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土岭回来的郭儿洛夫(王柳璎)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黑云土岭回来的郭儿洛夫》是中国当代作家王柳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黑云土岭回来的郭儿洛夫
2019年3月6日下午,应张家港市圆爱公益组织之邀,我驾车与文友兰生一起跟着圆爱公益志愿者的三辆小车,一起越过港丰公路,找到北侧河边的一条往西去的柏油路,此条柏油路南是条横港,北是广阔的田野,在田野中间也有条柏油路。柏油路边都有一排水杉木,这是我们沙上老路的特色风光,高高的水杉已有很多年了,它们一年年在生长,田野里的麦苗一年年地轮回换新。三月,麦苗正长高了,满眼新绿,油菜花已经盛开了。几分钟后,汽车很快来到村口,四辆小汽车找到空位停好,我们一行人中共十四人,八个小学生都戴着鲜艳的红领巾,举着一杆红色的少年先锋队队旗,排着队来到路东第一家。一幢三层五间的楼房较高大、宽敞,外面都装饰了漂亮的铝合金门窗,外墙贴了大理石墙砖,门前种了块油菜地,场地就缩了一半,此时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正艳,菜地前也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水由东向西掀着波浪拍打着对岸,这里住着一位抗美援朝老战士——郭章巾。
郭章巾,已是85岁高龄的耄耋老人,高个子,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上身穿黑色羽绒服,在他的左肩下方别着三枚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获得的军功勋章,下身还穿着一条草绿色的军裤,军裤两侧带有两条黄边,是边防军战士军裤上才有的。只见他神清气爽,身材还是高大挺拔,精神矍铄,目光敏锐,看上去像是七十多岁,人很慈祥可亲。孩子们给他敬礼,他也举手还礼,孩子们还给他献上了鲜花,他激动得笑着。
虽然那抗美援朝战争已过去了六十六年了,可对于郭爷爷来说,仿佛就在昨天;而他此刻就是那凯旋归来的战士,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我们胜利了。现在中国也强盛了,他是激动的,也是幸福吉祥的。孩子们还给他戴红领巾,由于郭爷爷个子较高,他弓着腰低着头让孩子给他戴,这一刻,郭爷爷戴着红领巾、别着军功章,手拿鲜花,贮立在孩子们的中间,太阳也温暖地照亮着大家的脸,我们十四人与郭爷爷在一起尽享着这幸福美好春光。
别看我们刚来时郭爷爷话语不多,很认真地配合孩子们行见面礼,坐下来讲六十六年前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峥嵘岁月那段经历,声音宏亮,语气清晰,他讲着崇明人方言的口音,把我们带进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战争的战场。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应朝鲜请求赴朝,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经历三年历次战役稳定在三八线一带。郭章巾1952年应征入伍,入伍后勤学苦练,练枪练得一手好本领。1953年夏季,光荣地成为抗美援朝志愿军的一名战士,随着部队喊着:“抗美援朝卫国保家”的口号,作为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二梯队入朝战士之一,他被分到彭司令的第三野战军部队第180师,当时是个独立师。
为加深美国和南朝鲜李承晚当局之间的矛盾,给李承晚更大压力,争取实现稳定可靠的停战,经彭德怀建议;毛泽东于6月21日晚决定,在停战前再给以南朝鲜军事打击。郭章巾参加的正是抗美援朝1953年夏季反击战,参加了金城战役,他在180师机炮连是打重机枪。在二战期间苏联有个郭儿洛夫,研制SG437.62mm重机枪成功,并大量装备苏军,取代了马克沁M1910水冷式机枪,成为德普(DP)系列轻机枪的火力补充武器。二战临近结束时,SG43重机枪又改进成SGM重机枪,这两种重机枪均作为营级武器配发。可惜的是,郭儿洛夫在他设计的机枪装备部队之前就去世了,因而他生前未能享受到SG43重机枪所获得的声誉。郭章巾就从他是一名重机枪手讲起了在朝鲜战场上不平凡的经历。
