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捆电线(李英利)
作品欣赏
一捆电线追
一
尚小林站在胡同当中的一个门口，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路灯亮了，它把光线泻在尚小林的身上。于是，在他的身后便留下了一个比他还要矮小还要瘦弱的影子。
初春的白天是暖融融的，可是一到夜晚便使人回忆起刚刚逝去的冬天。不过那会儿穿的是棉衣，而现在……尚小林使劲抽了一下鼻子。
这不是自己家的门口，而是他上学经常路过的地方。那扇红漆有些剥落的大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里面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只是瞧得见一棵高大的枣树从院墙里探出枝杈。秋天的时候便有红红的枣子缀在枝头，逗引得路过这里的孩子垂涎欲滴，捡起几块小石子往空中扔去，直到里面有人走出来喝住为止。而他却从来不干这种事情。他只是想看看这院子是什么样子。他只想知道那棵枣树有多粗多大？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枝杈呀？
二
今天放学的时候，他又路过这里，顺便向大门看了一眼。那门居然半开着，于是他不由自主地登上台阶，探头向里张望。一幅巨大的影壁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看见几个工人正站在影壁上架电线。尚小林好奇地看了一眼，一位叔叔在空中大声吼了一句：“干什么的？小孩，快出去！”
尚小林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当他正要走下台阶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捆电线，整整的一捆，扔在大门口石鼓的旁边。那电线是崭新的，刚刚撕开商标。电线是乳白色的。尚小林知道它的价值，爸爸在家里安台灯的时候，电线不够长。尚小林跑到五金电器商店去买过两米，那叫花钱，乖乖，一米三元钱哩……现在这些电线有一百米吧，尚小林也说不清楚。
尚小林不由地停下来……
一捆电线放在这里不大牢靠的。院子里的人看不见，而胡同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又这么多。他知道这胡同里有几个坏孩子，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总爱欺侮人的那个大个子，经常歪歪唧唧的，做事磨磨唧唧，总爱占点别人的小便宜，吃亏的事绝对不会干的。那个大个子孩子经常到工厂去偷点废铜丝卖钱……
尚小林转过身，又推开了大门。一位叔叔正穿着脚蹬在电线杆上拧螺丝，其他几位叔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叔叔……”尚小林小声喊道。
叔叔没有听见。
“叔叔……”尚小林大声喊道。
“干什么？”叔叔回过头，带着几分蛮横的口气说。
“那捆电线放在外面不安全，会丢的！”尚小林说。
“没人偷！谁敢偷呀？要偷也是你！”那叔叔头也不回。尚小林感觉得到，如果那叔叔转过头来，脸色一定是很凶的。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捆电线放在什么地方。
三
尚小林难过地从大门口退了出去。他准备回家了。他甚至忿忿地想：活该，丢了电线你就后悔了，活该！
尚小林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那捆电线静静地躺在那里。尚小林停住脚步……万一，真的有人把电线拿走了……这么多电线，多可惜……叔叔还要到别处架线呢……
尚小林又慢慢地走上台阶，他想：说不定那位叔叔忙完了这一阵就会到大门口来取走他的电线。再说别的叔叔也会来的，刚才院子里有好几个人呢！
尚小林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不愿意让过路的人注意到他。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在大门口溜达。他抬起头，看见了那棵伸出高墙外的枣树的枝杈。咦！那上面还挂着一个过了冬的枣子，浑身皱皱巴巴。风儿吹过，寂寞地晃来晃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尚小林想，下过大雨，也刮过大风，别的枣子都掉了，为什么它单单留下了呢？好容易他才想通了，一定是这个枣子太小了，太轻了，它和树枝连得又特别牢固……过路叔叔走过来，奇怪地看着他。尚小林被人误会成贪吃枣子的馋鬼，赶紧低下头走开了。
