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劉繇太史慈士燮傳
三國志·劉繇太史慈士燮傳出自《三國志》,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為一書。《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1]
目錄
原文
劉繇,字正禮,東萊牟平人也。齊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孫家焉。繇伯父寵,為漢太尉。繇兄岱,字公山,歷位侍中,兗州刺史。
繇年十九,從父韙為賊所劫質。繇篡取以歸,由是顯名。舉孝廉,為郎中,除下邑長。時郡守以貴戚托之,遂棄官去。州辟部濟南,濟南相中常侍子,貪穢不循,繇奏免之。平原陶丘洪薦繇,欲令舉茂才。刺吏曰:「前年舉公山。奈何復舉正禮乎?」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於前,擢正禮於後,所謂御二龍於長塗,騁騏驥於千里,不亦可乎?」
會辟司空掾,除侍御史,不就。避亂淮浦,詔書以為揚州刺史。時衰術在淮南,繇畏憚,不敢之州。欲南渡江,吳景,孫賁迎置曲阿。術圖為僭逆,攻沒諸郡縣。繇遣樊能、張英屯江邊以拒之。以景、賁術所授用,乃迫逐使去。於是術乃自置揚州刺史,與景、賁併力攻英、能等,歲余不下。漢命加繇為牧,振武將軍,眾數萬人。孫策東渡,破英、能等。繇奔丹徒,遂泝江南保豫章,駐彭澤。笮融先至。殺太守朱皓,入居郡中。繇進討融,為融所破,更復招合屬縣,攻破融,融敗走人山。為民所殺。繇尋病卒,時年四十二。
笮融者,丹楊人。初聚眾數百,往依徐州牧陶謙。謙使督廣陵、彭城運漕,遂放縱擅殺,坐斷三郡委輸以自入。乃大起浮圖祠,以銅為人,黃金塗身,衣以錦采,垂銅盤九重,下為重樓閣道,可容三千餘人。悉課讀佛經,令界內及旁郡人有好佛者聽受道,復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遠近前後至者五千餘人戶。每浴佛,多設酒飯,布席於路,經數十里,民人來觀及就食且萬人,費以巨億計。曹公攻陶謙,徐土騷動,融將男女數萬口,馬三千匹,走廣陵,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賓禮。先是,彭城相薛禮為陶謙所逼,屯秣陵。融利廣陵之眾,因酒酣殺昱,放兵大略,因載而去。過殺禮,然後殺皓。
後策西伐江夏,還過豫章,收載繇喪,善遇其家。王朗遺策書曰:「劉正禮昔初臨州,未能自達,實賴尊門為之先後。用能濟江成治,有所處定。踐境之禮,感分結意,情在終始。後以袁氏之嫌,稍更乖刺。更以同盟,還為仇敵,原其本心,實非所樂。康寧之後,常願渝平更成,復踐宿好。一爾分離,款意不昭,奄然殂隕,可為傷恨。知敦以厲薄,德以報怨,收骨育孤,哀亡愍存,捐既往之猜。保六尺之託,誠深恩重分,美名厚實也。昔魯人雖有齊怨,不廢喪紀,《春秋》善之,謂之得禮,誠良史之所宜借,鄉校之所嘆聞。正禮元子,致有志操,想必有以殊異。威盛刑行,施之以恩,不亦優哉!」
繇長子基,字敬輿。年十四,居繇喪盡禮,故吏饋餉,皆無所受。姿容美好,孫權愛敬之。權為驃騎將軍,辟東曹掾,拜輔義校尉、建忠中郎將。權為吳王,遷基大農。
權嘗宴飲,騎都尉虞翻醉酒犯忤,權欲殺之,威怒甚盛,由基諫爭,翻以得免。權大暑時,嘗於船中宴飲,於船樓上值雷雨,權以蓋自覆,又命覆基,餘人不得也。其見待如此。徙郎中令。權稱尊號,改為光祿勛,分平尚書事。年四十九卒。後權為子霸納基女,賜第一區。四時寵賜,與全、張比。基二弟,鑠、尚,皆騎都尉。
