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滋養我的童年(林友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番薯,滋養我的童年》是當代作家林友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番薯,滋養我的童年
家鄉人說「吃飯」,說的是吃米飯。但真正養大我們那一代人的並不是白花花的大米,而是番薯。番薯俗稱地瓜,因生長在地里的塊根呈圓形、橢圓形或長條形,像形態各異的「瓜」,故名。
出生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我們,童年長期處於飢餓狀態。那時生產隊的農田,多數用來播種水稻,而水稻畝產僅五六百斤,與浮誇風吹的畝產萬斤相去甚遠。近海的家鄉多颱風,早稻抽穗或成熟期,正是多風雨的夏季,一陣強颱風,一場大暴雨,就可令水稻傾覆、受浸、失收。人們賴以生存的「糧食」,也就沒了保障。
此時躲在地里默不作聲的番薯登上餐桌,副食變主食,填充了我們轆轆飢腸。番薯多種植在不宜插秧的旱地,易種易活,生命力強,風雨後恢 復快,畝產數千斤,最高的可達萬斤,這在困難時期是真正的「救命糧」。
打小,我上桌看到的幾乎都是,一碟蘿蔔乾,一碟鹹菜,一大盆粥。清清的粥水往往只有一把米,用餐瓢打粥,米粒像頑皮的小孩,跑得比你手中的瓢快,舀滿一碗粥,也沒撈到幾粒米。能夠填肚子的,也就只有實實在在的番薯了。
番薯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管夠的。收穫期,家裡堆着滿滿的番薯,自然想吃就吃,春荒時節,就只能定量分配了。這時候可難為了母親,她必 須掂量着手中的菜刀,一刀刀把大個的番薯,切成一般大的一塊塊,煮熟後兒女們每人幾塊均分,剩下的頭頭尾尾和浸水不好吃的,就留給父 母親包尾了。
有時候見父親下田未回,我會撿一小簸箕,用乾淨的布蓋好,留給父親吃。那時的冬天特別的凍,番薯煮熟上鍋後,很容易冷。冷了,就不 香,不好吃了。
為了幫補家庭,填飽肚子,小小年紀的我們,會在生產隊開挖番薯時,提個竹籃去番薯園裡「撿漏」。集體生產,總有一些粗心的叔叔伯伯, 挖掘時將番薯挖斷了,撿番薯時也有一些小的躲在泥土裡沒被撿到。這些斷的、漏的,就是眼尖的小童撿漏的對象,半天光景,常常可以撿到 好幾斤。偶爾撿到一個大番薯,就像中獎一樣開心。有些勤勞、力大的少年,會用鋤頭將番薯壟翻挖一遍,撿到的番薯自然更多、更大,常常 將糞箕裝得滿滿的,挑在肩上像打了勝仗似的,趕着夕陽回家。
到了年齡稍大些,我們會在外出放牛或割牛草的時候,偷挖番薯吃。那時我負責放牧生產隊的一頭小公牛,常牽着它去一條條田埂上吃草。田埂兩邊的番薯長大了,將乾爽的泥土頂裂開來,露出了在地下的俊模樣。紅薯的誘惑,肚子的飢餓,我實在忍不住了,四看無人,就迅速下地挖一個,再找個水溝洗乾淨生吃起來。番薯的甜蜜,充實了飢腸,滋養了我的童年。
偷番薯,是那個年代在鄉村長大的孩子共同的記憶,「偷」的行為,多半是集體完成的。集體幹的事,人們也就不以為「偷」了。所以童年的我們並未以「偷」為恥,而更多的是當作一種遊戲。飢餓時玩的遊戲。
記得有一次,北風凜冽,我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坡放牛,山下是大片的番薯園,大部分的番薯已經收成,還有一些尚未開挖。我們見方圓幾里沒 有大人,就商量着偷些番薯來烤。我們兵分三路,一路用空置番薯園裡的土塊壘一個塔狀中空的爐灶,一路去撿柴草,將爐灶燒得通紅,一路 潛伏到番薯溝里偷挖番薯,並將所得番薯全部丟進火爐,然後迅速將燒紅的爐灶推倒,把番薯壓在下面,埋了個嚴嚴實實。不一會,火燒土烘 烤番薯的氣息瀰漫開來。
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我們扒開燒得黑乎乎還很滾燙的土塊,掏出一個個煨熟的番薯。此時番薯皮已經烤焦,呈金黃色,烤番薯的香氣帶着一 股焦味直衝鼻孔。未等番薯涼快,小夥伴們一個個猴急地抓在手裡,燙得受不了,就不斷地在雙手間拋來拋去,就是不捨得放下。如此片刻, 手拿得住番薯了,就急不可耐地將它掰開。剎那間,粉粉的番薯肉灑了一地,噴噴的香氣更加勢不可擋。將番薯塞進嘴裡,無需咬,番薯肉已 經碎了一嘴,那種爽脆,是水煮的番薯無法比的。土爐烤番薯的感覺,快活勝神仙。
這樣的「好事」,記憶中也就干過幾回。畢竟番薯姓公,是大家的財產,這個理我們還是懂的。而且偷番薯,也頗有講究,我們不是粗暴地將 整株番薯連根拔起,而是選那些個數多,最好已將泥土頂裂開來的,這樣很容易就能扒開泥土,看清楚一株里有多少個番薯,然後選個頭大的 卸下一兩個,再將泥土復原,既保證瓜藤不死,其他番薯可以繼續生長,又不易為大人發現。這大概就叫「盜亦有道」吧。
40多年過去了,曾經以粗糧形態養大我們這一代人的番薯,變得稀罕起來,已經進入酒店、上了宴席,成為餐前點心、饋贈禮品,堂而皇之, 嬌貴得很,不再用來療飢了,自然也沒了與泥土共遊戲的趣味。這是我沒有想到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