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车子(李梦初)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包车子》是中国当代作家李梦初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包车子
孩提时,屋场上,大人们都习惯将马路上奔跑的“乌龟壳”叫包车子,长大读书后才知道,其实那是小轿车。
在那个跨越千年的故乡小村,出门有一条亘古不变的三尺小径。也有一条大马路,远远的样子。站在村口向北眺望,隔着松软的沙堤,隔着滔滔的袁河,越过开阔的田野,白练似的大马路就从山间飘逸出来,缠着绵延的浙赣铁路相向而行。一年到头,大马路上车子不多,突突突的拖拉机,呜呜呜的井冈山牌汽车,飞驰而过的草绿色吉普……稀稀拉拉的,有一辆没一辆。偶尔,或许十天半个月,或许一个月两个月,人们稀奇地看见马路上一溜烟尘由远而近,有人就用手一指,大声喊:“快来看哪,包车子!包车子!……”人们循着手指的方向翘首而望,果然看见一辆包车子,携着滚滚烟尘飞奔而去。
“宝宝,快看,包车耶,大官耶……宝宝长大了也坐包车!……啊!”奶奶抱着孙子,妈妈抱着儿子,指着渺小的包车说。
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我就常常发呆。我的身后是写满岁月的青瓦灰墙,我的眼前是绿油油的庄稼稻地。大人们说,包车子里坐的都是当大官的,不是书记就是省长。我知道了,包车子象征权力。我在田野里玩泥巴,在水沟里捉鱼鳖,光膀子,打赤脚,种田种地,长大了坐包车子,那恐怕只能是奶奶、妈妈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吧?这个事情可以心里想,可以口里说,但是,真要想实现,那可比登天还难呐!
四十多年前的七十年代,我不仅不敢想象自己能坐省长才能坐的包车子,还不敢想象自己能上大学。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大约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朝五晚九地在地里劳作,拼尽力气,最多也只可能当一位生产队长,再生一堆娃娃儿,然后寿终正寝。可是不久,春天却来了,我成了村里第一位大学生。
三十多年前的八十年代,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能有机会坐上那个带拖斗的什么小卡。我觉得,自己将来有一辆摩托车就不错了。神州这块土地,刀耕火种、老牛拉犁几千年,每一种进步都像乌龟爬,缓慢极了,所谓天翻地覆,不过是一句口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喊了多少年了,电灯是有了,电话在哪儿?我不相信眨眼功夫,生活就能花开富贵,物质就能鸟枪换炮。我依然想不到,那些井冈山牌,老解放牌的国产汽车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始终记得,在那个八十年代,县城里几乎见不到国产红旗轿车,上海轿车,大佬们能坐上草绿色吉普就兴奋不已,后来换成伏尔加,似乎更是不得了。不曾料想,进入九0年代,一觉醒来,神州大地好像成了一个魔盒,天天变出人们无法想象的魔术。马路上各种车子多起来,官员们的吉普车、伏尔加之类,转眼都变成了各种外国品牌的包车子。然而,这时我依然以为,能坐上这些包车子,没权没势是不可能的。当然,那些一夜暴富的人例外。但我只是一名教师,一位孩子王。三尺讲台是我的用武之地,哪能与包车子结缘呢?
直到二十七八年前,国有企业蒸蒸日上,我改行了,进了国企,做秘书,做办公室主任。办公室有一辆国外引进的江铃小卡可以调度,上下班,到机关办公务,主任都可以坐上它,它也就成了我荣耀的一部分。如果老家有紧急的事情,我也可以叫司机呜呜呜开过去,一年一两次。这时,我有一种梦幻感:当干部真好!然而,公司老总开着崭新的本田包车子到处跑,随时随地,亦公亦私,无人约束,那是更好了。不过,我也不敢太羡慕他。我也有一辆江铃小卡偶尔私用,应该是有所满足了。至于父亲母亲,每次见我居然开着公司的洋车子回去,居然还是闻所未闻的什么“小卡”,俨然也有小小的自豪。
但是,随老总出差,我也能坐那么一回两回本田包车子。但是,我有些不自在,总有一种小跟班的自卑感。
直到整二十年前的那个十二月,我又实现了华丽的转身。国企改革前,组织将我调至司法部门,进了班子。这时,我们明里暗里都管一把手叫“老板”。“老板”一个人一辆车,真正意义上的包车子,可以随心所欲地专用,别人不能碰。可是,副职也可以有一辆包车子,这是人们,包括我,没有想到的。当然,副职的包车不能像“老板”那样,只能两个人共用。新世纪即将来临,包车子的品牌不可胜数,之前的伏尔加早已找不到踪影,县级单位、科级单位,很多都有包车子了,德国的,日本的,美国的,韩国的……五花八门。仿佛如入梦中,我和另一位副职共用一辆老旧的双龙越野车,据说是打击走私的。
一切皆如父母所言,“长大了坐包车子”。他们似乎梦想成真了,我也犹如高高在上了。但是,我很忐忑。位低职卑,车与职位不相称,总有一种不自信,也不敢那么心安理得……我委实心底发虚,甚至有些许的羞愧。可是,有了这个车,事事方便多了,于是,要用车也好,不要用车也好,我还是顺手就用,开车就跑。
作者简介
李梦初,男,籍贯张家口市万全区,现供职于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