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大哭的背後(龐宇真)
作品欣賞
嚎啕大哭的背後
——考研上岸的秘籍
01 出分
2020年2月20日，在全國341萬孩子、680萬家長的千呼萬喚中，全國諸多高校，相繼公布考研分數。這一天，多少人心驚膽戰，多少人涕淚橫飛，多少人欣喜若狂，又有多少人肝腸寸斷？
女兒報考的這所大學，20日上午十點公布分數。洗涮、吃早餐，女兒看起來心不在焉。然後，便輕輕走回自己臥室，在書桌前靜靜地坐下來，雕塑一般。漂亮的面孔，有神的眼睛，都失卻了昔日的光彩。桌面上的小鬧鐘，此刻安安靜靜，除了秒針的咔噠聲，屋子再沒有任何聲響。平時跟屁蟲似的泰迪，也趴在腳邊一聲不吭。秒針一蹦一蹦地跳動着，分針在秒針後半天挪動一小格。時針更沉得住氣，看着秒針在他周圍一圈一圈地繞，直到繞得他眼花心煩，才不情不願地從8蹭到9。
「還有一個小時。」她自言自語。
清晨一睜眼，我興沖沖地奔向她的臥室，興奮難抑：「妮，我做夢夢見你考了387分！」其實，總分是多少，考多少分算過了初試這一關，我完全不知情。女兒並不興奮。兩天前，東北有幾所大學已公布分數，很多400分以上的考生。若果真如我所夢，也不知在所報考的學校排名如何。可直接參加複試，還是調劑？都是未知數。以往年國家分數線355來看，夢到的分數是沒有懸念的。女兒看我一眼，淡淡一笑，如此的勉強。
九點十分。
九點二十。
九點半。
······
在她身旁轉來轉去，覺得不妥。輕手輕腳出去，心裡忐忑，胡亂撥拉着手機。
「哇——啊啊啊——」「媽媽——」
一聲聲哭喊，從女兒房間迸射而出！
哭聲里，有努力付出的驚喜，有放棄了諸多愛好的委屈，間或，還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縷傷懷。我疾步跑到她身邊，輕輕把女兒攬在懷裡，任由她的眼淚沾滿我的衣襟。
定睛細瞧，電腦屏幕上，赫然顯示她的成績單。神奇的是，和我夢到的分數相差無幾！正暗自得意，自己夢功非凡。女兒啜泣着指着最下邊的小字。細看，第四名！對於一個外行來說，第四的意味，完全不懂。「河北省排名嗎？」（我的認知停留在四年前的高考排名。）
「不是，全國排名。準確地說，是全國報考這所學校這個專業的排名。」
聞此言，才理解女兒的哭聲里，為何包含着驚喜的味道。
「招錄多少人？」
「十幾個。」
如此，考上心儀學校的可能性增加了一籌。
人家都400分以上，你才這麼多，怎麼會這麼靠前呢？對於沒讀過研的我來說，考研，百分百的外行。「各大學組織本校的老師自己出專業考試題，自己學校老師閱卷。各學校批分的松嚴程度不同，分數沒有太多的可比性。」原來如此。井底之蛙豁然開朗。
02 動力
女兒考研的動力，有幾個緣由。
其一，來自於父母的期望。
高考那年，她發揮失常，考出了平時成績的最低值。即便如此，上一所211大學完全不是問題。但，幾乎所有的211大學都是理科生的天下，文科不占優勢。小語種，不學！南方潮濕多蟲，不去！東北寒冷徹骨，不去！西北荒涼風大，不去！於是乎，最終選擇了省內大學，還把不喜歡的211大學放在五個平行志願的最後。不出所料，非211的通知書如期而至。我說不出的沮喪，無法言說的憤怒。說好的複習再戰高考，也成為泡影。我怒不可遏。聽無數人談論找工作，非985、211學校出身的艱辛。
大約看我憤怒的樣子有些可怕，女兒怯怯低語：「我考研還不行嗎？將來考個好學校還不行嗎？」這一年，我的身體健康狀況急劇下降，心臟出問題，白髮增多，氣喘、腿無力，甚至有一次竟然昏倒。女兒默默地看着。我不再說，她也不再提大學的事。