太史慈,字子義,東萊黃人也。少好學,仕郡奏曹吏。會郡與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聞者為善。時州章已去,郡守恐後之,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以選行,晨夜取道,到洛陽,詣公車門,見州吏始欲求通。慈問曰:「君欲通章耶?」吏曰:「然。」問:「章安在?」曰:「車上。」慈曰:「章題署得無誤耶?取來視之。」吏殊不知其東萊人也,因為取章,慈已先懷刀,便截敗之。吏踴躍大呼,言「人壞我章」!慈將至車間,與語曰:「向使君不以章相與,吾亦無因得敗之,是為吉凶禍福等耳,吾不獨受此罪。
豈若默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無事俱就刑辟。「吏言:」君為郡敗吾章,已得如意,欲復亡為?「慈答曰:」初受郡遣,但來視章通與未耳。吾用意太過,乃相敗章。今還,亦恐以此見譴怒,故俱欲去爾。「吏然慈言,即日俱去。慈既與出城,因遁還通郡章。
州家聞之,更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復見理,州受其短。由是知名,而為州家所疾。恐受其禍,乃避之遼東。
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數遣人訊問其母,並致餉遺。時融以黃巾寇暴,出屯都昌,為賊管亥所圍;慈從遼東還,母謂慈曰:「汝與孔北海未嘗相見,至汝行後,贍恤殷勤,過於故舊,今為賊所圍,汝宜赴之。」慈留三日,單步徑至都昌。時圍尚未密,夜伺間隙,得入見融,因求兵出斫賊。融不聽,欲待外救,未有至者,而圍日逼。融欲告急平原相劉備,城中人無由得出,慈自請求行。融曰:「今賊圍甚密,眾人皆言不可,卿意雖壯,無乃實難乎?」慈對曰:「昔府君傾意於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來必有益也。今眾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豈府君愛顧之義,老母遣慈之意耶?事已急矣,願府君無疑。」融乃然之。於是嚴行蓐食,須明,便帶鞬攝弓上馬,將兩騎自隨,各作一的持之,開門直出。外圍下左右人並驚駭,兵馬互出。慈引馬至城下塹內,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畢,徑入門。明晨復如此,圍下人或起或臥。慈復植的,射之畢,復入門。明晨復出如此,無復起者,於是下鞭馬直突圍中馳去。比賊覺知,慈行已過,又射殺數人,皆應弦而倒,故無敢追者。遂到平原,說備曰:「慈,東萊之鄙人也,與孔北海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災共患之義。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區區,延頸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圍,從萬死之中自托於君,惟君所以存之。」備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隨慈。賊聞兵至,解圍散走。融既得濟,益奇貴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畢,還啟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報孔北海也。」
