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 香烟，罂粟花一样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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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香烟，罂粟花一样的情人
那时候我就被你征服了，正如后来她征服我一样。你风风雨雨陪伴我走过三十个春秋，甚至超过了她——我真正的爱人。
你天生丽质身材修长，你魅力四射倾国倾城，多少人心甘情愿拜倒在你那一裘白色连衣裙之下。对你，我如痴如醉。我是你的拥趸你的粉丝。你是王后，我是你的臣民。
犹忆起，你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还记否？D君牵线搭桥，他可是咱俩的红娘啊！你应该是早于我认识D君的。校园里时常见你黏在其唇边，雾气缭绕，经阳光照射投映于一副彰显学问的眼镜上，形成一团紫青色的氤氲，煞是好看。
D君这个人，多年的初中留级生，长发，蓄胡，喇叭裤，高跟鞋。学校里没人敢惹D君，然好多女生却喜欢他，就像他喜欢你一样，令我辈所谓的“优等生”很是羡慕嫉妒恨，遂决定求真经于他。也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上帝，D君不仅将燃烧至小半截的你递了过来，而且还慷慨地赠送我一句颇有嚼头的话：“女孩子爱穿健美裤，男孩子抽烟有风度！”我被突如其来的幸福闪着了腰肢，以至于都没来得及体验跟你初吻究竟是如何的感觉。我忘记了唇齿间残留的味道。其时虽因乡下确实见不到几个身穿健美裤的女孩而难以形成心灵上的碰撞，但日后之所以能与你发展成超出一般朋友范畴的亲密关系，D君当之无愧于我的启蒙老师。
一个人身心得到全面发展是需要特定时期的。很庆幸我的高中生活能在一个小县城度过，这直接给了我践行D君那句至理名言的绝好机会，也是你我感情上得以突破的重要发展阶段。
县城和农村确实有着天壤之别，不仅仅是宽整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就连女孩腿上绷得紧紧的健美裤，也与乡下女子装满着一裤管冷风的直筒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轮廓分明的曲线，袅袅娜娜的身姿已足以让我领会到了D君前半句话的正确性。原先我之吻你，乃好奇心使然，正所谓南郭先生滥竽充数，纯粹是凑凑热闹而已，你来，我咂两口，不来，也不惦记。时下却有了不同，为了求证自己是否也会变得如D君般风度翩翩，生平第一次我有了想“娶”你拥有你的冲动，尽管手头拮据，仍想法设法缩减早餐开支，争取将一分钱掰成两半使用。
碎钱零买你的尴尬，实在是无法跟凝神静气切切实实吞云吐雾一番而所感所思所悟相提并论的。你进嘴的清凉，入喉的酥痒，吞时的包罗，吐时的舒缓，一圈圈一串串袅袅升起，徐徐扩散，像雾像风又像云。尤喜初下咽之际的那股苦辣滞涩，直抵曲径通幽处竟然幻作一盘五味俱全的“鱼香肉丝”，迷了五脏醉了六腑，顿时气爽神清大脑空灵：什么ABCD do re mi fa，唐诗宋词三言二拍，贝多芬之乐，达芬奇之画，伊索之寓言皆随那束幽香在体内弥漫扩散。如此浑身通泰如沐春风的巨大享受，岂能为少食两根油条一杯豆汁而造成的缺憾感所冲淡。
然而这种生理与精神上的短暂愉悦，似乎跟风度还是有点风牛马不相及之感。何谓“风度”，乃气慨，器量之意，也就是指一个有修养之人的言谈举止和仪态，以及对人对事所表现出的大度、谦让。就目前自身的状况来看，这几乎是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唯有以不懈地吸食你之精华而努力去弥补。尽管身体发育速度远不及D君一二，我还是充分调动起潜伏于体内的、与生俱来的贪玩好动的基因，从起初敞怀露肚、嘴刁着你穿梭于女生之中，直到后来惯握钢笔的中食二指间烙上了永不褪色的焦黄印迹，虽唇齿留味指尖存香，亦未赚得她人半句有关风度的赞美之词。当然于自己也是无法察觉出来的。但这种不计得失坚持为你付出一切的精神，是否也暗表出我的大度呢？
何况“东方不亮西方亮”，在这个艰苦卓绝勒紧腰带与你狂恋的过程中，我也是斩获颇丰的，于学业我已能就“Smoking isharmful to your health”这多少学子瓶颈之痛倒背如流，于感受亦可对“饭后一锅烟，赛过活神仙”得出发自内心的感慨。观剧里伟人猛吸口你、大手一挥挽狂澜于既倒，读卷中鲁迅点燃你的同时迸发出战斗激情，看屏前“棋圣”烟雾缭绕间称雄中日擂台，久违的民族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更坚定了我“为伊消得人憔悴”之信念。
步入社会后，你已全面渗透我的日常生活，可以说咱俩的爱情步入了全盛时期。“睡前一支解困倦，晨起两口爽精神”成了我的座右铭。交友时凭你拉近距离五湖四海皆兄弟，托人办事你出面，领导“研究研究”高效率。赴宴席稀释杯中酒之浓度，蹲厕所驱散池中物之浊气。更惊诧于伏案码字头昏脑涨之际，推门而出吸一口你，踱步于寒寂午夜的小院里，亦或仰望冷月吐出一圈烟气，原先卡顿于大脑中死活揪扯不出来的文字，刹那间随着一层层一圈圈的烟雾一个个一串串跳跃而出，感气之浩荡，叹势之汹涌。
牌桌上夜战方酣，你率领一干拉拉队成员为我摇旗助威。然赢者手气正顺，输者急于捞本，战线往往会被无限期拉长，忍看众姐妹灰头土面尸陈遍地，急得人抓头挠耳如坐针毡，心浮气躁意乱神迷，常把“幺鸡”当“八条”出，早将“牌从门前过，不如摸一个”的麻将秘诀抛到了九霄云外，唯对着面前的一沓钞票一声叹息：钱输完了可以借，“伊人”逝去何处寻呀？
