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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吳地子竹)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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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中國當代作家吳地子竹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回頭

走到病房門口,將要擋住門框,三分之一的門是閉着的。止步,被那雙期待的眼睛所絆住。轉身,與他的視線相對:「不讓我走?」那雙眼睛裡露出肯定的意思。

我走近病床:「我要去上班,晚上再來陪你,你閉上眼睛睡一會」,他點頭。我轉身。還是將鑽進那個門框,又止不住回頭,他仍看着我,將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我還是回到病床邊,手放在他額頭,順着他的頭頂揉搓。他的頭髮早已被醫院剃得光光的,只是父親的頭型很好,剃光了也好看,更睿智了。

他看着我,我回到床邊。床單如筆記本一樣的白色,父親的手擱在上面,略有腫脹,手指在不停地「摁着」鼠標。(手術後他的意識里電腦是第一位的)

以前有空時,就和父親聊聊,聊他感興趣的事件。比如外孫女的工作,在畢馬威做內審的流程,做的行業,關注的問題,要規避的風險;講講財稅管理方面的見解,貴金屬成本核算,倉庫管理,或是他曾經查過的貪污犯;再就是陶氏家族那些,祖上為九江遷移到蘇州的,在因果巷有宗祠,每講這些好像感覺自己的血液里應該有着貴族的成份,似乎就該與眾不同,有氣質、有修養、高貴還要高尚。

此時,他不說話,只是眼睛盯着你,聽你說治療的方案,檢查的結果,我說「與醫生說過了,用了藥,你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他點頭,任何時候都像孩子一樣聽話。

我用兩個手指夾一張餐巾紙,小心地伸進他的口中,看準了他口腔深處咽喉部帶黃色的濃痰,夾住了往外拖,然後把取出來的「戰利品」給他看,每次,我很有一種成就感,而每當這時父親是一種安心的平靜。

病房走廊里醫護人員急急不停,大醫院的病區如「菜市場」,亂鬨鬨,床位輪換如流動攤販,一會來一會兒走。

下午,再去父親床邊,看他精神還好,我便要他講思想,講觀點,無關乎是什麼內容。他的理論每次都有一種新鮮的感覺,我很想聽。邊上床頭櫃的下層是帶門的廚,那裡有父親從家裡帶來的「辦公用品」,一隻U盤、一支簽字筆、一本厚厚的白紙無條格的記事本,還有半包「熏青豆」。他喜歡吃豆子,這是小外甥女在春節前買給他吃的,他以為胃開刀後不久就能吃東西的,沒人知道他把這個「豆」帶到醫院裡了。

父親不拘言閒事,平日裡凡談論的不是帶歷史味就是哲理學術。剛進病房時,他滔滔不絕與人談人生、談性情,病房像個課堂,前來探視的親朋個個像來聽講座的。

打開白色記事本,前面已經留下了妹妹漂亮的字,記錄着父親講述的關於三千年前的木乃伊身上發現癌症的事。這段時間父親不如剛手術時那樣的精力,講話有點斷片,但口齒清,一字一字如剛雨後屋檐落下的水滴,分明,也便於記錄。

每一句我重複着,讓文句連貫些,也讓父親認可我記錄得準確。隔壁病床的病人與家屬也靜靜地聽:「……」。我想着,我和妹妹小時候也就是在父親隻言片語中來認識父親的。如今父親八十了,這些隻言片語早就成為翰章了。

父親的腦中哲理的東西遠遠超過生活的必需品,是不對等的。他問小護士,人來到世上是來幹什麼的?小護士吱唔。他告訴小護士:「人來這個世上是來享受的。」

「出院後要學會浪費,星期一去吃小吃,星期二去平江路兜兜,星期三……」他眼裡閃着光。

我把記錄的讀給他聽,問他記得對不對,此時,他不語。白色筆記本的紙有點卷,我整理了一下,重新放回他的小白布袋,連同那隻U盤。

然後,我起身,走出病房。[1]

作者簡介

吳地子竹,女,出生於1980年。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