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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温暖(袁明秀)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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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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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温暖中国当代作家袁明秀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冬天里的温暖

冬天一到,暖和就成了生活中的关键词。为了让人们暖和暖和,电暖器、空调、暖气、地暖等清洁安全的取暖设备从夏天的沉睡中醒来,开始各显身手。

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能有一盏比煤油灯亮不了多少的电灯都是值得骄傲的。因为这红红的电灯不是谁家都有的,只有街道和街道周围的村落才有,不能不说它是当时最奢侈的家用电器。农村人对电灯太喜爱太向往了,连谜语都离不开电灯:屋里有根藤,藤上结个瓜。一到晚上,瓜里开红花。如今进入寻常百姓家的电暖器、空调,当时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到了。 这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情形了。

那时候的冬天真冷!下雪就像夏天下雨一样平常。夏天没有下完的雨好不容易憋到冬天,卯足了劲儿地下,飞舞的雪花把天空变成灰蒙蒙一片。空中的雪花像从母亲抖动的漏筛中掉落下来的,跳着蒙古族的抖肩舞降落到地面。我就是那时候发现了雪花会跳舞的秘密。我想让雪花在我的手心跳会儿舞。伸出手掌,许许多多雪花纷至沓来,落在我的掌心,它们却不跳了,安静地躺着。我有机会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了。每个洁白无瑕的精灵都有六个花瓣。书上告诉我雪花“千变万化六个瓣”,我亲眼看见雪花的六个花瓣也是那个时候。

天空抖动巨大的漏筛,不到半天,裸露在地面的一切都被雪包围了。光秃秃的枝丫上顶着雪。雪的到来,映衬出枝丫的孤寂,就像迟暮的老人一样无力。竹子的叶子尚在,接住了厚厚一层来自天上的白色精灵。竹梢不能承其重,垂下了头。竹林里不时传来啪啪声,那不是竹子拔节的声音,而是竹子被积雪压断的呻吟。房顶的积雪给腐朽的老房子带来了危险,得及时清扫。路面的积雪越厚越好,那是小孩子的欢乐所在。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那响声只有冬天才听得到,得好好珍惜。尽情地在雪地上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此时路的形状由脚印来表达,故意把路踩得歪歪扭扭,用脚印在雪地上作画,像与不像,都是最美的

这么冷的天,自然是离不开火的陪伴。屋里挖一个坑,周围镶几匹砖或者几块石头,以防坑沿塌陷,每家每户必备的火塘就大功告成。填饱火塘的是煮饭没法用的树疙瘩,一个树疙瘩就能装满火塘。树疙瘩需要用树叶引燃,树疙瘩下垫了一层我放学后耙回来的桤木叶。火苗从火柴上跳到了桤木叶上,桤木叶欢快地燃烧着。火苗伸出红舌头,舔舐着树疙瘩。它们一次次想跳到树疙瘩上,树疙瘩太硬,站不稳,又一次次退回来,继续用舔舐唤醒树疙瘩的温情。树疙瘩上出现了点点发亮的火星,发亮的火星越来越多,连成了片,齐心把冬天推到了门外。火真是神奇的东西,温暖了冰冷坚硬的树疙瘩,让树疙瘩把火塘变成了家的中心。 大人可以围着火塘寻找夏天,小孩子还得上学。

我们的教室可真冷!教室两旁的墙三分之二都是窗户,窗户上早已没有了玻璃。全校那么多窗户都没有玻璃,学校买不起,只好让它们都空着。西北风从窗户大摇大摆地长驱直入,毫无顾忌地肆虐我们。我的棉袄几乎是姐姐留下的,硬邦邦的,不少地方露出了棉花。这样的棉袄岂是西北风的对手?我的同学跟我境况差不多,有的更糟糕,脚下一双胶鞋已经遮不住脚趾,没穿袜子的脚趾裸露在外面观光。棉袄是冰冷的,鞋是冰冷的,地板也是冰冷的,我们就这样坐在两面透风的大冰窖里。有条件的同学选择上学时带个火盆。 所谓条件,只需一个可以像火塘那样烧火的器皿和一点木炭。

每个同学最想要的火盆当属火兜子。它是用竹篾编成的,外形像没有沿口的泡菜坛,上边加一个把手,里面放一个黄泥烧制的瓦盆。火兜子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得花钱买。几块钱对每个家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般能省则省。老人用火兜子的比较多,那是出于儿女的孝道。如果小孩子上学能提火兜子,家里肯定比较宽裕。提火兜子上学是低调的炫富。像我一样无法提着火兜子上学的人就得自己想办法。烂瓷盆是制作火盆的首选。

瓷盆底部最容易出现洞眼,那也不算没法用的烂瓷盆,大人会拿上有洞眼的瓷盆去街上找人修补。一种职业就此应运而生——补锅匠。每逢赶集日,补锅匠在街边放一个小板凳就开始营生。他的摊位占的面积最大,地上放着瓷碗、瓷盆、占满锅烟灰的铁锅。铁锅很大很大,平时用来给家里宝贝一样的那头猪煮食,杀年猪时,再用它给猪烧洗澡水。新买一口这么大的锅很贵,相比于买锅,人们更喜欢补锅。因此,补锅匠的生意特别兴隆。

