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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文盲二爷(张道德)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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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文盲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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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文盲二爷》中国当代作家张道德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我那文盲二爷

我有个叔叔,在父辈中排行老二,我们按老家的习惯皆称呼叔叔为二爷。

二爷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几,略显矮粗的身体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但脑袋总是习惯地偏向一方,那双不大的眼睛似乎永远在探寻着什么。

二爷没有读过一天书,即便反复的扫盲,也没能让二爷完整地写出自己的名字。所以文盲的二爷到哪里都说自己是个“大老粗”。

说来也怪,文盲的二爷,连阿拉伯数字都认不清,却有着惊人的心算能力。每逢家乡的集市之日,不管有事没事,二爷总会夹着一条蛇皮口袋去赶集。二爷赶集除了买完该买的物件以外,多余的时间一准是往牲畜交易市场(俗称猪市、牛市)里钻。二爷是个热闹人,乡里乡亲多数都认得二爷,即使不认识的,二爷也从不怯于表达自己,而是主动介绍,我是哪个队的,和谁谁是亲戚,很快就热乎的像个老熟人似的。在交易市场里,熟人之间更易做成买卖,但做买卖得有行佣(指那些专门介绍牲畜买卖,并收些介绍费的人)才行。

二爷不是行佣,但却喜欢在行佣堆那里穿梭往来,时不时地展示一下自己的“绝活”:算账一口清。那时卖牲畜,有的人图省事,或者不想费那点行佣钱,双方价格谈好后,可以直接“估堆”(估计重量),如果一方觉的差距过大,再约秤(用秤称量)。二爷一遇到“估堆”的买卖就很积极,他往往歪着脑袋,瞪圆那不大的眼睛,围着牲畜转个几圈,甚至是蹲下身子,用手对牲畜的脊背或肚子这儿摸一下、那儿捏一下,就给出个响亮的答案:这头货,大概多少斤,上下不超过多少,不会错的!语气十分肯定。二爷报出的重量很少失去准头,一般都会被认可。当别人还在在纸上算来算去时,只见二爷嘴里叽里咕噜一通谁也听不明白的计算过程,很快就自信满满地报出了总价,与人家忙活半天计算出的数字基本一样,众人皆惊讶不已!一来二去,二爷帮人一口清算账的做法惹得那些正式行佣者有些不高兴,因为这等于敲了他们的生意,但鉴于二爷在其中并不收费,而且人缘又那么好,那些人又不好深责怪,反而主动拉着二爷做些辅助性行佣活,避免二爷“单干”影响他们的生意。时间一久,二爷得了个绰号:“戳包行”,意思是非正式行佣,自己戳戳捣捣而已。二爷闻听,哈哈一乐:我是个大老粗,戳包就戳包,反正自己又不收钱。

也许是二爷超好的人缘,以及他那独特的心算能力,文盲的二爷二十多岁时就被村里推为生产队长(后来叫村民组长),而且一干就是一辈子,从小队长一直干到老队长。生产队长的二爷是个急性子,只要村里布置一个哪怕是屁大的任务,他总是要率先完成。不论是粮油上交任务,还是水利冬修,二爷肯定是一马当先,从不落后。有一年的冬天,队里接到任务,要去外乡挖河。去外地干活,意味着食宿都要在当地。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二爷接到划分的责任段以后,很快进行化整为零,搭配好人力,开始了几乎是战天斗地式的挖河决战。原定半个月的活,二爷的小队只干了不到十天。原因是别人磨工,他们抢攻;别人争吵,他们互帮;甚至有几个夜晚,别人睡了一夜,他们却只睡半宿,连天带夜的挖。玩命干活的二爷被人称为“疯子”也不计较,愣是带领小队在全村第一个走出深深的沟渠,提前回家。对上完成任务的同时,生产队长还得管好自家队里的事,这样老百姓才会拥护你。我们这个队,水利条件不好,庄稼多是靠天收,因此,每逢降雨,就要在田间地头多开沟沥水,以便塘坝多蓄水。记得,一个干旱了许久的夏天,忽有一日突降暴雨,电闪雷鸣,地面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正当人们都龟缩在屋里的时候,村子的东头传来了二爷炸雷似的呐喊:一家来一个,都下去支水啦!那声音与天上的雷声相比毫不逊色,快速地传到每家每户。当大家还在缩头探脑之际,二爷已经戴上斗笠、穿好雨衣、拖着大锹、顶着雷暴,率先向田野里奔去。用二爷的话说:下雨天,你不理水,水会理你?不饿死你才怪呢!

