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深山(紅山飛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獨步深山》是中國當代作家紅山飛雪的散文。
作品欣賞
獨步深山
喜歡一個人走進大山,讀一讀山,再讀一讀山裡的樹。
山的好處在於清幽,在於豐富,還在於卓絕。
因為山高谷深,道路崎嶇難行,因此少了許多繁雜和喜歡喧囂的人;因為每一座靠近城市的山幾乎都承載了一座城市的全部情感,這山就日益豐富了內涵;這座山還因為它的環境惡劣變得卓絕。
這座山處在城市的邊緣,說不上雄偉,還算連綿。於是就寄託了一個城市幾乎全部的人文創造,深藏了城市無處安放的與這個城市,與這個城市裡的人相關聯的人文景觀。比如那些契丹文字拓片模板,就被鑲嵌的懸崖峭壁上,或者將那些文字直接鐫刻在山坡的大大小小的青石上,散亂於荒草中間,似乎在時刻提醒前來膜拜的人,契丹文字與這片土地有着血脈相連的關係。這些東西本來是可以在城市的某一公園或者博物館安家落戶的,可現在城市的土地寸土寸金,雖然貴為已經失傳了的契丹文字拓片,也不得不棲身於深山大谷,終日裡對山中孤寂的明月,谷中浩蕩的山風,等待那些感興趣,或者是飽學之士前來叩問,垂詢。
有時候會覺得奇怪,這裡的人們為何對契丹文化情有獨鍾,問問身邊的人,沒有誰是契丹的後裔。這裡與遼文化淵源頗深,曾是大遼帝國的發祥地之一,有關遼文化的遺蹟隨處可見,想來,這契丹文化與遼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或者就是遼文化的一個旁支。
查資料得知。契丹,是中古出現在中國東北地區的一個民族。自北魏開始,契丹族就開始在遼河上游一帶活動,唐末建立了強大的地方政權,907年建立契丹國,後改稱遼,統治中國北方,遼朝先與北宋交戰,「澶淵之盟」後,雙方長期維持了100多年的和平。遼末,女真族起事,遼帝國迅速走向滅亡,1125年為金所滅,其餘部建立了西遼王國,延續了93年。看來這塞外的草原文化是一個多民族融合的文化,契丹也好,遼、金、滿清也好,都頗有些淵源的。
那矗立在山腰間的三根圖騰柱,描摹的是草原的原始風情,雕刻的是蒙古人的祖先成吉思汗彎弓射箭,金戈鐵馬的人生傳奇。雕刻可謂精湛、傳神。雖然藏在深山中,可那種莊嚴恢弘,依然真切可感。讓前來憑弔的人,仿佛在圖騰中看見了自己的始祖,哆哆嗦嗦,不敢仰視。山風無來由地掠過,撕扯着高高聳立的柱身,發出尖銳的嘯聲。如同草原上原始牧民與牧羊犬一齊發出嘶鳴,其中還夾雜着北方野狼那飢餓的狂吠,悠長、蒼涼。天上的雲朵亂了,將圖騰柱的影子錯亂地投射在荒涼的山坡上,如同時光在交錯,流轉。刻在圖騰柱上的人物紛紛出場,演出一幕幕愛恨情仇,烽火硝煙。憑弔的人目瞪口呆,辨不出自己的前世今生,看不徹世事滄桑,走不出時光流轉。
人類就是這樣,總喜歡到處留下自己的痕跡,總喜歡用自己的方式篡改自然。這座大山差不多已經是面目全非,凡是能夠搶占的,幾乎都被一一註冊,都被人類用現代機械一一瀏覽。那座漢白玉雕成的觀音像,可以用巍峨來形容。雄踞山頭,一手持淨瓶楊柳,而另一手則繞着蓮花指,面帶神秘的微笑,俯瞰眾生。他果真可以廣布祥雲,讓腳下這片土地風調雨順,讓芸芸眾生領受她的恩澤嗎?可是,這裡的確是山中最為熱鬧的地方了,燒香拜佛的、還願祈福的、還有無事閒逛的。人們只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並不考慮是否驚擾了佛的清淨。但觀音似乎並不在意這些,或許他早已習慣了,帶着永恆的微笑,注視着蒼生。他的眸光所及之處,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們對觀音的教化是否有所了悟呢?
