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行走，一路思緒(臨清流)
作品欣賞
一次行走，一路思緒
坐在夜心裡，有太多的思緒紛雜，白天的，夜晚的，仿佛如絲如麻攪在一起，渴望着條分縷析地梳理！
今天，參加了一次規模巨大的行走活動，然而，對我來說，那其實依然是我一個人的行走，人群不過是個寬闊的背景。很奇怪，我喜歡這樣的背景。那樣的喧囂，卻似乎與己無關，而，最大的關聯是，我可以無所顧慮的去走那些陰影小道！
去參加行走的理由，很簡單，只是想體驗另種生活方式，那種接近原始，又接近本心的方式。很多年前，我們以這樣自然而機械的方式行走生活，很多年後，這樣的方式卻成為了難得一行的休閒。有時候，我很難想象，怎樣的方式是自然，人們擁有了四肢，最後卻拋棄了四肢的活動，用工具來代替就是先進嗎？人們忙忙碌碌去提高所謂的效率，可是忙，真的就是生命的效率嗎？在迷離的光影下追逐無盡的欲望，就是充實嗎？
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相隔了咫尺的距離，為什麼卻比兩個星球還遠；我更不明白，人的皮膚和心臟之間更近的距離，卻為什麼用一生去接近都不能。
喜歡這樣的行走，其實是想追求那樣原始而單純的生活，我們離簡單和原始已經很遠很遠了！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想在人群中延續一份心靈的自由，用行走的形式！
在浩蕩的人群中，第一次參加的我，內心有無限的激動和動盪。激動的是，一種想法終於可以實現；動盪的是，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隊伍終於啟動了，看着那樣紛亂而急驟的步伐，我心甚惶，因為似乎和我想象中的行走有些不同，那不是走路，嚴格來說，是趕路。
我不久就滑入到隊伍的尾部，總需要不斷跑上幾步，才能跟上，於是一種能否勝任的惶恐如疾風驟雨敲打着我的心，可是，我除了脫掉外套，揮汗如雨之外，沒有退路。因為我已經選擇了！
走着走着，卻感覺漸入佳境。
隊伍轉入了昏黑的湖邊小道，而拐角處傳來的一聲吶喊，更是讓我心飛揚。那是前後呼應的暗號，落在我耳中，只覺那聲音雄渾，高亢，穿越塵世中厚重的塵煙，澄澈而嘹亮，讓我想到了詩經中原始的號聲，單純無染，質樸激越。轉頭側目，又見那輪明月投射湖中，兩相呼應，而清輝浸目染身，仿佛夢境，不覺想伸展手臂揮舞起來，不料還未展開，卻碰到了一人的手臂，才感覺自己的冒失和忘我。歉然一笑，依然如前，規矩地行走！
走着走着，聞見了桂花的香氣，裊裊然，飄飄然，幽幽然地侵入鼻底，不由屏息而嗅，一時間，感覺心裡的那朵花也開了——摒棄了世俗的塵垢，撫卻了風塵的庸擾，只有一縷芳香的呼吸停佇心田。那香，如翩蝶，輕盈舞動；如閒雲，行蹤飄忽；如秋風，無跡可尋。可是你卻能真真實實的感覺到它的存在。也許正是這樣輕盈飄忽的美好，打破了靜止的陳膩，拒絕了規矩的樊籬，擺脫了可捕捉的浮淺，她才擁有了最動人的力量吧。於此，我更加深信，心靈世界中飄忽斑斕的靈魂芬芳，原比肉身的寂定沉重要高貴的多！
不一會，我聽見了後面隊伍中遠遠傳來的歌曲聲，自遠而近地侵入耳鼓，如一路揮灑的點點碎花。雖然不是自己最愛的曲子，卻裝點了這些沉悶的腳步聲，讓之擁有了一些色彩和質感，等到音樂隨主人的腳步逐漸靠近，我漸漸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那樣響徹的聲音除了震潰着我的耳朵，根本讓人無法享受其中的旋律美感，更傳不到我的心裡去。同樣的曲子，在不同的距離之下，卻有迥然的區別，一時間，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等到主人離我漸漸遠了，音樂隔着一段悠長的小路傳來，我的心才又開始享受到其中的美好。
