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情濃(劉小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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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香情濃》是中國當代作家劉小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麥香情濃
去年，一場滂沱大雨無情地衝垮了黃土地上的大片麥田，那片原本充滿生機的田野瞬間變得滿目瘡痍。六奶耗費了整整一年的光陰，才將那些捂壞了的餘糧艱難地吃完。
今年，天公作美，莊稼迎來了豐收的喜悅。早早收了新麥子後，六奶滿心歡喜地推着小三輪車，將麥子送到村口的磨坊，磨出了帶着濃郁麥香的新面。當那白花花的新面饅頭首次上籠，熱氣騰騰中，滿屋都瀰漫着醉人的麥香，那是大地的饋贈，是辛勤勞作後的甜美回報。六奶喜不自禁，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完全灑下，她便迫不及待地喚兒子強子回家，一同品嘗這新鮮出爐的美味。
去年，那些因雨水浸泡而捂壞的麥子磨成的麵粉，無論做成何種食物，都散發着一股黏膩、稀薄且怪異的哈喇味道。強子為此勸說了六奶整整一年：「媽，這不好的面就賣了吧，咱家又不缺這點錢，再去買些好麵粉吃。如今市面上，啥樣的麵粉買不到呢？」然而，六奶卻執拗地堅持將這些麵粉留作自家食用：「光景不佳，這樣的麥子即便拿去賣，也賣不出好價錢。更何況，連自己都嫌棄的東西，又怎能期望別人會喜歡呢？」
今年，這樣的爭執不再出現。那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新面饅頭，讓母子倆在溫馨的氛圍中團聚，也在愉快的心情中分別。母慈子孝，家中滿是和諧與溫暖。兒子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地準備離開。母親如往常一樣，站在二樓的窗邊，眼神中飽含着欣慰與滿足，默默地目送兒子遠去。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如拋物線般飛起，六奶的臉色瞬間驟變。她的眉毛緊緊擰成一團，眼中怒火熊熊燃燒，那副假牙也被咬得咯咯作響。一股憤怒如電流般從腳後跟迅速傳遍全身，直衝腦門，她的面色漲得通紅，粗重的喘氣聲仿佛在訴說着她內心的不滿。懷中那隻半睡半醒的小泰迪，猛然間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它那柔軟的皮毛和脆弱的筋骨被六奶那雙布滿青筋的手緊緊捏住，疼得它猛地掙扎了一下。望着眉頭緊皺的六奶，小泰迪似乎察覺到了情況的不妙，只好委屈地「嗯」了一聲，便耷拉着腦袋，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六奶放下懷中的愛犬，緊握雙拳，腳步匆匆地走下樓梯，穿過堂屋，徑直向大門奔去。她的速度之快，絲毫不遜色於兒子啟動汽車離開村莊的速度。仿佛只有這樣的急速，才能阻止那些不好的事情發生。她與路人擦肩而過，也顧不得打招呼，路人驚詫地問道：「六奶，您這跑得這麼急，是丟啥寶貝了？」「沒啥沒啥。」六奶隨口應付着，不願多做解釋，只是一心在地上仔細搜尋着。
阿強絲毫沒有察覺到母親飛奔而出的身影。他熟練地操控着方向盤，一隻手剛放下打完的電話，臉上神采飛揚，身體隨着車載音響的節奏盡情搖擺。啟動、放手剎、踩下油門，他朝着那渴望已久的幸福疾馳而去。在不遠的水雲間，正有上百萬的客戶等着他去敲定最後一單生意，今年公司的業績便能高枕無憂了。他心愛的座駕如脫韁的野馬，在寬闊的開源大道上飛馳。車內的音樂震耳欲聾，阿強沉醉其中，他堅信新時代就該有新時代的速度。在這音樂與速度的交織中，他春風滿面，躊躇滿志。
此時，六奶正沿着那道拋物線的軌跡，在門旁的每一寸土地和草叢中急切地尋找着，口中不停地念叨：「六秒之內，都不髒。」她就像一頭步入暮年卻依然頑強的老牛，生怕那半牙饅頭會在瞬間被螞蟻、昆蟲搶走，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緊張。終於，在不遠處的台階下，自家菜地的一片碧綠菜葉上，她發現了那依然光潔的半牙饅頭。饅頭靜靜地躺在菜葉上，隨着微風輕輕顫動，仿佛比六奶找到它還要歡喜。菜梗下的幾隻螞蟻，正沿着地面上散落的幾粒饃花，一路探尋而來，它們的身板挺直，觸角如靈敏的探測器。
