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端倪(閒敲棋子落燈花)
作品欣賞
初夏的端倪
一
姐跟董微信，說一會兒要跟姐夫自駕去牡丹江姐夫的戰友那裡玩兩天，釣魚、喝酒、敘舊。姐夫喜歡釣魚，姐喜歡做魚，夫唱婦隨，趁五一小長假享受垂釣之樂，春光之美。
我問媽媽這兩天想去哪裡走走，媽媽說哪兒也不想去，還是呆在家裡安逸。媽媽不願出門，是因為惦記着小麻將和她的麻友們。我不願媽媽一打麻將就是幾小時，擔心她身體吃不消。但媽媽不聽，跟姥姥一樣迷麻將。姥姥80幾歲的時候每天還照打不誤。
勸不了，只好隨她去。遇上雨天雪天不放心，我會接送媽媽，想起當年自己也這樣接送過姥姥。生活將小孩過成老人，又將老人過成小孩。姥姥和媽媽在某個時候就是我心中的小孩。
那天，媽媽翻出她從前的劇照給我看，照片中青衣扮相的媽媽看上去還很年輕，有着好看的腰身。我問媽媽：「那時我多大？」媽媽說：「那會兒你還沒上學呢。」「那會兒我們白天排戲，夜裡演出，沒時間管你，都是你姥在看你。」翻看照片，媽媽追憶起當年。「那會兒姥姥玩麻將嗎？」我問媽媽。「那時候，你姥每天要買菜做飯，還要看着你，哪有時間玩啊！」媽媽說。
但我記得那時候姥姥最迷的是看戲。在我剛記事那會兒，姥姥就帶着我去看媽媽他們劇團的演出。一齣戲，姥姥看了一場又一場，看得津津有味，好像從來看不煩。
可我跟姥姥去看戲，純是小孩子湊熱鬧，只喜歡跟認識不認識的小孩趁戲開場前一起在劇場裡四處瘋跑，捉迷藏，至於台上演些什麼卻全不記得。有時瘋累了，就跑回到姥姥的座位上，倒在她懷裡很快睡着。等戲散場了，姥姥才把我叫醒。
冬天，在走出劇場前怕我出汗太多，出門凍着，姥姥便不停地用手搓我的腦門和脖梗，替我搓完汗姥姥就拿出一直被她抱在懷裡的帽子和圍巾，把我裹個嚴實。那時睡得正香的我可真不願被叫醒，被姥姥搓脖梗搓得生疼時，我會忍不住叫出聲。
姥姥雖不識字，可對戲裡講的故事卻門清。記得姥姥說當年梅蘭芳、張君秋，還有尚小雲到哈爾濱演出時，她都去看過，而且看了不止一齣戲。哈，沒想到，姥姥當年也追星。
等我和弟弟大點，上學了，媽媽他們的演出也沒之前那麼多，能幫姥姥做飯忙家務了，姥姥才重拾年輕時的麻將嗜好，就此一打不可收。媽媽是退休以後覺得沒啥事，慢慢迷上麻將的。我曾向姥姥抱怨，說媽媽愛打麻將是遺傳自她。
聽完我的話，姥姥不樂意了，說你媽愛打麻將可不是我教的，不信你問問你媽？媽媽說我打麻將還真不是你姥教的，是你樊姨教的。那時遇到湊不夠手，你樊姨總叫上我，一來二去就這麼學會了。
爸爸在的時候，最煩別人打撲克打麻將。「永遠別沾賭」，這是當年師傅告誡過他的話。從小就跟着郎師傅學打鼓的爸爸，對疼愛他又對他相當嚴厲的師傅一直特別敬重。在爸爸眼裡，師傅就像父親。郎師傅曾對爸爸說戲班子裡的人身上有很多惡習，其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賭，他鄭重告誡爸爸要想養活妻兒老小，就永遠別碰那東西。對於師傅的話，爸爸始終銘記在心。
就因為媽媽愛玩，他們沒少翻臉，最終爸爸還是妥協了。之後是你玩你的麻將，我養我的花，餵我的鳥，遛我的狗，看我的書，互不干涉。如今，我也跟爸爸一樣，向媽媽妥協了。
二
當陽光漫過來的時候，我喜歡脫去棉襪，赤腳踩在地板上，這是自由的一刻。
拉上窗簾，同白天告別。你剛睡醒時，喜歡對我講述你的夢——一個個剛出被窩熱氣還沒散開的夢。夢裡有童年，故鄉和親人，還有愛與哀愁。下床喝下半杯水回來，你掀動窗簾朝外看，告訴我這會兒的月色很美。
不知是不是黑澤清的那部《岸邊之旅》觸動了我心中某個秘密開關，讓我向自己內心深處又走近一步。
「家人到底是什麼，僅僅是肉體的分離就結束了嗎？」我知道當肉身消失後，他們仍與我同在，就算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開。我夢中的不速之客，是你們不請自來，還是我的思念太深？
你的囊中還有故事嗎？你說這些年故事越來越少，只剩下直白赤裸的生活。你告訴我自己不像從前那樣心急火燎了，可以靜等故事發生或結束，但渴望被愛的心從未熄火。
在那幢破敗的木結構老房子前，我在想不知這裡曾住過怎樣的人，他們有着怎樣的生活？「每個人心裡都有一首悲傷的歌，這一首是我的。」一首歌中這樣唱道。
三
整條街上的杏花都開了，枯索了一個冬天的街道升騰起一片淡粉深粉相間的雲霞，花香裊裊的小街立時生動起來。
街上那兩個相擁走在一起的男孩與我迎面而行，我看到他們一起抬頭看天上的彩虹風箏，高個男孩忽然一低頭吻了身旁那個個頭只及他肩膀的男孩。兩人甜蜜地相視一笑，並不在意人們投去的詫異目光。
走到一處開闊的草坡，草坡顏色鮮嫩，是一張小清新風格的絨毯。此時，禁不住陽光的誘惑，坐下來仰頭與周圍的人分享高天流雲，低頭看大大小小的螞蟻在初萌的草地上穩穩爬行，耳邊不時傳來春日的風之歌。一隻側臥的花貓在懶懶地曬着太陽，小花鼠在林間跳來蹦去，蝴蝶也在林間旅行，它們一起迎來屬於自己的好時光。
透過每片浸着陽光的嫩葉，透過每一朵清芬俏麗的小花，已能覓到初夏的端倪。輕輕合上書，讓故事獨自在書中繼續。我想等故事變得好看，再重新打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