揚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慈自遼東還,未與相見,暫渡江到曲阿見繇,未去,會孫策至。或勸繇可以慈為大將軍,繇曰:「我若用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邪?」但使慈偵視輕重。時獨與一騎卒遇策。策從騎十三,皆韓當、宋謙、黃蓋輩也。慈便前斗,正與策對。策刺慈馬,而攬得慈項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會兩家兵騎並各來赴,於是解散。
慈當與繇俱奔豫章,而遁於蕪湖,亡入山中,稱丹楊太守。是時,策已平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立屯府,大為山越所附。策躬自攻討,遂見囚執。策即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末可量也。」
策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即署門下督,還吳授兵,拜折衝中郎將。後劉繇亡於豫章,士眾萬餘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撫安焉。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
策曰:「子義舍我,當復與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果如期而反。
劉表從子磐。驍勇,數為寇於艾、西安諸縣。策於是分海昬、建昌左右六縣,以慈為建昌都尉,治海昬,並督諸將拒磐。磐絕跡,不復為寇。
慈長七尺七寸,美須髯,猿臂善射。弦不虛發。賞從策討麻保賊。賊於屯裡緣樓上行詈,以手持樓棼,慈引弓射之,矢貫手着棼,圍外萬人莫不稱善。其妙如此。曹公聞其名,遣慈書,以篋封之。發省無所道,而但貯當歸。孫權統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子享,官至越騎校尉。
士燮字威彥,蒼梧廣信人也。其先本魯國汶陽人,至王莽之亂,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賜,桓帝時為日南太守。燮少遊學京師,事潁川劉子奇,治《左氏春秋》,察孝廉,補尚書郎,公事免官。父賜喪闋後,舉茂才,除巫令,遷交址太守。
弟壹,初為郡督郵,刺史丁宮征還京都。壹侍送勤恪,宮感之,臨別謂曰:「刺史若待罪三事,當相辟也。」後宮為司徒,辟壹。比至,宮已免,黃琬代為司徒,甚禮遇壹。董卓作亂,壹亡歸鄉里。交州刺史朱符為夷賊所殺,州郡擾亂。燮乃表壹領合浦太守。次弟徐聞令(黃+有)領九真太守,(黃+有)弟武,領南海太守。
燮體器寬厚,謙虛下士,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耽玩《春秋》,為之註解。
陳國袁徽與尚書令荀彧書曰:「交址士府君既學問優博,又達於從政,處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餘年疆場無事,民不失業,羈旅之徒,皆蒙其慶。雖竇融保河西,曷以加之?,官事小闋,輒玩習書傳,《春秋左氏傳》尤簡練精微,吾數以咨問《傳》中諸疑,皆有師說,意思甚密。又《尚書》兼通古今,大義詳備。聞京師古今之學,是非忿爭,今欲條《左氏》、《尚書》長義上之。」其見稱如此。
燮兄弟並為列郡,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鳴鐘磐,備具威儀,笳簫鼓吹,車騎滿道。胡人夾轂焚燒香者常有數十。妻妾乘輜軿,子弟從兵騎,當時貴重,震服百蠻,尉他不足逾也。武先病沒。
