘遭毒手，被人類做了佳肴的恐怖事件，它還是無法不愛這個險象環生的地方。
慘痛的記憶總幽靈樣在腦海里遊走，每每回想，野鴿子都心有餘悸。那是一次掌燈時分，頭桂還散發陣陣沁人心扉的余香，是萬戶舉杯共慶的中秋佳節。月亮圓如玉盤，在碧海里俯視着人間，清輝灑得人間亮如白晝。野鴿子被皎潔的月光刺目得難以入眠，今天小車也格外多，平時此刻除了秋蟲呢喃細語，原野近乎萬籟俱寂。溶溶月色里鄉間小路各種各樣的小車還是川流不息。車來車往裡是探親訪友的光鮮男女，基本是盡孝心送團聚的，順便載回雞蛋鴨蛋老母雞子公雞時令果蔬。父母幾天的精心準備換來短暫的兒孫繞膝，又在昏黃的車燈里目送他們漸行漸遠，然後又陷入了綿綿的牽掛與深長的寂寞里。小車裡的孩子們像磁石一樣，吸引着村里一塊塊漸老漸銹的鐵。這些被歲月逐日鏽蝕的曾經的擲地有聲地好鐵啊！盛年時也都是經得起千錘百鍊的塊塊寶貝啊！
可就是這個團圓夜，它鄰居灰兔卻瞬時失去了生命。它在路那邊的山溝里喝幾口水回來，水泥路過到一半，一輛車雪亮着燈開過來。燈光刺的灰兔睜不開眼睛，逃生本能讓它滾爬到路邊，驚魂未定地伏着不動。誰知，車內的兩雙中年男人的眼燃着貪婪的火跟蹤上了它，開車的早放慢車速欲撞向它，見它僥倖躲過車輪，遂停了車，另一壯漢身手何等敏捷，幾乎打開車門的同時，抓住了路邊嚇得魂飛魄散的灰兔，猛地摜向堅硬的水泥路面。炫目的燈光里，二人下車，見兔子已口鼻流血而亡，盜到寶物一樣樂不可支，還互相吹捧拍馬，揪起兔子平時靈敏異常現在聽不到任何聲音的大長耳朵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兔死狐悲，野鴿子何嘗不是？從此，這位鄰居洞空如也，再也不見那來去匆匆的，總小心翼翼的灰色身影。它那雙受驚小鹿樣的眼讓野鴿子曾希望它也有一雙有力的翅膀，哪怕是隱形的也好，至少可以把家安在高樹上，遇險逃命也快捷得多。可是，它就在這個月圓之夜這樣被奪命！人類愛兔子味美肉鮮，尤其稀罕兔子屎，烤兔腸是難謀的藥食同源食品，食客鍾情兔子吃百草可以治病養身，吃得何等暢快淋漓可想而知。人類是這個藍色星球的主宰，似乎草菅一種動物的生命而後大快朵頤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家養的動物習以為常地吃再難以滿足日新月異的胃口。他們喜歡上了山上跑的，水裡游的，天上飛的，非圈養的野味。
野鴿子還有一次痛心記憶，它結實舒服的小家下面，有一叢小水竹，一群竹雞就在這竹叢里安家落戶。每天日落西山，暮影籠罩山林以後，竹雞就睡出它的非凡本領了，它們抓住細細的竹枝，穩穩地定在上面安眠休憩。野鴿子很喜歡這憨頭憨腦，可能因為長期地上尋吃，缺少飛翔訓練而只能作幾尺高撲躍，肉厚體重的鄰里。野鴿子喜歡它們，它們與世無爭，只需一些蟲蟻草籽果腹而已。它很理解它們出行時的膽怯慌張，甚至有時鑽草叢時顧頭不顧腚，因為它的身後有多少雙狼一樣的眼睛啊！
有位頭髮已斑白的老頭早瞄到了它們。
有天傍晚老頭在這張開了一張捕禽網。這群外出覓食的竹雞日晚倦歸來，毫無防備地一隻只自投羅網。雖然同為鳥類，卻各有各的語言，互相難以溝通，更恐怖的是，老頭就潛伏在不遠處的大石頭後，仿佛鷹鷲一般。自己窩裡的小兒女眼還沒睜，所以自己也生怕暴露，大氣都不敢出。作為手無寸鐵的鳥類，它不敢通風報信，只好驚恐萬狀地眼睜睜地看着老頭咧着大嘴，原本渾濁的一雙爛眼亮閃閃地背起七八隻竹雞昂着紅亮的光頭滿意而去。它們的命運將如灰兔一樣，只不過它們可能還為這老頭換來了好幾張人類可以為其赴湯蹈火，不擇手段的神通廣大的人民幣。再被粉身碎骨或清燉或紅燒，然後刺激了某些人的味蕾與神經，群情振奮划拳猜令，一桌子形狀各異的臉被酒精燒成了探照燈，升華後還聯絡了某些人的情感，神奇地完成了幾筆又可生成更多人民幣的交易。