於是乎，這句話，幾年來，被我時時掛在嘴邊，還不忘揶揄一句：「不敢相信。你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其二，愛情的魔力。
女兒談了個對象。大一、大二時，男孩早已確定要擁有更高的讀書目標。學習，是男孩最主要的事，談戀愛在次。大三即將結束時，已經明確知道，自己會保研於某985重點大學，就等面試這關了。
暑假期間，男孩留校複習，等待心儀學校的面試通知。
愛的力量是無窮的！
剛剛進入五月份，女兒提出在學校里租賃教師公寓，暑假不回家，去學校圖書館學習。我和愛人欣然同意，押金、兩個月的房費，很快打過去。這兩個月，恰逢我的假期！
暑假伊始，我們開車前往女兒所在地，開啟了我的陪讀歲月。
兩天之後，我的接送任務結束，那個男孩接盤。
中午一點半，火熱的太陽懸掛於頭頂，熱浪一股接一股襲來。樓旁的海棠樹葉一動不動，葉邊微微捲起。小小的海棠果熱得縮着脖子，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一輛電摩呼嘯而來，載上女兒，又呼嘯而去。女兒的長髮，在風馳電掣中飄在腦後，他們的身影，倏忽間已經無影無蹤。我知道，他們沖向圖書館，那個早已占定的位置。棕色的桌椅，靜靜地在空調屋裡等待。
這樣的畫面，一看就是四十多天。
其三，環境使然。
女兒高中最好的朋友，一個保送至武漢大學，一所全國排名相當靠前的985大學。一個考過雅思，即將去英國留學讀研碩。好朋友的榜樣引領作用不容小覷。一個人讀書的層次，決定了這個人的交友圈子。他的交友圈子，又決定了他將來的生活層次。從女兒這代年輕人的身上，我似乎悟到了他們不凡的未來。
女兒的班級里，二十多人人加入考研大軍。更令人興奮的是，她宿舍里的六個女孩，全部考研！因為本校這個專業沒有研究生，全校這個專業保研僅僅一人，幸運地落在她們宿舍的學霸頭上。第一個可以讀研的女孩，對其他五人，起到了激勵作用。不甘落後的女孩們，做着伴，鼓着勁，互相激勵，行走在考研的大路上。
大三後半年，她們出入校門的時間有限。五一，暑假，動車上看不到她們來回奔波的身影。綠色爬山虎包圍的教室里，靜謐莊重的圖書館裡，空曠碩大的操場上，濃郁蒼翠的樹蔭下，隨處可以看到她們勤於書海中耕耘的倩影。食堂里，她們匆忙扒拉幾口飯；牛奶、水果，擺放床頭。這一年，流過多少汗，學校的空氣知道，校園湖邊的垂柳知道，圖書館的桌椅知道。這一年，累死了多少腦細胞，掉落了多少根秀髮，她們的床鋪知道，宿舍的地面知道，門外的垃圾桶也知道。
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人。
參與考試的五個女孩，四人分數超過國家線（355），十分、二十分、三十分不等。一個個本沒有生命力的數字，此刻在電腦上顯得生動、鮮活起來。因為疫情，她們只能在她們宿舍的小群里互相道賀。唯一一個沒過線的，僅僅是幾分之差罷了。分數出來後，嚎啕大哭的，又豈止是女兒一個？
第三個環境，來自於家庭。無獨有偶。女兒宿舍的六個女孩，父母的職業多樣化，四個公職家庭，公務員、教師、醫護人員。一個來自於商人家庭，亦是辭去公職下海經商的家庭。一個來自於農家，母親常年在大城市打工，也算見多識廣，洞悉了知識對一個人的生活、生命作用之大。家庭背景不相同，相同的是對孩子的期望：能升入更高學府，能擁有更多可以選擇的未來，能更輕鬆地生活於這個科技發展迅猛、知識更新快捷的時代。
03 自身勤奮
外部因素再多，沒有自身的勤奮、努力，接近無情的自律，都會是五彩的泡沫，不捅也會破。