朱符死後,漢遣張津為交州刺吏,津後又為其將區景所殺,而荊州牧劉表遣零陵賴恭代津。是時,蒼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吳巨代之,與恭俱至。漢聞張津死,賜燮璽書曰:「交州絕域,南帶江海,上恩不宣,下義壅隔,知逆賊劉表又遣賴恭窺看南土,今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址太守如故。」後燮遣吏張旻奉貢詣京都。是時,天下喪亂,道路斷絕。而燮不廢貢職。特復下詔拜安遠將軍,封龍度亭侯。
後巨與恭相失,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建安十五年,孫權遣步騭為交州刺史。騭到,燮率兄弟奉承節度,而吳巨懷異心,騭斬之。權加燮為左將軍。建安末年,燮遣子廞人質,權以為武昌太守,燮、壹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將。燮又誘導益州豪姓雍闓等,率郡人民使遙東附,權益嘉之,遷衛將軍,封龍編侯,弟壹偏將軍,都鄉侯。燮每遣使詣權,致雜香細葛,輒以千數,明珠、大貝、流離、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異果,蕉、邪、龍眼之屬,無歲不至。壹時貢馬凡數百匹。權輒為書,厚加寵賜,以答慰之。燮在郡四十餘歲,黃武五年,年九十卒。
權以交址縣遠,乃分合浦以北為廣州,呂岱為刺史。交址以南為交州,戴良為刺史。
又遣陳時代燮為交址太守。岱留南海,良與時俱前行到合浦。而燮子徽自署交址太守,發宗兵拒良。良留合浦。交址桓鄰,燮舉吏也,叩頭諫徽使迎良,徽怒,笞殺鄰。鄰兄治子發又合宗兵擊徽,徽閉門城守,治等攻之數月不能下,乃約和親,各罷兵還。而呂岱被詔誅徽,自廣州將兵晝夜馳入,過合浦,與良俱前。壹子中郎將匡與岱有舊,岱署匡師友從事,先移書交址,告喻禍福,又遣匡見徽,說令服罪,雖失郡守,保無他憂。
岱尋匡後至,徽兄祗,弟干、頌等六人肉袒奉迎。岱謝令復服,前至郡下。明旦早施帳幔,請徽兄弟以次入,賓客滿坐。岱起,擁節讀詔書,數徽罪過,左右因反縛以出,即皆伏誅,傳首詣武昌。壹、(黃+有)。匡後出。權原其罪,及燮質子廞,皆免為庶人。
數歲,壹、(黃+有)坐法誅。廞病卒,無子,妻寡居。詔在所月給俸米,賜錢四十萬。
評曰:劉繇藻厲名行,好尚臧否。至於擾攘之時,據萬里之士,非其長也。太史慈信義篤烈,有古人之分。士燮作守南越,優遊終世,至子不慎,自貽凶咎。蓋庸才玩富貴而恃阻險,使之然也。
譯文
(劉繇傳、劉基傳、太史慈傳、士燮傳)
劉繇傳(附劉基傳)劉繇,字正禮,東萊郡牟平人。
齊孝王的小兒子被封為牟平侯,他的子孫由此在那裡繁衍居住。劉繇的伯父劉寵,是漢朝的太尉。劉繇的哥哥劉岱,字公山,歷任侍中、兗州刺史。劉繇十九時,叔父劉韙被強盜劫去作人質,劉繇將他搶奪回來,由此聲名顯著。劉繇被舉薦為孝廉,作郎中,任下邑縣縣長。其時郡守把自己的親戚託附他,於是他棄官而去。州府徵召他為濟南部丞,濟南相是中常侍的兒子,貪婪污穢不守法紀,劉繇上奏免除此人官職。平原人陶丘洪舉薦劉繇,想讓州里推薦他為茂才。州刺史說:「前年才薦舉他哥哥公山,怎麼又要推舉正禮呢?」陶丘洪說:「如果明使君您前舉劉公山,後薦劉正禮,正所謂駕御兩匹如龍的駿馬,在千里長途上馳騁,怎麼又不可以呢?」正逢朝廷徵召劉繇為司空掾,任命為侍御史,但他沒有接受。他在淮浦躲避戰亂,皇帝下詔書任命他為揚州刺史。其時袁術在淮南,劉繇對其很畏懼,不敢前往揚州上任。他打算南渡長江,吳景、孫賁將他迎接到曲阿。袁術陰謀叛亂篡位,攻克周圍各郡縣。劉繇派遣樊能、張英駐軍江邊防禦袁術,考慮到吳景、孫賁是袁術所任用的人,他就迫逐他們離去。於是袁術自己另設揚州刺史,與吳景、孫賁齊力攻打張英、樊能等,一年多也未能攻克。漢朝廷命令加授劉繇為揚州牧、振武將軍,兵眾數萬人。
