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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各的快哉

《各有各的快哉》是中國當代著名華文文學大師王鼎鈞所著的一篇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有人列舉世上最快樂的人:剛剛完成作品的藝術家,為嬰兒洗澡的母親,挽救了患者生命的醫生,正在用泥巴修築城堡的兒童。

聯想到中國的四喜詩:「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是古人列舉的四種最快樂的人,把兩種答案比較一下,你會想到什麼?好像後者比較偏重現實功利,即使他鄉遇故知,恐怕也因為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要有個照應吧。咱們前賢有誰把母親為嬰兒洗澡、兒童用泥巴修築城堡列為人生至樂?母親的快樂,恐怕要等到兒女名揚聲顯。兒童用泥巴修築城堡,後果大概是大人的苛責吧。

再想下去,不會忘記金聖歎的三十三條「不亦快哉」,他的快樂包括當和尚偷吃肉,不喜歡的人死了,燒掉借款的契約不必還債,看人放風箏斷了線……這人的趣味未免太「低級」了吧?如果說這是文人狂士的個人癖好倒也罷了,怎麼成為後世文人快樂的原型?文豪梁實秋,也把如下云云列為「不亦快哉」:早晨遛狗,狗的便溺遺留在別人門前;夜晚坐汽車回家,走近巷口,司機及早按喇叭叫人開門,四鄰八舍都驚醒;穿睡衣上街;邊走邊吃甘蔗,隨地吐渣……梁先生不遛狗,也不會在大街上吃甘蔗,他的這些「快哉」也許是遊戲筆墨,存心諷勸世人,可是沒人這樣解讀。

這麼說,我們今天的「不亦快哉」,大概是:一陣秋風把庭院中的落葉吹到鄰家;掛上公用電話的話筒,忽然嘩啦嘩啦,「退幣口」出現一把硬幣;郵差把別人的信錯送到我家,打開一看,裡面有兩張昂貴的入場券;寄宿岳父家,昏暗中在庭院漫步,見嬌妻迎面來,急擁而吻之;匿名上網,痛罵自己討厭的名人,辱及三代……移民在外,有些人得了憂鬱症,專家好心勸告平時要找快樂。一般人認為要快樂就得有錢,專家說錯了,要放任性情,做「與眾不同的自己」,不為他人而活。金聖歎的「不亦快哉」出乎性情,可是因此我們就得奉為經典,代代流傳?我們學他,就可做「與眾不同的自己」?「性情」也有品牌,我們難道不能評比分別?挽救了患者生命的醫生,看人放風箏斷了線的金聖歎,一筆寫不出兩個快樂,因此我們不能加以抑揚?

說到性情,我們家鄉的老農流行一種說法,人生有四大樂事:坐大車,走沙地,穿舊鞋,放響屁。「大車」就是牛車,人可以躺在上面。那時人人穿手工做的布鞋,新鞋又硬又窄,擠得腳痛,富家子弟都是把新鞋交給聽差跟班先穿兩個月,他再穿就柔軟舒適了。你看這裡面有性情。城裡某些居民的性情不同,他們認為人生樂事乃是:其一,賭博贏錢;其二,與美女同居,她負責生活費用;其三,做敗家子揮霍萬貫家產;其四,做官浪費公帑。這些也都出乎性情,所以你都給他100分?你若問我意見,我會直言,其中有些人的心地這樣齷齪,他還是去得憂鬱症吧。

永固法師在他的專欄里說,阿根廷的一位高爾夫選手贏得一筆獎金,他把錢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婦人,因為她的孩子重病,急需一筆醫藥費來救治。幾天後,警察告訴那位選手,那婦人是個騙子,根本沒有結婚。那位選手的反應是:「太好了。你是說根本沒有一個重病將死的小孩?這是我這個星期聽到的最好的消息。」看他如釋重負的口氣,簡直可以用聖嘆筆法形容「不亦快哉」。可是這一「快」和那一「快」,境界高下差得多麼遠。[1]

作者簡介

王鼎鈞,1925年生,當代著名華文文學大師,山東省臨沂市蘭陵縣蘭陵鎮(原臨沂市蒼山縣)人,一生閱歷豐富,文思不俗,勤奮不懈。

曾在報社任副刊主編,也當過教師。51歲時移居美國,一直在紐約居住。他的創作生涯長達大半個世紀,長期出入於散文、小說和戲劇之間,著作近40種,以散文產量最豐,成就最大。20世紀70年代他的「人生三書」(《開放的人生》《人生試金石》《我們現代人》三本勵志小品文),在台灣總發行量逾60萬冊。他淡泊名利,窮畢生之力於「寫出全人類的問題」,風格多樣,題材豐富。豐沛的內在能量,不渝的創作忠誠,對散文藝術的努力開拓,使之成為一代散文大家。[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