这些碗、盆和锅,有的已经补好了,等待主人的认领。有的还在等待补锅匠的妙手回春。很多碗、盆和锅已经补丁重补丁了,人们还舍不得抛弃,仍希望它们发挥余热,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补锅匠身上。寒冷的冬天里,我迫切需要一个烂瓷盆做火盆,我也把希望寄托在补锅匠身上。母亲拿出伤痕累累的瓷盆,补锅匠把瓷盆翻过来又倒过去,他皱紧的眉头告诉旁人他遇到了麻烦。但是,每一个烂碗、烂盆子、烂铁锅都是他养家的来源,他不能轻易放弃,为了生活再增添哪怕只有几毛钱的收入,他也愿意试一试。于是用他那双慧眼再次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一番,才郑重回复,可以补,但不太好补,得贵点。一番讨价还价后,与一个烂瓷盆有关的协议达成了。我很失落。

自家找不到烂瓷盆,寻找范围扩大到邻居家,终于找到了。虽然它的底部布满了漏筛一样的大洞小眼,但它终究是一个瓷盆,盆底的洞洞眼眼完全能够被我征服。我在盆沿上用钉子和铁锤弄了三个眼,再把三根铁丝从眼中穿过去,系好结固定住。三根铁丝的另一端捆在一起,做成了火盆的把手。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的原理被我用在了火盆上,我颠覆了科学研究的规律,让实践走在了理论前面。然后找来纸壳,剪成比盆底稍大的圆,铺在盆里,盖住那些洞眼。最后把灶台下的灰铲进盆里,梦寐以求的火盆就做好了。

火盆的搭档是木炭。有木炭的家庭无疑是幸福的。那是用自家柴山林里的木柴,自家挖炭窑烧制的。我家巴掌大的柴山林里只长荆棘,是烧不出木炭的。买木炭需要钱,这个更没有,所以我家自然就没有木炭。家里煮饭时,灶里如果还剩几颗还没化成灰烬的火子,赶紧夹出来,放在沿口破损的泡菜坛里,盖上坛盖,使它隔绝空气自然熄灭。这种方式得到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木炭,质地太软,一点也不经烧,就像树叶子一样一会儿就烧没了,人们叫它的名字亦如它的质地一样不响亮——乌糟子。不经烧的乌糟子数量也有限。 我家附近有个铁业社,全乡百姓生产和生活所需的铁器都出自铁业社。浇铸铧犁(铁业社和老百姓称之为倒铧)是铁业社最盛大的活动,全体社员一齐出动,场面热火朝天。每次铁业社倒铧时,我都会去观战。看着又冷又硬的铁在高温面前变得柔情似水,变得热情似火,变得温顺似小绵羊。它们任由铁匠师傅舀起,倒在铸铧的模具里,任由模具把它们变成铧犁。铁业社为了浇铸铧犁和打制铁器,要准备很多质地坚硬的上好木炭。我看见过那堆满屋子的木炭,好生羡慕,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财富。乌糟子见底时,铁业社的木炭跑进了我的脑子里。 放木炭的门是锁着的。门扣子是铁匠师傅自己打的,粗糙得不能使两扇木门紧密闭合。向屋里使劲一推,门脚下就露出成人巴掌大小的缝隙。哦,木炭,我从缝隙看到了,得想办法让它距离我近点儿。一截长木棍可以帮我的忙。我把木棍从缝隙伸进去,希望能刨几块木炭出来。大的刨不动,小的也行。它可不会牵着鼻子顺从地任我刨着走。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有时费了好大的功夫,刨着刨着,却不知道刨到哪里去了,最终只刨出来几块。婆婆经常对我们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眼前的几块木炭让我充满自责和害怕,藏进裤兜,悄悄溜回家,趁大人不备,赶紧转移到书包里,然后赶忙手脚麻利地帮大人做事,以减轻心中的负罪感和紧张不安。 一觉醒来,心情就改天换地了。因为书包里的几块木炭,让我可以神采飞扬地提着火盆上学了,甚至想和提着火兜子的同学媲美。 火盆成了冬天校园生活的重要道具,成了学生关注的焦点。

木炭何其珍贵,都舍不得往盆里多放,火自然烧不旺,眼见火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如果火真的熄了,提火盆就失去了意义。于是趁老师转身之际,一下子溜到桌子下,鼓起腮帮,呼哧呼哧吹上几口气,估计老师要转过身了,赶紧坐回板凳上。也有没把握好时间,被老师发现的时候。老师一顿呵斥,引得满教室哄堂大笑。有聪明的同学,身体紧靠课桌,桌面上的部分保持认真听课的姿势,桌面下,两手拿着一本书,不停地扇着火,这是老师看不见的。