路灯已经亮了半天了，行人渐渐地稀少了。尚小林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把书包抱在胸前，这样暖和一些。再不回家，妈妈一定又要骂了。对了，该回家了。可是，电线怎么办呢？架线的叔叔怎么还不出来呀？要不，把电线放到院子里。尚小林这样想着，他不停地走来走去。
就在他去拿电线的一瞬间，尚小林犹豫了。他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傍晚，爸爸不知道到哪儿喝醉了酒回到家，一头栽倒了床上。尚小林给爸爸拖鞋的时候，钱包从爸爸的口袋里滑了出来。几枚硬币象银白色的小轮子轱辘轱辘滚到床底下。见到钱，尚小林有一种十分害怕的感觉。爸爸妈妈从来不给他一分钱，说小孩子不能有钱，一有了钱就想攒钱，而总想攒钱的孩子是会变坏的。
四
尚小林把钱包拾起来放到爸爸的身边。然后他俯下身子象小狗一样爬到床底下捡出两枚一元的硬币。当他正要把钱塞到爸爸的钱包里的时候，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尚小林变得十分恐慌。他虽然没有做错事，但他觉得脸在发烧。在妈妈看来，他一定脸红了。要知道，不一定非要做错事脸才红呀！
整个晚上，妈妈的心情非常不好，她把门摔得咚咚响。尚小林一句话也不敢说，不知是因为爸爸喝醉了酒，还是因为刚才给爸爸捡钱时闹的一场小误会……
睡觉了。朦胧中，尚小林看见妈妈正在悄悄地翻他的衣兜和书包……没翻出什么，妈妈放心地走了。尚小林却伤心地哭了。
现在，当他的手刚要触摸电线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件不令人愉快的一幕。要是万一这时候大门开了，有人走出来……再产生一场误会，那就糟了，尚小林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再等五分钟吧！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人走出来。那些工人叔叔也要吃饭呀！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煮饭炒菜的香气。尚小林使劲咽了一下唾沫。
这时候，一个收购酒瓶的爷爷推着装满酒瓶子的自行车边走边喊：“有酒瓶子的卖哦！”他的车停在尚小林的面前，点起一支烟，蹲在地上慢慢地抽着。过一会儿喊一句：“有酒瓶子的卖哦！”可是仍然没有一个人出来。
尚小林不感到寂寞了。他想起电视里女歌星们唱的一首当红的歌曲“……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哪有我……酒干倘卖无……”这个人唱得太美了，嗓音甜润高亢嘹亮。如果他也象唱歌的一样，一定会有许多人来卖酒瓶子的。
收酒瓶子的爷爷拿起一个白瓷带红商标的茅台酒瓶对尚小林说：“有这样的酒瓶子吗？两元钱一个！”
尚小林摇摇头。
收酒瓶子的爷爷烟抽完了，他骑着车子走了。胡同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五
叔叔们怎么还不出来呀！再等一小会儿，再等一小会儿。尚小林已经站了两个钟头了。
终于，那扇大门开了。几个叔叔扛着脚蹬和木梯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他们把东西扔到一个电动三轮车上。
尚小林走到跟前说：“叔叔，那儿还有一捆电线。”
一位叔叔赶忙把那捆电线从地上捡起来，扔到车上，说道：“小朋友，你辛苦了，谢谢你！”
另一位叔叔接着说：“咱们应该写一封表扬信，到学校送给他的老师，他的这种学雷锋做好事的共产主义风格应该大力发扬和推广。”
一位叔叔拍了拍尚小林的肩膀，用赞赏的语气说：“小朋友，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再见！”
几位叔叔向尚小林摆摆手，开着电动三轮车远远地走了，走了很远，还在向尚小林招手示意呢，很亲切很温和的。
尚小林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他尽心尽力地看护着这捆电线，保住了人民的财产，他虽然冻得直搓手直跺脚，但是，他感到很快乐很欣慰。因为叔叔对他的表扬和鼓励，他感觉到功夫没有白费，值了！
尚小林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愉快地唱着歌谣，蹦蹦跳跳地向自己家跑去。他的家离这儿并不远，出了这条胡同，再往右一拐。一个街旁的小门口，那就是他的家！[1]
作者简介
李英利，1964年出生于山西临猗，运城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