孫策東渡長江,攻克張英、樊能等,劉繇逃往丹徒,於是逆江上至江南地區保守豫章,駐紮在彭澤。笮融先到豫章,殺豫章太守朱鰑,進居豫章郡。劉繇進軍攻伐笮融,被笮融打敗,他再次召集所屬各縣人馬,將笮融打敗。笮融敗逃到山中,被本地百姓所殺。劉繇不久病死,年紀四十二歲。
笮融,笮融,丹楊人,起初聚集數百人的隊伍,前往徐州依附徐州牧陶謙。陶謙派他督廣陵、彭城的漕運,於是他放肆任性隨意殺戮,坐取三郡的運輸利益充塞自己的腰包。由此大肆建造佛寺,用銅製作佛像,黃金塗抹像體,錦彩縫作像衣,懸掛九層銅盤,下建重樓閣道,可容納三千多人,讓他們課讀佛經,並使郡內之民以及鄰郡之民中有崇拜佛教之人都來聽經受道。再用其他方式招納人,因此前後遠近來到的人有五千多人戶。每到浴佛節,就擺設很多酒飯,沿路擺設酒席,綿延幾十里,來觀看和就食的百姓近萬人,耗費億萬錢財。曹操攻伐陶謙,徐州一帶騷動不安,笮融率領男女萬人、馬匹三千,逃往廣陵,廣陵太守趙昱以待賓客的禮節接待他。其先,彭城國相薛禮被陶謙所逼,駐守秣陵。笮融利用廣陵的人馬,乘酒酣之機殺死趙昱,縱兵大肆搶掠,滿載而去。路過秣陵殺薛禮,前至豫章殺朱鰑。
後來孫策西進討伐江夏,還軍路過豫章,收殮並車載劉繇屍骨,為他發喪,好好地安置他的家屬。王朗致信孫策說:「劉正禮過去初到揚州時,不能自己安處好,實在是依賴您們家的人為他奔波,因而得以渡過長江到達任所,有了處身安定的地方。入境的禮待,感激之情、結交之心,始終存在。後來因為袁術的原因,關係漸漸變得不太和諧,以至將盟友的關係改變成仇敵的關係,究其本心,他實在不樂意這樣做。安定下來之後,他常常想改變這種既成的形勢,重新與您家恢復友好。一旦分離,誠摯的心意不能表白,而他即突然去世,實在遺憾傷心!得知您以忠厚來回報薄情,以仁德來報答怨恨,收殮屍骨撫養遺孤,哀悼亡靈憐惜生者,拋棄過去的猜疑,保護託付的孤小,確實是深恩厚義、美名厚實啊!從前魯國雖說與齊國有怨,但齊孝公去世,魯人不廢喪紀而去弔唁,《春秋》對此頗為稱道,稱其為得禮,實在是良史所應該記敘在籍的,鄉校所應該評議讚嘆的。正禮的長子,很有志氣節操,想必有不同常人之處。您聲勢威赫執掌刑罰,如能對他施恩加惠,豈不更為有德!」
劉繇長子劉基,字敬輿,當時十四歲,為劉繇服喪一切合乎禮節,劉繇生前屬下官員所贈饋的禮物,他一概不收。劉基姿質氣度儀容相貌都很好,孫權對他非常喜愛敬重。孫權為驃騎將軍時,徵召劉基為東曹掾,任命他為輔義校尉、建忠中郎將。孫權為吳王,升任劉基為大農令。孫權曾在一次酒宴中,因騎都尉虞翻酒醉冒犯不敬,盛怒之下要殺死虞翻,由於劉基極力勸諫,虞翻才免去一死。有一次因天氣酷熱,孫權在船上舉行酒宴,在船上碰到雷雨,孫權舉傘遮護自己,又命令手下人遮護劉基,其他官員得不到如此優待。劉基被升為郎中令。
孫權稱帝後,改任劉基為光祿勛,分掌尚書事務。劉基四十九歲時去世。後來孫權為兒子孫霸娶了劉基的女兒,賜給宅第一處,一年四季都有賞賜,與全家、張家並列。劉基的兩個弟弟,劉鑠、劉尚,都被任作騎都尉。
