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桌(喬正芳)
作品欣賞
上桌
在我的老家冀南農村,孩子和婦女是不能上桌的。
桌是一米見方的方桌,高一米許,放置堂屋的中央,兩邊各配有一把太師椅,還有略高於桌面擺放在桌椅之後的條幾。這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那一帶普通農戶家庭的標準配置。就我家來說,進得門來,右首的太師椅是專屬我爺爺的,左首的則是我父親的,打橫的長條板凳,是已成年的哥哥坐的地方。母親、大姐二姐三姐和我,吃飯時只能圍坐在臨時擺放的地桌旁邊。我是家中老小,最受爺爺疼愛,我常常站在爺爺椅子前邊,踮着腳對着桌子角和方桌比高低。吃飯時,爺爺也會給我一兩筷子只有方桌上才有的好吃的。
一般時光,家裡是不擺酒席的。只有每年正月初三,姑夫和表兄們來拜年,照例要擺酒席。酒是用山藥片子釀製的老白乾,苦且澀,下酒菜只是簡單的幾樣豬下水,量極少,用小碟子盛着。其實,這些只是擺擺樣子,無論是主是客,都不會當真去大吃大喝的。他們拉着家常,偶爾喝一口酒,夾一筷子菜,一場酒宴就這樣彬彬有禮地過去了。
這樣的場合,婦女和孩子是絕對不能上桌的。可經年難見的肉味會饞得幼年的我流口水。這時,我就會怯生生地依偎在爺爺的兩腿間,用兩眼時不時地去瞅碟子里的肉食。過不了多長時間,或是爺爺,或是客人,就會從桌上小碟子裡夾出一小片肉,放到我的嘴裡。吃到了肉,小小的我就會知趣地跑開,直到又想吃了,就再回來依偎在爺爺身邊。
靠方桌右首爺爺的太師椅,別人是斷斷不去坐的。除非來了輩分較高的客人。一般的客人來訪,爺爺也會很客氣地往這把椅子上讓,但客人不會真的坐上去。這把椅子我們叫它「上把椅子」,只有家中最尊長的男人才能坐它。誰誰去誰誰家串門,人家把上把椅子讓給他,那是這個家庭給予他的最高榮譽。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父親坐過右首這把椅子。爺爺生病去世後,父親的座位才從左首換到右首。父親離世後,母親搬至後院獨自生活,後院堂屋同樣也是一張大方桌,一個條幾,兩把椅子。即使這樣,母親也輕易不會坐在右首椅子上。如今母親已經九十多歲了,是我們村最年長的老人了,可是我要回到老家或有男客人來訪時,母親都會立馬起身,把右首這把椅子讓給我、讓給客人。
母親的這個舉動,曾令我大為不解。母親出身鄰村一個大家庭,我的姥爺在抗戰前後長期擔任村長,是當地有名的士紳。母親曾告訴我,她的娘家每頓是要做兩樣飯的,作為一家之主的姥爺要吃白面饃饃,姥娘和我的舅舅姨姊妹幾個吃的是粗面窩頭。過年過節,姥姥帶着一幫孩子包普通菜餡的餃子吃,而給姥爺準備的則是淨蔥淨肉餡的。
作者簡介
喬正芳,品詩文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