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心(鄢东良)
作品欣赏
丸心
有人说,念旧的人心里住着慈悲,我没那份境界,念旧只念到了吃。
好久没有吃过我们浙中人爱吃的“豆腐丸”了,也确实,每天早晨或稀饭面条或馒头包子,实在有些腻得慌的。
悠忽间想起了它——那丸子的核心匿藏一粒鲜香猪精肉,丸汤上面飘着小葱末,漾着香猪油,再调些许辣酱、陈醋和胡椒粉……想着想着,涎水不觉间就溢满了嘴。
告老还乡,定居小城,旧城在几十年间早已旧貌换新颜。过去我熟悉的有豆腐丸卖的店家,早已劳燕分飞搬迁各处,不知哪里去寻?
终于打听得城里尚有为数不多的有豆腐丸的早餐店,我选定一里开外的一家,兴冲冲而去。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呀,我终于汗流浃背地找到了那店,是处偏僻地儿。
“老板,您吃啥?”“来碗豆腐丸,加些香菜。”男店主手脚麻利地为我盛上一碗,端至桌前。
我这人遗传了母亲的一点基因,做啥事都认真,花钱从不大手大脚。动口吃前我数了数碗里的丸子,五只,个头和过去一样。“多少一碗?”店家笑答:“六元。”我记得半年前不知在哪家店里吃过,只要五元。
“开春时每碗只要五元的。”我说。“不瞒老板啊,今年入夏后猪肉涨了莫佬佬,小生意难做喔。”店家脸上缺了热情的微笑答道。
这理由也难怪一碗豆腐丸要涨上一元钱。
我划开了第一只丸子,除了豆腐还是豆腐,这豆腐吃到嘴里不鲜甜还略带微酸,莫非这豆腐也是陈豆做的。
虽然扫兴,但我想,也许是自己运气不佳,吃到了店家忘记放了肉心的丸子,毕竟能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也很不容易了,
一碗落肚,竟不见丁点肉星。我像少分到糖果的小伢儿那样大失所望。
点上一支烟,我在早餐店里小坐,青少年时上街那条横巷,突然极清晰地铺呈在眼前。有一种久违的亲切袭上心头。
那时光,横街开着家小小的豆腐丸店,其实那算不上“店”,它是小学同学阿林母亲在自家老屋门前摆的豆腐丸摊。
每天大清晨,卸去被烟熏变为黑褐色的几条木板门以后,阿林的母亲“福贵婶”就系着粗布碎花蓝围裙,笑盈盈站在了摊子后面。屋里置着两张四方桌,八条长板凳,来吃丸子的人络绎不绝。
一口大铁锅,被松木段旺旺地烧着。锅里翻滚着几块硕大的猪蹄骨和雪白的豆腐丸子。福贵婶趁空笃笃细切着小葱,案板一旁摆着一大盆微黄色的熬制猪脂油,大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能引出肚虫的香气。
福贵婶四十不到的年纪,肤色白皙,两道微翘的柳叶眉,脸颊红扑扑,身材丰腴而结实,突突的一对奶子好像随时都会顶破衣裳跳出来,每次路过我总想着多看她一眼。
上高中那会,有时我虽然已经吃过早饭,但总会被两种东西诱惑了去,福贵婶好看的模样和白嫩嫩的中间有肉粒的豆腐丸子。掏光口袋里的几分硬币,唤福贵婶为我盛一碗,端进她屋里,顾不得那汤热烫,滋滋美美的吃起来。都是一条巷子里的娃,福贵婶总会多加一只丸子给我,真是人美心善。
小脚的嬷嬷也爱吃豆腐丸,每当胃口不开就会蹒跚着拿上一只搪瓷杯,到福贵婶的摊上买一碗丸子。嬷嬷逢人就称道,这是城里顶顶好的豆腐丸了,二十几年仍是一个价……
坐在这家早餐店里,先前寻到豆腐丸的勃勃兴致早已荡然无存。我在心里忿忿的嘟囔着:猪肉涨价了,这店里的豆腐丸不也跟着涨价了吗?总不该吧那粒丸心里的肉也涨没了吧?
“娘的,这没滋没味的豆腐丸子!”
我差点不小心把这句话骂出了声,又觉和自己的斯文不符,心情就似阴天一般。
这年头数不清跟风涨价的食品,仿佛一夜间长出了看不见的利爪,悄无声息地往人们的口袋里掏出钱去。
听人说有些“上”去了的东西就真的甭想“下”来了。还听人说豆腐丸缺“心”这等芝麻绿豆小事,要交给市场经济去管……
正当我狗逮耗子爱管闲事胡思乱想时,有三五红男绿女嘻嘻哈哈入得早餐店来。
作者简介
鄢东良,笔名阿良,男,1955年生。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