太史慈傳,太史慈,字子義,東萊郡黃縣人。他年少時好學,在郡里任奏曹史。適逢郡府與州府鬧矛盾,誰是誰非未得區別,先上報者就處於有利地位。這時州里的奏章已送走,郡太守擔心自己落後,便尋求可放心委派的人。太史慈當時二十一歲,郡太守便挑選了他。他上路後日夜兼程,到達洛陽,至負責接納上奏的公車門口,看到州里派來送奏章的小官正在請求通報,太史慈問他:「你想通報奏章?」那人答:「正是。」太史慈說:「奏章在哪裡?」那人答:「在車上。」太史慈說:「奏章的簽署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吧?拿來看看。」那人一點也不知道他是東萊郡派來的人,就為他拿來了奏章。太史慈已先在懷裡藏好了刀,奪過奏章就把它砍壞了。那人急得直跳腳,大聲呼叫:「有人砍壞了我的奏章!」太史慈帶他到車子中間,對他說:「要是你不把奏章給我,我也無法砍壞它,現在我們兩人吉凶禍福是同樣的了,我不會獨自因此獲罪。
還不如我們都不吭聲一起逃走罷了,這樣可以獲得活命免至死亡,不會一起受到死刑的處罰。」那位小官說:「你為郡里弄壞我的奏章,目的已經達到,還逃個什麼呢?」太史慈回答說:「起初受郡里派遣,只是來看奏章報上去沒有。我算計得過分了,才把奏章弄壞。現在回去,同樣擔心因此被譴責遷怒,故此想與你一起逃走。」那小官認為太史慈的話有道理,當天就同他一起逃走了。太史慈與那小官一起出城後,又藉機悄悄跑轉來送上郡里的奏章。州里聽說後,又換派一個小官去送奏章,上級主管官員因奏章內容有矛盾而未再受理,州里因理短而受害。太史慈由是出了名,但被州里所痛恨。他擔心受其坑害,就躲避到遼東。北海相孔融聽說這件事後認為太史慈是個奇才,多次派人問候太史慈的母親,並送去饋贈的物品。當時孔融因為黃巾軍攻州掠府,出兵駐守都昌,被起義軍管亥所包圍。太史慈從遼東回來,他母親對他說:「你與孔北海從未見過面,從你避走之後,他對我一直體恤殷勤,勝過故交老友,現在他受到賊兵包圍,你當速去救助。」太史慈在家停留僅三天,即一人步行到都昌。
此時包圍得還不十分嚴密,太史慈等到夜間,乘人不備進去見孔融,請求孔融派兵隨他出城砍殺。孔融不聽,想等待外面的援兵來解救,但一直未見救兵,而包圍一天比一天緊逼。孔融想向平原相劉備告急,城裡人沒有辦法衝出,太史慈主動請求派他去。孔融說:「如今賊兵包圍得十分嚴密,大家都認為不能出去,你的決心雖然很大,恐怕實在困難!」太史慈回答:「過去您傾意贍待我的老母親,她感激恩遇,特讓我來奔救您的急難,她本來認為我有可取的地方,來了必定有益。現在大家都說不行,如果我也附和說不行,這難道就是您愛護照顧的道義、老母讓我前來的目的嗎?事情已十分迫急,希望您不要再猶豫了!」孔融於是答應他的請求。於是太史慈收拾好行裝,早早地吃了飯,等到天明,便帶上箭囊提着弓弩上馬,令兩名騎兵跟隨在後,各作一個箭靶子拿在手上,打開城門徑直出去。外面包圍的人都很驚駭,步兵、騎兵錯雜衝出。太史慈策馬來到城下的壕溝內,插好隨從所拿的兩個靶子,然後躍出壕溝射靶,射完後,徑直進入城門。
第二天早晨又是這樣,城外包圍的人有的站起來,有的趴臥着,太史慈再插好靶,射完後又進城去。第三天早晨還是這樣,城外的包圍者再沒有站起來,太史慈於是用鞭猛抽馬直向包圍圈衝去。等到起義軍明白過來時,他已突圍而去,且射死了好幾個人,都是應弦倒地,故此無人敢追趕他。太史慈於是到了平原,對劉備說:「我是東萊的小百姓,與孔北海並非骨肉至親,也不是同鄉故舊,只是因為相互仰慕名聲志趣相投而友好,有分災共難的情義。如今管亥暴亂,孔融被圍,孤軍困窘無援,危在旦夕。考慮到您有仁義之名,能夠救人於急難之中,故此孔北海極為慕仰,延頸以望,仰仗於您,才讓我冒着槍林刀叢,突破重圍,從萬死之中將自己託付給您,只有您才能救他活命。」劉備嚴肅地回答說:「孔北海知道這人間還有我劉備在啊!」當即派精兵三千跟隨太史慈前去救助。