所幸交了这么个哥们，二话不说蹬上摩托车跑遍大街小巷，终于在三更天从郊区的一家门市部里把你请了回来，其精神之不屈，信仰之虔诚令我等信徒汗颜至极。想想爬桌下翻捡姊妹们残骸的狼狈不堪大失风度之状，直感慨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不可一时无你啊！
与爱人结婚之初，她虽未明确表示支持你我之间的事，却也从没公开反对过，当然，她的这种宽容态度在后来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每次吵架针锋相对骑虎难下之际，我便摔门而出蹲在外面，掏出你狠狠抽上几口，最后基本上都会形成这样一个结局:她横眉竖眼坐在床沿，冷眼看着半小时前还一蹦三尺歇斯底里的那个男人，正服服帖帖地拖地洗衣，或者切菜煮饭。有时她也会在要好的姐妹面前说起这事：别看我家男人本事不大，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每次唇枪舌剑后他都会认怂服软的。姐妹便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羡慕之色：那才叫真正的男子汉气度。多熨帖的话啊，我顿时大悟，在你日积月累的熏陶下，不知不觉中我变得也有器量、有风度了。
在风生水起的热恋运动陪伴下，我迈进了不惑之年，始发觉喉咙里痰竟多了起来，而且常伴着晨咳。她也突然变得关心起我的身体，说什么为了孩子、为了老婆当然更多是为了自己的身子，还是跟你少来往点好，最好是一刀两断。我笑问：那你还要不要风度了？她风轻云淡答曰：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风度，健康最重要。我大不以为然。人一旦步入这个年龄段，身体的免疫力都会不同程度地呈现出下降趋势，这是衰老的自然规律，与“找情人”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况且社会上还流传着“长期吸食你可防治非典”这一说法，至于其具有多少科学根据，那不属于我等操心的事情。她见这招不管用，遂改变策略拿经济说事，毕竟，我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金钱俘虏。她继续游说：细细算来，这些年你花在你那情人身上的钱，少说也能买套楼房换辆好车。我不屑一顾：好车有什么稀罕的，跑那么快，成天的车祸！可你见过吸烟出事的吗？她语塞离去。
真正让我萌生离你而去的念头，竟然还是跟“风度”二字有关。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不是讲“男人抽烟有风度”么，那我离开你岂不失去了风度？
这些年，在你持之以恒的滋润陶冶下，我变得大度有器量了，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摆在那里，也是你吸干了我体内的金刚之气，瘦削的身板严重制约了男子汉应有的气慨和仪态。穿衣不撑，走路无风，不要说保护孩子老婆，就是一股强风也未必抵抗得住。这种与日俱增的心理自卑，正一点点吞噬着你我因偷情大获全胜而带来的自豪感。如何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成了长期困扰着我的难题，直到遇见Z君时，我似乎才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正确办法。
Z君你并不陌生，他充其量只能算个伪君子。Z君对你多半是虚情假意，你之于他不过就如同洗澡、梳头、修指甲、挖耳屎诸类可有可无可做不可做之事，且食姿猥琐，丝毫看不出其品之清香、吐之乐趣。我常讥讽他不仅糟蹋了钱财，更亵渎了你之灵魂。但远离你后的他真的变得肥胖强壮起来，不管你乐不乐意接受，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
为此，我冷落过你几次，但都是浅尝辄止。不过有一次我动了真格，差点就永远忘掉了你。
我把自己困在了戈壁滩上，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钱无处花的地方，别说躲开区区一个你，就算找寻真理也是有可能的，拜伦不是说过：逆境是达到真理的一条通路。
起初几日，喉咙奇痒口吐黄水，四肢乏力行动迟缓。不过这些都仅仅是生理反应，身体上的硬伤不难医治，譬如嗑瓜子嚼口香糖的安慰式治疗就很有效果。三日后这种不适感迅速扩展至心理层面，总觉得有一样东西被搞丢了，摸不着捡不回，于是失魂落魄精神萎靡，情绪低落茶饭不思。五日后这种失落感又渐渐演变为“抓狂”，整个人性情乖戾，看啥啥不顺眼吊苦瓜脸横眉冷对，操红柳棒追鸡撵狗。仰面六月烈日冒火，俯拿脚下禾苗撒气……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一声惋叹之音飘拂头顶：英雄自戕啊！我呆若木鸡。你苦口婆心：离开我你会幸福么？真能变得强壮吗？强壮是否意味着肥胖？是不是还要花钱去减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诚惶诚恐。你幽幽怨怨：为了你，我香消玉殒。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我粉身碎骨，却无缘无悔。爱得越深，伤得越深啊！我羞愧难当。我无地自容。
又一次，就这样被你征服。[1]
作者简介
刘建国，笔名辛尼，甘肃天水人，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