忽走到一棵桂花樹下，我不覺凝神湊到一朵花下，細嗅，卻發覺那香氣滯重而濃郁，缺少了那樣的飄逸靈動之感，遠不如那隔着距離的隱約可聞……我忽然覺得，那音樂和桂花不是一樣嗎？若不能保持一定的距離，花只能嗅見她的本香，而嗅不出和風和月光相融合的味道；而音樂呢，也只會聽見形形式式混雜的樂器震動耳膜，而聽不出高低遠近，親疏不一的旋律之美；仿佛看一張油畫，距離太近，只能看見堆砌的顏料；仿佛讀一個人，靠的太近，將五官和所有瑕疵盡收眼底，就不能懂得他在歲月中的獨特之美……
原來，所有和思想和精神有關的活動，其實都需要隔開一定的距離。也許，隔開的不只是距離，而是太近太濃的塵世氣息。
一如，更喜歡靜靜聽一首老歌。因為，那是在濾去一切煙火之後的面目：純淨，質樸，單純，只為吟唱而吟唱！
行走湖邊，我又不無驚訝的發現，凡是有光的地方，必然會有陰影，因為總有光穿越不了的地方。這樣的認知，自然不是今天才有，但，只有今天忽讓我感動。對於一棵樹而言，擁有這樣的認知，它可以坦然的面對自己的光亮和陰霾，因為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對於一個世界來說，有光必有影，這樣才擁有世界的豐富和斑駁。至於誰做影子，這只是關乎運氣，而無其他。那麼，天地之間，我這麼一片小小的陰影，又有什麼關係呢，又有什麼埋怨的理由呢？不過是一次偶然的停駐。
既然，今生只能做陰影，那就不去抱怨命運，讓陰影活出最大的快樂來，一如莊子，在摒棄了明亮的前程之後，投身於自我的小小心靈世界，卻能開創出碩大的天地。何況，明亮與陰影只是相對於外部的偌大世界，人的內心，其實還可以有個更寬廣的世界；如果，一味去求讓外部注目的明亮世界，必然會擠兌自我的那個內在世界。比如，驕傲的女強人卻在人後,內心淒楚;比如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卻無可信之一人……
人生沒有絕境，關閉了通向世界的外門，還可以優遊在自我的內心世界裡。
陰影也可以擁有完整的快樂，如果坦然於陰影的存在！
一路急走，苦於無法佇足欣賞湖邊美景，只能一路撫過落滿露水的青枝綠葉，讓它們的冰涼沁入掌心，回味那種凡俗和純淨接近的感覺；也會不停回望身後喧鬧着走過而又歸於寂寥的小路，讓我感知到人群的浩蕩其實只是虛無，根本存留不下痕跡；唯一無須收集的是縷縷不請自來的秋風，撫在面上，卻讓心靈跌宕，因為它的存在，可以將心從狹窄的眼前捎向不可知的遠方。於是，思緒活了，思緒也遠了，它讓思想有了輕盈和流動的美好！
伴隨無邊的月色，我們終於來到了燈火輝煌的街道，我發覺我找不到月亮了。細尋，是城市的燈光遮擋了月色的明亮。而我輕輕地嘆息着，為，再次歸回到物質至上的人類世界中來。
遺憾着，行走目的地的抵達，卻是讓心靈失落的起點。於是，回頭看看，走過的那段路程，就更覺得有了一種如夢之旅的感覺了！
看大家各自用工具離開，蜂擁而散，我站在街心，想，難道我們就是來做一次接近原始接近本原的夢嗎？而，拋棄四肢不用的生活，才是我們人類的真實嗎？
2011-10-15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