起義軍聽說救兵已到,撤圍逃散而去。孔融得以解圍後,更加認為太史慈是個奇才而加以敬重,說:「您是我的年少明友。」事情結束後,太史慈回家稟告母親,母親說:「我很高興你能這樣報答孔北海。」揚州刺史劉繇與太史慈是同郡人,太史慈從遼東回來,未能與他相見,不久渡江到曲阿見到劉繇,尚未離去,適逢孫策率軍前來。有人勸劉繇可以用太史慈為大將軍,劉繇說:「如果我用太史慈,許劭不就譏笑我嗎?」只派太史慈去偵察孫策的兵力如何。當時太史慈只帶一個騎兵與孫策猝然相遇。孫策的隨從有十三人,都是韓當、宋謙、黃蓋一流的將領。太史慈便衝上去挑戰,正與孫策相對。孫策刺太史慈的坐騎,奪走太史慈插在身背後的手戟,太史慈也得到了孫策的頭盔。正好兩邊的步、騎大隊人馬都趕來,於是各自罷手散開。太史慈本當同劉繇一道逃往豫章,可是他悄悄前住蕪湖,藏在山中,自稱丹楊太守。這時,孫策軍隊已平定宣城以東地區,只剩下涇縣以西六縣沒有歸服。太史慈因而進駐涇縣,設立屯府,招來大量的山越夷民前來歸附。
孫策親自率軍前來攻打,於是太史慈被擒獲。孫策當即給他鬆綁,握住他的手說:「還記得在神亭的時候嗎?如果你當時抓住我,該會怎麼處置?」太史慈說:「很難說我會怎麼處置。」孫策放聲大笑說:「今日國家大事,我當與你共同為之。」當即任命太史慈為門下督,返還吳郡後又授給他兵馬,升為折衝中郎將。後來劉繇在豫章去世,部下一萬多人無所歸屬,孫策命太史慈前去安撫他們。孫策身邊的人說:「太史慈此番北去一定不返回。」孫策說:「子義除了我,還能歸服誰?」於是在昌門為太史慈餞行,牽着他的手說:「何時能回來?」太史慈回答說:「不過六十天。」後來果然如期而歸。
劉表的侄兒劉磐,驍勇過人,多次侵犯艾縣、西安縣等縣地方。孫策於是分出海民曰、建昌周圍六縣,任太史慈為建昌都尉,治所設在海民曰,並且督率諸將抵禦劉磐。劉磐自是不見蹤影,不來侵犯各縣了。太史慈身長七尺七寸,鬍鬚蓄得很漂亮,手臂很長善於射箭,且弦不虛發。曾跟隨孫策征討麻保一帶賊寇。賊兵在軍營里緣樓上咒罵,手扶着樓的橫樑,太史慈引弓搭箭,一箭穿透那人的手並釘在樑上,包圍的上萬名兵士無人不稱好。其箭法就是如此之妙。曹操聽到太史慈的名聲,便給他送來書信,用小匣子密封着,打開一看,裡面並無什麼書信,只是裝了中藥材當歸。孫權掌權之後,考慮到太史慈能制服劉磐,於是將管理南方的事務委託給他。
建安十一年(206),太史慈去世,兒子太史享,官至越騎校尉。
士燮傳,(附士徽等傳)士燮,字威彥,蒼梧郡廣信縣人。他的先祖本是魯國汶陽人,到王莽作亂時,躲避到交州。傳六世到士燮的父親士賜,漢桓帝時,士賜為日南太守。士燮年少遊學京師,師待潁川人劉子奇,研究《左氏春秋》。士燮後來被察舉為孝廉,補任尚書郎,因公事被免官。他父親士賜去世安葬後,他被舉薦為茂才,為巫縣縣令,升任為交阝止太守。士燮的弟弟士壹,起初為郡督郵。刺史丁宮被徵召回到京都,士壹護送他一路侍候勤勉,丁宮深為感激,臨分手時對他說:「我這個刺史如果躋身三公之位,一定徵召你。」後來丁宮擔任司徒,就徵召士壹。士壹一到,丁宮已被免職,黃琬接替他為司徒,對士壹也極為禮待。董卓作亂,士壹逃歸故里。交州刺史朱符被少數民族的強人所殺,州郡秩序混亂。士燮於是上表奏請任命士壹兼任合浦太守,二弟徐聞縣縣令士黃有兼任九真太守,士黃有弟士武,兼任南海太守。士燮性格寬厚有器量,謙虛下士,中原士人前往他處避難依附者數以百計。他專心誦研《春秋》,為它作註解。
陳國人袁徽給尚書令荀彧的信說:「交阝止士府君既學問優博,又通曉治政,處於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之地,二十餘年疆界內沒有戰禍,百姓不失其業,商人行旅,都蒙受他的好處。即如竇融保全河西之地,也不能超過他!處理公務的餘暇,他還研習書、傳,尤其對《春秋左氏傳》的研析簡練精微,我曾多次就該書中的一些疑難之處向他詢咨,他都能舉以師說,解釋甚為詳密。對《尚書》他能兼通古、今文,對其中大義理解十分詳備。聽說京師古文經學派與今文經學派,各以為是爭辯不休,他現在正打算分條論析《左氏春秋》、《尚書》的正確涵義上奏。」士燮受人稱讚即是這樣。