因为我打机枪的,用的正是苏制郭儿洛夫SG43型重机枪。战友们都叫我“郭儿洛夫”,因为我姓郭,又是打郭儿洛夫重机枪。这种机枪有轮架,带有护盾的苏制重机枪,使用这款枪架可以转为高射,可以对付低空飞行的敌机。当时阵地上有8挺重机枪,4门迫击炮。打仗地方既无房屋又无老百姓,只有部队,在黑云吐岭的山上,打得很激烈,一条江叫汉江向下流水,江底都是鹅卵石子,水深处到胸部一米四、五,水浅处到膝盖。江是敌人,江北是我志愿军;敌人来就打,不来不打。人从江里来好像蚂蚁,子弹五百发一箱,一挺重机枪配4个人,配8只弹药箱,每箱容量为250发子弹,每人打500发子弹再换人,那次我们连打了3个多钟头,保持了极强的火力,给敌人造成极大的伤亡,敌人对我们这种重机枪的评价是声音大,火力猛。我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听不清声音,后来过了十天才恢复正常。
我们炊事班设在山下江边,在山下才有水。在离水近的地方,炊事班的14人都是四川人,负责给我们一个排烧饭。一天早晨六点钟国的四架飞机飞过来,每架下两个炸弹,8个炸弹下来,一个炊事班14人全部牺牲,粮食、运输的卡车、桥、路都被炸掉了。我们连牺牲的还算少些,牺牲了三十几人,与我们一起来朝鲜的老乡中三个同志都牺牲了。还有一位叫钱国庆,他是江阴人,因走亲戚来锦丰东港舅舅家,遇上了征兵,与我们一起参军来到朝鲜战场,被炸掉了两条腿,后来不知道有没有牺牲。部队的一匹战马也被炸出了肠子,马受伤了,不停地在哀嚎着;大家都看着它难受,同情它,想给它开枪,让它早点脱离痛苦;可部队有规定,战马也是我们的战友,不能杀死,只能让它躺在地上,一直到三天后死去。
180师执行的任务是从中线直插敌阵,割裂美军与东线韩军的联系。在五天进攻中,180师前突了一百多公里,顺利割开美军阵地。虽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可真到了战场上是残酷的,美国有飞机,使我们失去炊事班的战友;但美国人没有我们志愿军能吃苦,我们都不怕死。我们仇恨美国的飞机,我们也不示弱,将手中的郭留诺夫重机枪转换成高射机枪,可以对付低空飞行来的敌机。有一名二班班长转换高射机枪后就射击,还真巧,被他打中了一架飞机,那架飞机就被击毁,坠落山下了。见到这一情景,感觉够瘾,这大大地鼓舞了我们机枪手士气。你们美国飞机敢来,我们就敢打。我国的飞机当时在东北,保护鸭绿江大桥,当时我国的飞机是喷气式的,敌机来可以抵挡,但不追。志愿军死了不少;可美国人、韩国伪军也死了不少。敌人吃罐头、吃牛肉,但我们志愿军常饿肚子。炊事班被炸后,米也没了,后面的桥也炸了,运输暂时供应不上来,我们就两天没吃东西。中午12点上级有命令下来,通知冲锋,说有一个师部师长他们在夜里12点要过江。
这天下着大雨,我们在战壕里全身湿透了,里面黄色的衬衫湿得没有办法,只能脱下来绞干了再穿。尽管是夏季,朝鲜下雨天很冷,还要过江,水里更冷,肚子饿得咕咕叫,真是又冷又饿。到了下午3点,部队命令我们等炮团将敌人的炮打掉后就冲,冲锋的口号是:“打倒杜鲁门,活捉李承晚,年底解放南朝鲜!”可是还没等我们炮团大炮打出去,敌人的炮弹先打到我们的大炮阵地,结果我炮团全被敌炮打掉了。我们先失去了炊事班,没有了饭吃,现在又失去了我们的大炮,战友们情绪都很低落,都是生死兄弟,大批大批地殉难啊!我们为失去的战友悲伤难过。
我们的大炮没了,白天天亮就无法冲锋过江了,只有到了晚上再等待时机才能过江。此时,我们排六、七十个人潜伏在山上,离敌人的坑道不远。已两天没吃饭了,大家饿得都受不了了,全身衣服又都湿透。排长说:“没有吃的也不好过。”他叫我小鬼问:“现在还有多少子弹?”我数了数回答说:“72发。”排长说:“你将72发子弹全打掉,到敌人跑掉的坑道里去,可以找些吃的东西。”于是我就拿了把轻机枪,剩下的72发子弹带在身上,边打边往山下冲,冲到敌人的坑道边,见没有什么动静就搜,共搜了三个坑道,搜到了洋酒。第一个坑道进去,只看到外面4具尸体,坑道里面也有4个全倒地的敌人,一看都死了。原来有一发炮弹从山上的一个坏的工事中的一个大洞落下,正好落到了这个坑道里,结果坑道内的8个敌人全部炸死了。见被炸的坑道里没什么吃的。就搜第二个坑道,这个坑道是军官住的,里面有菜绿色的军官服装。此时我身上衣服全湿的,脱下湿衣换上感觉蛮舒服;可一想到这是在战场上,如遇上了志愿军,人家不知道,误将我当敌人,枪毙了就完了。这就不对了,只好再脱掉,继续穿上自己的潮湿衣服。