盆里火烧得旺的同学自然不用这么操劳,他们尽可以享受火带来的惬意。有人得意地烧起了玉米花儿,当然得提防老师。把玉米粒扔进烧红的灰里,再刨点灰盖住。十几秒后,灰里闷声一响,很轻,老师发现不了。响声在报告玉米粒熟了,同时也在报告这粒玉米没有爆成花,是哑子。吃过的人都知道,没有爆成花的哑子同样的香。玉米粒爆成花的几率很少。况且,玉米粒爆成花会发出响亮的声音,容易暴露,爆成花的玉米粒还会毫无方向感地乱窜,说不定冒着被老师发现的危险忙乎了一阵子才爆成的玉米花儿到头来却找不见。课堂上烧玉米粒的同学一心祈祷玉米粒不要爆成花,全都变哑子。

不烧玉米粒的同学安心地边烤火边听课。带火兜子的同学最安逸,可以把双脚稳稳地踩在上面而不必担心踩翻了火盆。提瓷盆的同学只能小心翼翼将脚放在盆沿上,生怕踩翻了。踩得久了,竟忘记了脚还踩在盆沿上,老师叫回答问题,一骨碌站起来,“砰”的一声,火盆翻了。盆里的灰像被捅的马蜂一样,到处乱窜,将教室变成了爆炸现场。我们谁都能判断出老师会生气,谁也不敢笑。因烤火闯的祸不止于此。教室里飘散着浓浓的塑料味,最先感知到的同学凭经验判断有人把鞋烤焦了,大声提醒谁的鞋烤焦了!正烤着火的同学忙查看,确实有人的胶鞋底已经变形,回家那顿打多半逃不掉了。我们心里都很同情那位同学。

课堂上的不愉快随着下课铃声的到来消失得比水蒸气还快。盆里火快熄灭的同学像得到特赦一般,提着火盆,箭一般冲出教室。一只手提着火盆把手,抡圆胳膊,挥舞手臂,将火盆在空中舞成一个圆。木炭在舞动的火盆里越烧越红,越烧越旺。瓷盆底的洞没有垫严实的,灰趁着火盆的飞舞从洞里逃逸出来,在空中飘扬。舞火盆的同学全然不顾,继续舞动。操场上,挥舞火盆成了课间的时髦运动。

老师也会想办法让我们的“冰窖”变得暖和些。用白纸糊没有玻璃的窗户是老师唯一可行的办法,成本低,每个同学凑两角钱就可以解决资金问题,伙食团一盆米汤再来助阵,就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糊教室得提前计划,白纸不是问题,只要钱凑齐了,随时可以买到,稀缺的是米汤。伙食团只有中午给老师蒸米饭时才会产生一些米汤。学生都是自己从家里带午饭,在伙食团蒸热。平时,米汤则是学生中午吃饭时的热饮,为了糊窗户,学生只好不喝热饮了。全校所有班级,都指望那点米汤将教室变暖和点,需大于供,只能通过预定来解决问题,先预定的先用。

最先糊好窗户的班级定会引得其它班同学的羡慕。雪白雪白的教室,在灰色调的校园里显得特别突兀,真像一只高贵的仙鹤立在鸡群中。其他班的同学被吸引了过去。白纸太易破裂了,参观的同学多了,也为糊好窗户的班级带去了风险。为了防止马大哈型同学弄破白纸,也为了防止不怀好意同学的蓄意破坏,老师早就派了班上的同学严防死守,时刻保卫他们白纸糊的窗户。参观的同学兴冲冲地跑过去,被严厉禁止靠近窗户,最多只能站在教室门口向里望一望。失望、愤慨之际,留下一句酸溜溜的话:有什么了不起?黑黢黢的,还没我们的教室亮。教室里没有电灯,窗户敞开时,遇到阴天,教室里都是黑黢黢的,现在把窗户全糊上了,不黑才怪呢。但这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全校没有一个同学戴眼镜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糊好窗户的班级越来越多,原来灰色的校园变得明快、亮堂了许多。看着这些班级的同学从教室门进进出出,感觉他们的精神比平时更抖擞,腰杆比平时挺得更直,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更大,操场上全是他们的声音。我甚至想象到期末考试时,他们的成绩也一定会更好。我们班是少数几个还没糊窗户的班级之一,现在轮到我们显得突兀了。拖了校园风貌大转变的后腿,我们一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只能埋怨自己运气太差,遇到一个蜗牛变成的老师。我们不再指望自己教室的窗户也能糊上白纸时,老师突然宣布,中午糊窗户。我们的激情再次被点燃,都争当老师的小助手。被选中的同学比中了五百万还兴奋。

十多年以后,我中师毕业,回到儿时读书的小学当老师,学校依旧,教室依旧,西北风依旧,用白纸糊窗户的习惯依旧。后来,没有玻璃的教室全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教学楼。不但教室窗户上安装了明亮的玻璃,而且教室里还有很多盏电灯。虽然烧树疙瘩取暖,上学提火盆,糊教室已经成了岁月中的一道道痕迹,但冬天却让人们感到越来越温暖。[1]

作者简介

袁明秀,笔名冷月无声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