這一代孩子，是時代的幸運兒。女兒是獨生女，卻沒有獨生子女的嬌生慣養。她陽光、勤勉、奮發、向上；她積極、樂觀、豁達、自強。
自律的孩子，把自己的成功最大化。自律的孩子，會在前行的路上走得更遠。
初入大學校門，女兒參加了學校的很多社團，擔任的社團職務也多。藝術團副團長，舞蹈隊隊長，電視台秘書長，舞台設計，學校大型會議攝像，校電視台記者等等。不斷奔波於各個團隊、各種活動現場，舞台上下，隨時可見她忙碌，卻無限快樂的身影。不負韶華，不負青春。多種活動的參與，客觀上占用了她的不少時間。
大三開始，她辭去了幾個社團組織，唯一保留的是與她專業成長息息相關的電視台工作。每天十點前，不是學校的課，就是自學考研的課，間或參加導員引導下的全國大學生電視節目大賽。從睜眼到合眼，她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暑假，居住在租來的房子裡。女兒設置了鬧鐘，六點鐘，手機鈴準點響起，她趕緊敲定下午的圖書室座位，再來個回籠覺。七點半，準時起床，洗涮、吃飯，半個小時內解決。八點整，準時坐在客廳的桌子旁，背誦大約一節課時間的英語，然後做專業題庫中一套套的練習題。每隔一個小時，她在客廳、臥室、廚房間轉悠，吃點水果，或者喝瓶牛奶，和平時上課沒什麼兩樣。十二點，準時開飯。十二點半到一點半，是她的午休時間。一點四十，她必會下樓，坐上男友的電摩，風馳電掣般，飛向學校圖書室。下午五點半，正點吃完飯，在食堂邊的小路上溜達個來回，折身再回圖書室。晚十點二十，自定放學時間。大約十點半，站在29層的高樓上，可見女兒在護花使者的護送下，俏麗的身形步入大門。十一點，女兒準時進入夢鄉。
我擁有大把的自由、閒散的時光，肆意揮霍着一年一度的快活日子。晚上，常常用愛派追劇，白天做飯，收拾家，讀讀閒書，心血來潮也寫了幾篇文字。除了保證女兒的伙食，其餘時間基本是自由散漫的。女兒，完全不受我的影響，近乎刻板地執行着她的時間規劃。日復一日，周復一周。周日，往往女兒會給自己放個假，我們便跑去大超市瘋狂採購。牛奶、零食、水果，我們滿載而歸。小小的冰箱，即刻變得豐滿起來，猶如楊玉環充滿誘惑的身段。
電腦、手機，女兒都會隨身攜帶。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圖書館裡，她有足夠強大的內心，擁有優勝於我的自制力。手機放在一邊，她可以一眼不看；電腦上的各種購物、娛樂網，她卸載得乾乾淨淨。與她相比，我弱爆了，一天十多個小時盯着手機。
5月22日，女兒的複試，即網絡面試時間。我調整了我的使用時間，提前繳足了網絡費用，保證她的網路十足的暢通。晚上，女兒接到所報考大學的錄用電話通知。她自是狂喜，給所有幫助過她的老師、同學、好友、親戚們，一一發送微信報喜。昏暗的公園小路，此時一片光明，她完全不看腳下，自顧自笑着，發着微信。我走在她的身旁，完全是空氣般的存在。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舍友們不斷傳來被錄取的好消息。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苦盡甘來，喜極而泣。「我要求你用功讀書，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
龍應台如是說。這又何嘗不是每一位媽媽的心愿呢？
嚎啕大哭的背後，是不甘，是期許，是努力，是愛的包圍，是走向更遠的篤定。[1]
作者簡介
龐宇真，河北邢台市小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