不管是跑牲畜市场还是干生产队长,只是二爷外在的一面,骨子里,二爷最感自豪的还是种地。

分田单干的那一年初夏,二爷和父亲东拼西借了六百多元钱,终于买了头大牯牛。这头牛看起来肩宽背厚,四蹄有力,显得“牛高马大”样子,两只宽宽的牛角直直地向两端翘起,而不是那种向内弯曲的小角,一看就有种桀骜不驯的架势。这头牛还是生手,没正式犁过田,二爷歪着头想认真地给它套上轭头,居然忙活了半天没套上,那牛鼻子总是高高昂起,似乎不太搭理二爷。二爷最后站到石滚上,然后骑到牛脖子上才勉强把轭头给套上。套上轭头的牛却又倔强起来,二爷牵它走,它就是不动步。二爷看老是这么僵着不好使,牛劲也上来了:今天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非把你收拾好!只见他先换了一根长绳子,拴好牛桩,然后把轭头紧了又紧,再解开绳索牢牢地抓紧绳头,抡起小竹鞭在牛屁股上啪啪两下子,那牛忽地窜起老高,放开四蹄一路狂奔,二爷此时早已做好准备,也撒开脚丫与牛展开了一场令人惊恐的速度“拉力赛”。人和牛像发疯似的从村东头一路狂奔到村西头,刮起的尘土在夏日的小村里犹如一阵龙卷风呼啸而过。几百米后,二爷瞅准一棵大树,抢跑几步,迅速把绳子围着大树绕了两圈,那大树猛烈地摇晃了几下,惊得树上的鸟儿四散逃逸,而大牯牛却一个趔趄,立即前蹄变后蹄,戛然而止于大树前。二爷大张着口靠着树干喘气的时候,牛竟然也裂开嘴看着二爷,像是在偷笑,却又低下了那对长长的犄角,慢慢向二爷靠拢了过来,那神情,似乎在说:我真服了你,老兄!

二爷和牯牛成了一对惺惺相惜的好伙伴,从此,二爷的犁铧变得更加锋利,强壮的牯牛干起活来气势如虹,脚下的土地翻卷成浪花。常常在旷野里听到二爷一边犁田,一边歪着头唱那老掉牙的老戏。我一句也听不懂二爷唱的是什么,但我确信,二爷是在和牛说话哩。要不,牛咋会干得那么起劲呢!

进入上世纪末,进城打工的农民越来越多,土地撂荒也越来越严重,连二爷的几个儿子也不想种田了。但二爷嫌少不怕多,凡是队里抛下的地,只要没人种,他一概捡了过来自己种。他说:这地荒了多可惜啊,撒上种子,多少也会收点哩!你们没经过六零年(指三年自然灾害),不知道咋饿死人哩。

二爷独自种了二十多亩地,连续耕种了十几年,不仅盖了六间二层小楼,而且三个儿子先后都娶了媳妇。二爷自豪地说:种田,照样也盖小洋楼!其实,我们知道,儿子们打工挣的钱也是盖楼房的财源之一。但,二爷要的是那种种田人的自信。

忽有一天,接到堂弟电话,说二爷生病了,而且在乡下治了很多天没效果,我立即安排到县医院和省医院检查。一通检查下来,原本身材就不高大的二爷,此时斜躺在医院的椅子上,已无声地缩成一团,而医生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冰凉无情。我已预感到,二爷的生命不会太久了。握着医生的诊断书,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二爷与我体弱多病的父亲不一样啊,一贯壮实的他,怎会突然生病呢?而且是一病不起。我该如何向他解释病情呢?如果向他实话实说,以二爷急躁的脾气,很可能会拒绝治疗的。如果不说,将来我会否心有内疚呢?思来想去,我还是自作主张一回,反正二爷不识字,就给二爷撒个善意的谎言,让“文盲”陪着二爷走完最后一程,或许让他能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些痛苦呢。

二爷住院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去探望,因为我知道,二爷是看一天少一天了。几天后,二爷在病床上忽然急切却明显无力地对我说:我这病怎搞不见好哩,水都吊几天了,身体还是不得劲呢!你们看我大老粗,在糊我吧?我还有一身的事,回去得抓紧翻田、泡稻种(给稻种发芽、育秧)哩!

那一刻,我第一次不敢直视二爷怀疑而焦虑的眼神,想劝慰几句,却半天开不了口,只能佯装手机接到电话,转身跑到阳台上,面对高楼,唏嘘不已。二爷在那个时候还在想着地里的事,而我却始终没有勇气跟他说出真实的病情。

文盲的二爷能掐会算,敢叫犟牛臣服,能让土地生花,却也无法左右命运的安排。

二爷在泥土里永远的睡去了,连同他那文盲而又不乏自信的农耕人生。二爷像是风风火火地走的,不知是不是又在着急赶什么路哩。我最终没有机会跟他说出真实的病情,因为二爷走的那天夜里,我正在从京城返回的列车上。 [1]

作者简介

张道德,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人。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