士燮兄弟一起擔任各郡郡守,強有力地掌管着一州之政,因偏在萬里之域,故其威望尊貴至高無上。他們出入鳴鐘響磬,備具威儀,笳簫鼓吹,車騎滿道,常有幾十位胡人夾在車馬群中焚香。他們的妻妾都乘坐配有蓋、帷的小車,子弟都有兵士騎馬跟在身後,當時他們的尊貴顯赫,震服各少數民族,以往的南越王尉他(即趙佗)也不能超過他們。士武最先因病去世。朱符死後,漢朝廷派遣張津為交州刺史,張津後來又被自己手下將領區景所殺,而荊州牧劉表派遣零陵人賴恭前往接替張津。其時蒼梧太守史璜死亡,劉表又派遣吳巨去接替史王黃,與賴恭一同到達。漢朝廷聽說張津已死,就賜予士燮有璽印、封號的書信說:「交州地處與中原隔絕之處,南面依江面海,朝廷之恩不能宣達,臣下之言受到塞阻,得知逆賊劉表又派賴恭窺視南土,現在以士燮為綏南中郎將,總督七郡,兼任交阝止太守照舊。」後來士燮派遣州吏張郃帶着貢品前赴京都,正是天下大亂之時,道路隔絕,而士燮沒有放棄進貢的職責,皇帝特意再次下詔任命他為安遠將軍、封爵龍度亭侯。後來吳巨與賴恭兩人失和,吳巨起兵驅逐賴恭,賴恭出走逃回零陵。紅潮網
建安十五年(210),孫權派遣步騭為交州刺史。步騭到州後,士燮率領兄弟們接受節制調度。而吳巨懷有異心,步騭將他斬殺。孫權加任士燮為左將軍。
建安末年(219),士燮遣送兒子士貵去作人質,孫權任命士貵為武昌太守,士燮、士壹在南方的兒子們,都被任為中郎將。士燮又誘引益州的豪族雍闓等人率領郡中百姓,處遙遠之地向東依附孫權,孫權更加嘉賞士燮,升任他為衛將軍,封爵龍編侯,升士壹為偏將軍,封都鄉侯。士燮常常派遣使者去拜見孫權,進獻各種香料和細紋葛布,動輒就是數以千計,其他如明珠、大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之類珍品,以及奇物異果,及香蕉、椰子、龍眼之類,無歲不貢。士壹有時貢獻好馬幾百匹。孫權總是親自致信,厚加恩賜,以之回報慰撫他們。士燮在郡職位上四十多年,黃武五年(226),九十歲時去世。
孫權考慮到交阯偏僻遙遠,於是分合浦以北為廣州,以呂岱為刺史;交阯以南為交州,以戴良為刺史。又派遣陳時接替士燮為交阯太守。呂岱留在南海,戴良與陳時一同前往合浦,而士燮的兒子士徽自任為交阯太守,派自己宗族親兵抵抗戴良。戴良留在合浦。交阯人桓鄰,是士燮舉薦的官吏,他叩頭勸諫士徽派人迎接戴良,士徽大怒,用鞭子將桓鄰打死。桓鄰哥哥桓治和兒子桓發又集合宗族親兵攻擊士徽,士徽緊閉城門拒守,桓治等攻打數月不能攻下,於是訂約和親,各人退兵回去。而呂岱接到詔書要誅殺士徽,自廣州率領兵卒日夜趕馳,經過合浦,與戴良一道前行。
士壹的兒子中郎將士匡與呂岱有老交情,呂岱代任士匡為師友從事,先寫信給交阝止,向士徽告知利害,又派士匡前去見士徽,勸說他歸服認罪。雖然失去郡守的官職,但卻保他別無憂慮。呂岱隨士匡之後到達,士徽的哥哥士祗、弟弟士干、士頌等六人,赤膊跪迎呂岱。呂岱答謝還禮讓他們重新穿上衣服,前往郡府下馬。第二天一早就布置帳幕,請士徽兄弟依次進入,賓客滿座。呂岱站起身,手抱符節宣讀詔書,歷數士徽的罪過,左右隨從於是反綁士徽等推出帳幕,當即全部處死,將其首級傳送到武昌。士壹、士黃有、士匡後來出來平叛,孫權赦免了他們罪行,他們以及士燮送作人質的兒子士貵,都被貶為平民。幾年後,士壹、士黃有因違法而被處死。士貵病死,無兒,其妻寡居,孫權詔令其地官府每月供應她俸米,賜錢四十萬。[2]
作者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幼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