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總是值得的(秋夢悄醉)
作品欣賞
人間總是值得的
馬上進入下一年了。
去年底寫了《我看通俗小說的收穫》以做留念，今年底做點什麼呢？百無一用是書生，然而手中一枝筆、天地在心間。
人間不值得，這句話大火。我反過來說人間總是值得的，有碰瓷的嫌疑。可是啊朋友，說人間不值得的人流了多少人沒流過的汗水淚水，終於可以干自己喜歡幹的事，過着很多屌絲一輩子都過不上的生活，他一邊眯着眼睛說人間不值得，一邊在娛樂中工作、在工作中娛樂。你可以嗎？
凡與敘述者本人經歷、生活、能力等等不相符的雞湯都是毒雞湯。有的人成功了，卻告訴別人成功沒意義，比如富人說掙再多的錢也沒用，比如通過高考改變生活的人說學習無用。你能信嗎？有的人自己在某個領域都沒什麼成就，卻教人怎麼做，比如沒發財的算命先生教人怎麼發財，比如處理不好家事的情感專家幫人解惑，比如不長壽的養生專家傳播的養生之道。你敢信嗎？
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在感情漩渦中掙扎，卻裝作風清雲淡地寬慰別人，有人信；對看相八卦一知半解，卻贏得了「周半仙」的名號，常有熟人來閒聊。後來，我對很多所謂的專家壓根不信，他們應該如我當年一般心虛吧。只是別人信了，他們就繼續心虛地說着。當然有的人狠，先騙信自己。
人間是值得的，我打小就這麼認為。
小學時，家裡特別窮，又總是在村里受欺負，經常不自禁抱怨：為什麼我會生在這麼窮的家庭？父母經常吵架，又想着：如果父親娶的是另一個女人，或者母親嫁的是另一個男人，他們會不會和睦相處？我的生活會不會快樂些？又轉念一想：他們倆真要不在一起，生下來的就是另一個人，而不會是我，我其實還是應該感謝他們吧，快樂不快樂，至少我是真實存在的。
回憶準確嗎？我不確信。我記憶的是，自己有些笨，笨到被稱之為方圓幾十里的大傻子；也有些靈氣，那么小去看佛經，也看懂了屠夫飛升、和尚入地獄的故事，只是對這個結果不以為然。人是否隨着成長，識字越多，靈氣逐漸減少？
我們來到紅塵打滾，生命無非是一場體驗，體驗一場場酸甜苦辣。
家中貧困，吵架打架，小小的我木然以對，也就顯得格外的愚鈍。但我注意螞蟻、抓蜻蜓、找各種各樣的金甲蟲、摘四季不同的野果，有的是門路。五年級還不知道大學為何物時就發誓要考大學。初中被問到父母若離婚時跟誰生活，便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誰也不跟，我自己到一邊搭個草棚單過，我養得活自己。父母笑了，我也笑了。高中，拼盡力氣克制泛濫的情感，只為考大學。我不擔心自己的學習能力，只怕沒心思。後悔克制嗎？沒法回答，沒機會重來。
回憶是人生的一大樂趣，人間是值得回憶的，當然不只是回憶。
那麼互相仇恨的村民現在也泯了恩仇，我們親熱了起來。當年，罵我家特別狠的叔侄姑嬸，看電影也傷心掉淚，我詫異，想想也正常，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村民們還是特別淳樸的。那些曾經屈辱的外號、被占的小便宜、似乎天大的打擊，如今只是相逢聊天的談資，盪不起半點難過。還有植進心田的青蔥，有如回看無聲的黑白電影，有時憨笑，有時默然，偶爾嘆息。
生命中的灰暗不是窮困，而是鬱悶。四年大學，理想與現實差得太遠，愛好收縮進了抄詩、背詩加練筆。若沒有這段失意，我就不會對「如果我改變不了世界，就讓這個世界改變我」有另一種體驗，這句話在有點青澀的高中畢業時所編。這些年我在不斷的變，但我時刻提醒自己，別讓自己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是的，如果不改變自己，你就會處處碰壁；一個連自己都改變不了的人，又怎麼去改變社會？一個改變得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又怎麼按照初心去改變社會？不改變理想而改變自己，改變自己是為了實現自己沒變之前的理想，矛盾嗎？也不矛盾。
歷史上不得志的文人，我們惋惜。但妙筆生花的，未必能幹實事。比如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可若交由他辦實事，即使上級不給臉色，也很難干成什麼事，別說讓他協調同級那錯綜複雜的關係，就讓他統合那些各懷心事的下屬也未必能成。懷才不遇，往往和恃才傲物連在一起，不僅看不起上級，也看不起同級，更看不起下級，怎麼做事？遇阻就「出門去」，看來清高，實則「空談誤國」。宋徽宗是公認為被皇帝寶座拖累了的書畫家，憑什麼我們認為屈原、曹植、陶淵明、李白、杜甫等人有才不得志？他們的才是文學的才，不一定是治國理政的才。當官好的，文采不一定好。文採好的，當官不一定好。想當官做事莫作文人，想著文研學莫當官。只苦了我這「文不成官不成」的半桶水。
半桶水晃在路上，自有半桶水的故事。桶雖小，水也少，日積月累，這水也滋養着或多或少的人成長。
我挑着自己的故事，像是挑着半桶水，行走於自己的路，但我自感是值得的。
我值得啊，那個淳樸的山村，善良自私的村民。我值得啊，那對糾纏的夫妻，愛恨交錯的父母。我值得啊，那段貧困的生活，酸澀溫暖的經歷。我值得啊，那些努力的過往，頂風冒雪的無畏。
人間值得，值得我們愛，值得我們恨，值得我們糾結，值得我們糾纏。糾結於該丟丟不開的，糾纏於想得得不到的。
我們還值得向新的一年邁進。新的一年還是新的年代、新的十年的開端。
從一零到一九，十年，好像忙碌，好像虛度。但我也參與了於國有利的一些大事，若干年後，如果有生之日解密，我將可以向我的朋友、我的子孫吹噓，我沒有白過，也做了一些事，我的人生是值得的。
心最大，幾十億光年、幾千年歷史、幾十年生涯，只在一念之間，你能感知的、理解的，瞬息之間閃過。心最小，幾句話、幾分鐘、幾件事，一輩子逃不出，就在方寸之間徘徊，把悲劇向更悲的方向演繹。
人間可以比人心小，裝進心裡，無非一點光明，或者一片黑暗。人間更可以比人心大，那是無數人心構成的世界，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至暗的子夜孕育着黎明，這個廣闊的舞台，上演着數不清的、不分主角配角的、此起彼伏的精彩悲喜劇。
人間，你可以旁觀，更應該參與，她有許多的值得，值得你來人間的這一趟。
比如現在，山寶在旁邊玩耍，我在這裡寫着自己的感想。這是值得的。
今天是今年，明日是明年。此刻生此念，彼時生彼念。然而……
人間總是值得的。
後記：我知道人間不值得是怎麼回事，我也喜歡某人的脫口秀，本文僅從字面的理解來說開，為紀念即將逝去的2019年、迎接即將到來的2020年而寫。[1]
作者簡介
秋夢悄醉，1978年生於江西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