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靜靜的水杉(嚴雷)
作品欣賞
告別靜靜的水杉
又站在校園的林子裡凝望這排高大的水杉，一片片柔軟的細葉，在修長的枝條間恣意地揮灑着，宛若正在梳妝的婷婷少女，凝煙含碧。夏日午後的陽光，不再如從前冬日那般溫柔，經過嚴冬的洗禮後，它更加燦爛了！
這段時間，特別愛到校園四處去走走，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披星戴月的樹林，看看熟稔的樓群。走進往日仰望天空的小亭子，面對着一排排靜靜的水杉，一點點回想往日那些酸酸甜甜的心情。那份矜持，那份小心翼翼，那份輕輕的感動，仿佛遊子重返闊別已久的故園。還記得，默默站在水杉下許下的願望；還記得，池塘邊那對恩愛的水鳥歡快的對唱；還記得，第一次站上講台不敢說話的那個靦腆的小男孩兒；還記得，十九歲生日那跳動的燭光；還記得，穿着潔白的連衣裙彈着那架古老鋼琴的女孩兒；還有我深愛的朋友們……
而今，就快要離開這裡了，以稚嫩的翅膀獨自去承擔未來的風風雨雨。想到那張錄取通知書，想到家庭的困境與父親那雙渾濁的眼睛，我的心情不禁升起揮之不去的惆悵。
在這兒的三年里，我逐漸地成長，它洗滌了我的頑劣與無知，托起了我心中深藏的夢想。會想起那些的點點滴滴的往事，所有的苦澀與歡樂，仿佛都有着特殊的含義，使我更加成熟與堅強。我也似乎逐漸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榜樣，是一個優秀的班長，擔任過學校升旗手，成為了學生會主席，還經常在一些公眾場合作為學生代表講話……可這一切，都將隨着北上的列車漸漸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一個美麗的夢境，夢醒後可以回味，卻不再擁有。
曾因文學的浩瀚無邊與現實的殘酷感到過茫然，當我滿懷熱情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退稿時，當我興高采烈卻遭遇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嘲諷和反對時，我真的想過放棄。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我默默佇立在這高大的水杉樹下張望，它筆直的腰杆兒仿佛在扣問我靈魂對理想的不堅定。
風與我是很投趣的好友，我曾幼稚地問他，學校什麼樹最高？他向四周看看，然後肯定地說，水杉樹。我又問他，學校什麼樹年齡最大？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棵刻着數不清名字的緣份樹。那為什麼年齡最大的樹不是最高的樹呢？風突然也陷入了沉思。我們一起侃文學、談理想、聊人生，他說他曾遇到一個特別喜歡哲學的朋友，很像我，在朦朦朧朧中，仿佛有一種「覺悟」的感覺。
「覺悟」是什麼？我不知道。為了尋找答案，我曾經獨自跑出去過一次。
那一年，我收集了久負盛名的三十多個風景區，帶着七歲的小侄兒，來到龜山腳下抬頭仰望，巍巍山峰高聳入雲，仿佛人間仙境。儘管路途遙遠我們卻不叫車，徒步往那雲中的山顛上攀爬，義無反顧。也許是為了向自己證明一點什麼；也許只是為了暫時忘卻身邊的煩惱；也許根本不為什麼。幾個小時後，當我牽着正在飢餓中幽怨的侄兒的小手，蓬頭垢面地蹬上「龜頭旭日鋒」時，忍不住哭了。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自己。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感動。站在突兀嶙峋的峭壁之顛，山風鼓動起衣衫咧咧作響，真有古時豪客跨一匹寶馬馳騁沙場般豪邁的感覺。看那一望無際的秀麗山河，往日阻隔了視線的山嵐竟如螻蟻般匍匐於腳下，裊裊升起無限感慨。攤開紙筆，寫下了幾行拙劣的詩，將一份感動疊成紙鴿丟向風中，看它自由自在地飄蕩，直到消失不見！
從那以後，不再讀安妮寶貝與郭敬明。
從那以後，開始明白除了吃飯，人確實該做點別的什麼。
從那以後，開始明白那高大的水杉，為何要挺得筆直筆直。
……
地球上最永恆的生命莫過於植物，而擁有令人敬畏的，通常只有一棵樹。而我敬畏這一排挺拔的水杉，因為我開始理解，它何以能達到那光輝的頂點。因為它年輕；因為它奮發向上；因為它渴望更多的陽光；因為它只有一個方向，就是不斷地向上……
蕭風中，水杉靜靜地佇立在那兒，輕輕的低訴着什麼。我似乎明白，那仿佛夢幻般的感覺，是水杉在向我訴說着有關生命的智慧。它給我的，是不盡的希望與鼓勵。
作者簡介
嚴雷，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