第三个坑道内,有几个小床,床上有9瓶洋酒,上面写着洋文,尝了一口,又香又甜,但不敢喝,一想到晚上睡觉前可以喝点睡觉。我们作为机枪手身上都配有两只水壶,在机枪管道被火药堵塞时,一只水壶里的水用来冲洗机枪的;另外一只水壶是装饮用水的。此时两个水壶都空了,我将两个水壶都装满了瓶里的洋酒。见还有用两个洋铁皮桶装的酒,我手里又有枪,两桶酒也有好几十斤重,拿上山也不好拿。我就找了条敌军的裤子,一条裤管捆扎一桶,两个裤管正好捆扎好两桶,就可以将桶装酒拉着上山。排长是山西人,看到了我就问:“小鬼、小鬼,你拿的是啥东西?”我说:“是老酒。”当排长听到是酒就兴奋地说:“老酒真好!还有啥?”我说:“两大箱也是酒,弄不开。”排长说:“找把挖土的洋镐来,用洋镐将桶砸开。
炊事班昨天早上6点钟被炸掉了,我们已两天没吃饭了,大家饥寒交迫,又渴又饿,排长带队先喝,并将酒让大家将酒分了喝了,正好补充一下大家的体能。通讯员晚上6点过来传达过上级通知,他来时给排长一个人说部队夜里12点过江,排长也没将这事通知其他人,我们排谁也不知道。排长喝醉酒后,睡到下半夜3点多,脑子清醒了,一想起通讯员过来给他们传达的上级命令,就在战壕里大叫起来。排长命令大家:“快醒醒,起来!过江了,大部队夜里12点早已过江。”可是4个班长都不敢相信排长此时说的话,好像是排长他喝醉酒后说的醉话、梦话,这个命令是不好随便下达的,弄不好到了江中会全死的。4个班长讨论决定暂时不跑,排长急得跟四个班长大吵大吼:“为什么不跑?部队已经跑了。”我们不明白听排长的还是听班长的。
到了4点多,连长派一个号兵过来看看阵地上还有没有人。号兵看到我们就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机炮二班的。”我们机长回答。号兵说:“你们赶快跟我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敌人有二个师,你们才一个排六、七十人。”还多亏排长叫醒了大家,听了这个消息,排长就带着大家跟着号兵一起跑,从山上冲锋下去。也许大家都喝了点酒增添了力,也为了逃命,不顾齐腰的水刺骨,都努力快跑着过江。大约跑了三十分钟就过了江,说过了江就安全了。这一次冲锋真是使我们排得救了,炊事班殉难的第三天上午,我们排遇上了181师,我们师是180师。听到我们排有两天半没吃饭了,181师部队就安排我们吃饭,第一顿中午只能先喝薄粥,晚上可以吃厚粥,到了三天后才能吃饭,恢复正常饮食。
当时中国与美国一边谈判一边打,我们与朝鲜分成三条线,东线是朝鲜人民军,只有妇女组成的女兵师,朝鲜妇女16岁就大学毕业参军当兵了,北朝鲜地方小,人口少,原先跟南朝鲜、美国打时,朝鲜男人就打完了,朝鲜就只有女兵师了。西线是林彪的第四野战军部队。我们在彭德怀第三野战军的两个师,即:180师和181师在中线,上级要求我们一直向前冲。除了我们这些冲锋打仗的,还有很多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联合成维护公路、铁路、桥梁的,还有为防飞机来200米设一岗哨的防空兵,还有不少女兵组成担架队、医疗队的。中国送给朝鲜许多炮弹、机枪、重机枪等武器,要知道每个炮弹头上有二两黄金,都是国内中国人民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支援朝鲜的。美国的飞机、大炮高级;中国人能吃苦,不怕死,有斗志。当时在我们去朝鲜前,就喊出了“抗美援朝卫国保家”的口号,关键时候,一个口号的作用胜过飞机大炮。但苏联的重机枪比美国的高级,美国的三只脚的机枪,枪栓不可拆;我们用的苏联重机枪就是郭留诺夫设计的新SGM重机枪可以拆,美式的只能连打20发子弹,我们的可连打30发。我姓郭,又是打重机枪的,战友们就叫我“郭儿洛夫”。
1951年7月1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朝鲜方面与联合国军的美国代表开始停战谈判,经过多次谈判后,终于在1953年7月27日签署《朝鲜停战协定》。自从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赶到“三八线”,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就再也没有能力超过“三八线”。[1]
作者简介
王柳璎,原名王如梅。女,江苏张家港人,1966年12月生,大专文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