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新米(孫同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等待新米》是中國當代作家孫同林的散文。
作品欣賞
等待新米
40多年前的秋後,稻穀一登場,村子裡便出現了舂米的人,村舍上空繚繞起過節的氣氛。
老家如東袁莊,是蘇中腹地的一個小鎮。在小鎮東首,有一家輾米坊,牽引碾米機的是一台體積龐大的機器,機器發出的聲音頗為奇特:嗵——一聲,好長時間不再出聲,當人們以為它已經停止工作的時候,卻突然又是嗵——的一聲,人們都叫它「老爺機」(㧕或是「老鴉機」)。老爺機的聲音傳得很遠,機器響了,人們便知道碾米坊開機了,便挑着新打的稻穀,從四面八方朝這裡湧來。因為有着對新米的期待,人們的腳步變得輕盈,神情變得喜悅,人們嘴裡喊着號子,腳下扭着八字步,那便是慶豐收的歌舞了。
因為剛開始使用機械輾米,且全鎮輾米坊只此一家,因此,不少離得很遠的農家也挑了稻子到輾米坊來,因為到輾米坊的人多,所以需要排隊等候。過後,他們會在各種場合鼓吹機器碾米的種種好處,不惜添油加醋,誇大其詞。事實上也確是如此,機器輾出的米遠比人工舂出的米精細白亮得多,而且裡邊一個米頭子(舂漏下的稻穀)沒有,煮出的飯更是又白又亮,香氣逼人。於是,一些外鄉人,圖個新鮮,當新稻收上來,幾戶人家合夥,用船裝了稻穀到「老爺機」輾米坊來,享受一下機械化舂米。
機器輾米要比在碓上舂米讓人來得興奮。眼看着金燦燦的稻穀倒進機器漏斗,隨着牆外大機器「嗵——嗵——」的聲音和屋子裡輾米機的一陣「軋軋軋」響聲,便有熱騰騰的香霧瀰漫開來,繼而如珠玉般的新米從輾米機嘴子裡噴涌而出,在秋陽里閃着白光,捧在手裡看着,多誘人的新米啊!等着輾米的人並沒有閒着,他們都是平時難得一遇的舊朋新友,簇擁在碾米機前一邊等候一邊作一些交流:「你家的稻子是什麼品種啊?我的這是『南墾57』」。「哦,怪道你的米比我家的白,一上機就是一陣香,明年到你家換點稻子留種。」
……
舂新米的日子煮一頓新米飯,是袁莊鄉里的老規矩。當然,這頓飯,除了白花花的米飯,肥肉和豆腐是不可缺少的。這不是比過年還要好嗎!
我家當年沒有水田,父親在屋後的小河邊上人工圍起來一小塊地方,在上面種了點稻子,灌溉是一種人工抽水器到河裡抽水或用木桶刮水,因此,一家人對這新米看得頗為金貴。每到機新米的日子,家裡就充滿了節日的喜氣,必是要等一家人都在家,父親擔了稻穀去輾米坊,母親在家備下吃新米飯的葷素菜餚,只等着新米到家就下鍋。我們兄妹幾個等不及,總是早早就站在村口上,等候機米的父親歸來。幾個人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朝遠處眺望,那個心焦啊!過一會,還不見父親回來,我索性爬到大樹上去。鄰居的大爺從樹下經過,明知故問:「大寶兒,你爬到樹上做什麼呀?」我不會撒謊,照直了說:「我在瞟我爸爸機新米呢!」「怎麼,你爸爸在樹上機米呀!」於是發出呵呵的笑聲。
終於,挑着米籮的父親「哼唷哼唷」滿頭大汗地回來啦,孩子們圍着新米的籮筐歡呼雀躍。
吃上新米飯,讓平時飢腸轆轆、只能吃些粗糧的我心裡格外的甜美、滿足,不過,只有一頓,僅僅這一頓,過後,母親便會照舊將米跟玉米、麥子以及山芋、芋頭等搭配着吃,母親說:「過日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得細水長流。」母親又開始了她往日的精打細算。
能吃上一頓新米飯,成了我們對新一年秋收的漫長等待。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近半個世紀過去了,如今的袁莊鄉下,碾米坊隨處可見,甚至有流動輾米機開到農家門上碾米,人們天天吃着大米飯,孩子們對新米已不稀罕。
到了新米上市的季節,老家不再上演到排隊輾米的情景,更不會有人等着吃那一頓新米飯了。
隨着這道古老淳樸民風的消逝,也增添了老人和遊子們對故鄉的濃濃鄉愁。 [1]
作者簡介
孫同林,男,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鎮人,1956年12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