六奶迅速彎腰撿起那半牙饅頭，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其捧在手心，輕柔地用手指彈去饅頭表面那幾乎看不見的髒污，然後用力地吹了又吹。直起腰後，她長舒了一口氣。雙手如鈎，半握着那塊饅頭，六奶的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暗暗罵道：「臭小子，無論身處何種新時代，都離不開五穀雜糧，一日三餐。」想當年，六奶的母親是活活餓死的，六奶自己也經歷過饑荒的年代，那曾經的艱難歲月、餓殍遍地的慘狀，她至今記憶猶新。因此，她對糧食視若珍寶，哪怕是一粒糧食落地的輕微聲響，她都能清晰地聽見。即便如今生活好了，一粒麥種從播種入田地到顆粒歸倉，歷經四季更替，冬去春來，不管是人工勞作還是機械收割，每一寸土地都浸潤着老百姓的辛勤汗水，每一顆麥粒都承載着他們的期望，着實來之不易。更何況，這次家裡用的麵粉，是兒子不在家時，她自己用小三輪車辛辛苦苦拉到農家磨坊現磨的新麵粉，那原汁原味的麥香，整個加工過程中瀰漫的大地的醇厚氣息，都讓六奶格外珍惜。
兒子中午吃飯時，還滿臉幸福地連聲誇讚：「媽，您做的這饅頭真是太好吃了。比外面的山珍海味還要可口，我就好咱家這一口。」平常天天嚷着要減肥、注重形象的兒子，一口氣吃了兩個大白饅頭。然而，一個客戶的電話卻打破了這溫馨的時刻。阿強走時正吃得香甜，接到電話後興奮不已，他一手發動汽車，一手匆忙地接電話。本想一口將饅頭塞進嘴裡，又怕耽誤事，又不願意將饅頭放在車裡的任何一個地方，他容不得那愛車內漂亮的裝飾和醉人的香水被一絲灰塵或饃粒玷污。他大口吃了兩口，嘴巴被塞得滿滿當當，實在無法再塞進去了，剩下的一點便順着窗戶扔了出去。沒想到，這一小小的舉動，卻被站在二樓窗邊目送他遠去的母親看在了眼裡。
晚上吃飯時，強子回到家，坐到餐桌前。六奶先從盤子裡拿起早上失而復得的那半牙饅頭，遞了過去。那半牙饅頭經過重新加熱，竟依然散發着淡淡的麥香。
「先把這塊吃了，再吃別的。」
「為啥？這是誰吃剩下的？」強子滿臉詫異。
「就是你丟下的……」六奶的語氣堅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神情，緊緊地盯着強子。
「噢噢噢……我吃我吃……」聰明的強子似乎瞬間明白了過來，頓時漲紅了臉，趕忙接過饅頭，大口地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不說了不說了媽，我錯了……」
「知道就行，不管你日後做多大的領導，干多大的事業，任何時候都不能浪費糧食。」六奶說完，又拿起一個完整的白面饅頭遞了過去。在燈光的映照下，那饅頭飽滿結實、潔白如玉，熱氣騰騰，白煙裊裊中散發着淡淡的麥香。
看着強子津津有味地把饅頭吃完，六奶才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着外面如水的月色，喃喃自語：「這糧食啊，是老天的恩賜，也是老百姓的根。倘若連來之不易的糧食都不能珍惜，又怎能去珍惜其他更加寶貴的東西呢？」
強子滿臉愧疚，低聲說道：「媽，這次真的是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把您的囑咐記在心裡，絕不再浪費。」
六奶轉過身，慈愛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知道就好，娃呀，現在你長大了，日子也好了，但是日子再好，也不能忘了本。」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那笑容里有理解，有寬容，更有對生活的熱愛和對未來的期許。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大地上，將母子倆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1]
作者簡介
劉小紅，祖籍河南洛陽，現居浙江舟山,喜歡寫作，熱愛文學，作品散見於地方報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