野鴿子自己也有膽戰心驚之時，因為自己的消化系統特別，吃的食物需要一些細細的沙子幫助摩擦，所以它經常到路上提心弔膽地撿吃一些沙子。每每此時，它都宛若在刀尖上行走，在浪峰上划船，因為每一雙看到它的眼睛，都仿佛，它已是瓮中美食，開車的企圖把它卷到車輪下，荷鋤的恨不得長長的鋤柄立馬變成了黑洞洞的槍口。這些看到它的雙雙眼睛，宛如色狼看到美女，餓漢看到麵包，都不懷好意，令野鴿子毛骨悚然。
而這座城郊公園的鳥兔，幸福地成了城裡人的香餑餑，他們看到它們都不敢高聲語，生怕驚擾了它們而遠走他鄉。野鴿子飛到高空練翅，發現城裡人對貓狗非常寵愛，像抱孫子一樣溫情，牽兒女一樣散步。它還看到愛聒噪的麻雀像鄉下很有地位的雞一樣在小區廣場上閒庭信步，它好生羨慕。所以有幾次心血來潮，也展翅飛到那個小區，在如茵的草坪上昂首踱步，小區里上班的形色匆匆，上學的緊張急促，買菜的悠閒自在，連被推在嬰兒車裡的牙牙學語的幼孩，看到它都無不露出歡喜的眼神，但都放輕腳步，繞點彎路，希望它在這兒長期逗留，他們愛它的玲瓏有致，給城市帶來了生機勃勃與賞心悅目。野鴿子聽不懂人話，但讀的懂人類的眼神，和它他們的肢體語言，它知道它在這裡是被真誠歡迎的。就像此刻正在綠化帶的桂花樹上放聲歌唱的畫眉一樣受到熱情歡迎。畫眉的歌喉婉轉動聽，是鳥類中頂尖學位的音樂家，而全世界的音樂是相通的，與語種無關，所以人類，還有所謂的低級動物，都喜歡音樂，無論高山流水，浪濤澎拜，誰家窗里飄出的纏綿悅耳的笛聲曾讓野鴿子忘過神，所幸在這鳥被看作小區貴客的城市，否則肯定命喪黃泉。
畫眉在綠樹成蔭里無拘無束縱情高歌，呼朋引伴，引得小孩子躡手躡腳想來看個究竟，究竟有這幅優美歌喉的鳥長得好不好看。畫眉似乎故意引逗孩子，從這顆樹飛到那棵樹，又從這根枝跳到那根枝。小孩看的忘情，野鴿子也看得有趣，這種人鳥共樂的圖畫讓野鴿子感動極了又大開眼界。
野鴿子流連忘返了。它在這裡沒有恐懼，人們仿佛它們是身邊的一朵花，一棵樹，對它們都溫柔以待，沒有殺戮，更沒有看到它們立即想吃肉喝血的可怕目光。人們雖然忙碌，但友好溫暖，像和煦的春風輕拂着野鴿子的羽毛。它充分地享受着生活中的快樂美好，在野生公園裡平平安安，吃喝不愁，還可到周邊小區里去串串門，享受人鳥和諧共處的寬厚文明。
秋天的陽光非常亮堂，藍天白雲陶醉在鳥語花香里，靜止了似地相依相偎。綠茵地格外翠碧柔和，秋水如眼波一樣軟軟地汪在湖裡，偶有風來，波光粼粼如俏皮的頑童在擠眉弄眼。兩雙鴛鴦在湖裡喁喁細語，忽然一個猛子扎到水裡，再出來已在棧橋的那一邊。暖風薰陶得總弄錯了季節，總覺得一朵花就是一個欣欣向榮的春天。哦嗬，不光動物弄錯了流光，有一簇竹筍也錯破了土，居然毫不在意奇異的目光，春天樣拔節抽枝，長成了竹！有隻特美麗的畫眉告訴布穀鳥一個大秘密----野鴿子戀愛啦！野鴿子也大大方方地與愛人出雙入對，滿身春光。野鴿子很慶幸自己，慶幸自己的春天在慌不擇路逃到這裡後，終於溫暖地到來了！
作者簡介
李鳳仙，河南上蔡人，中學教師，河南省駐馬店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