漢白玉觀音占據了這個山頭,丁香縷縷柏森森的烈士陵園安則被放置在另一個山頭。烈士陵園的山頭人跡罕至,冷冷清清。冷風苦雨摔打着高高的碑身,無聊的鳥兒站在巍峨的牌坊上眺望山川風起雲湧,感嘆滿山遍的野草閒花在這個僻靜之地自生自滅。而觀音雕像的膝下卻是香煙繚繞,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對政治的信仰和對宗教的信仰同為信仰,烈士陵園的冷清和觀世音膝下的熱鬧非凡卻讓我們無言以對。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自然是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只是,他拿什麼賜福給那些虔誠的善男信女呢?
只有這深谷還保持着原始的風貌。
這裡的山谷是含蓄的,這裡的樹是清醒的。幽深的山谷讓兩邊的峭壁看起來愈加高聳。每一棵樹都以不同的姿式依附着厚厚的黃土層,蒼勁糾結着相錯而生。那種對黃土層深深依戀的情感讓人為之動容,盤根錯節,卻無法茁壯成長。這裡黃土層太厚,山石很少,絕無飛流瀑布響徹其間。因而,山上的樹木大都瘦骨嶙峋,粗糲蒼老,少見挺拔俊朗之姿,滿眼盤根虬枝,崎嶇矍鑠。移植庭院,是絕好的觀賞盆景。
注意到了懸掛在峭壁上的一棵榆樹,奇崛的樣子似乎在這裡懸掛了幾千年的標本。彎曲變形的身軀緊緊貼附在峭壁上,靠峭壁一側全沒有了枝條,伸出的枝條全都生成了根須,深深抓進岩石的縫隙或裸露的泥土裡。像一隻壁虎緩緩攀援,去採擷一縷陽光,去吸吮一滴雨露。看它盤旋上升的軀體,張揚欲飛的枝條,又如一條凌空騰飛的蒼龍,隨時都可以穿雲而去。穿山而過的風,搖響了滿身的葉片,嘩嘩啦啦,似天籟之音,似悲似喜,在超度逝去的山中歲月,存一些善緣給未來。比樹身還長,比枝條還密集的根須裸露在峭壁的外面,這應該是風雨,是歲月的傑作,是自然留給人類的影像。四下散開的根須,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侵占如此廣大的領土,既穩固了山石泥土,又保障了自身不至於饑渴而風乾。看看那榆樹的饑渴之狀,成年累月一跪三拜地匍匐着,乞求着;艱苦卓絕地掙扎着,堅韌着。看着這景象,令人感動的不僅僅是一種精神,更是一種情操。
盤膝在深谷中打坐,問道於眾多為生存苦苦掙扎的樹。
讀一讀樹上那斑斑駁駁的傷痕,讀一讀那些比祖父的鬍鬚還長還密的根須,讀一讀那因苦行變得猙獰的枝條,竟然有些不忍卒讀。那錯亂的影子落入懷中,擾亂了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境,就有了一種異樣的沉重,有了一種躍躍欲飛的衝動。這山不知存在了幾百年或者幾千年,也乾旱、艱苦卓絕了幾百上千年,山的莊嚴全然沒有因為乾旱而改變。可樹呢?懸掛在峭壁上,頭頂是蒼天,腳下是深淵,一年四季是乾旱。蒼天沒有豐沛的雨水,深淵沒有潺潺的山泉。它們撥流雲,喚山風,一群饑渴難耐的樹木,手挽着手,生生在這裡,不悲不喜不逃避。
沒有流水,谷底就成了進入深山最為便捷的通道,可以直達大山的腹地。山是沉默的,沒有了山泉飛瀑,山就缺少了空靈、蘊藉、生動;樹木高不過山頭,即便有風,也扯不起嘯聲。行走在這樣幽深的山谷,人也變得格外沉靜。沉默的人對沉默的山,在大山的腹地,久久盤桓。
無法翻動山的歲月,那些樹木看起來都是一樣的蒼老,綿長;無法叩問山的悲喜,那每一方泥土都是一樣的顏色,仿佛從遠古走來,就未曾有過任何的改變;無法給大山以任何的諾言,每一株青草都難以展現嫩綠的一面,每一朵花朵都不願綻放明媚的笑靨,每一隻飛鳥都不願留下清脆的啼鳴。在深山中獨步,讀山,讀一讀那些樹,像一個朝聖的人。
讀山,山不語;讀樹,樹無言。只有那尊巨大的觀音像,微笑着、注視着、也是無言。
作者簡介
紅山飛雪,孫國華,內蒙赤峰市人。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兒童文學》《中國校園文學》《小品文選刊》《四川文學》《意林》《語文報》《電影報》等報刊。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