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風耳目新(馬君成)
作品欣賞
如沐春風耳目新
鐵凝到西吉講課的事，作家們都在群里看到了。但有些人受到了邀請，有些人無人通知。有些人特別想去，但忙得抽不開身。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朋友們之間也都避而不談。正常上班期間，因為上級部門不通知，不發文，想去聽講座的業餘作家和文學愛好者，請假時都只能以個人私事的名義，面對如緊箍咒的單位考核制度、請假制度，有人糾結，有人猶豫，有人退縮。去了才知道，還有許多人提前一天請假從銀川趕來。便覺釋然。
相約同去，朋友說無人邀請，不好意思去。我說以文學愛好者的名義，誰會責怪呢？出行方式又遇到困難。朋友想自己開車帶我們，考慮到從固原到西吉的路不好走，她又不常開車，後來聯繫到了車。可出發時太早，她的孩子無人送幼兒園。最後，因為她去聽課，孩子在家裡呆了一天，耽誤了六一節目排練，讓她糾結了一天。
女作家特別不容易，拇指作家馬慧娟、打工作家王秀玲等為代表的基層作家，在熱愛文學的路上所經歷的艱辛，只有她們自己知道。生活不易，她們除了要養家糊口，操持家務，洗衣做飯，撫育孩子，侍候老人，還有多少時間能讓她們靜心地去讀書、寫作呢？開明的家庭，丈夫雖然不讀妻子的作品，還不至於反對她的寫作，有些人卻在家人極度反對中堅守文學夢想，他們甚至反感她們交往文學圈的朋友，文學夢想與生活發生強烈的衝突和碰撞時，她們的作品反而愈加散發堅韌的光芒。午間吃飯時，大家談到鐵凝有了靈感時，半夜會爬起來寫作。一位司機聽了說，幸虧我妻子不是一位作家，要是她半夜爬起來寫，影響自己睡覺不說，還要影響我睡不好，我就把她一腳踹到地上去。這雖然是玩笑話，但近乎真情。事實上，有的女作家，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既害怕驚醒和打擾家人的睡眠，又怕靈感稍縱即逝，就這樣提心弔膽地熱愛着文學，是該讚美她們的執著呢，還是奉勸她們處理好生活和寫作的關係呢？
聽說鐵凝要來，對於我這樣的文學愛好者來說，真是嚮往。很難說，在熱愛文學的道路上，這輩子是否有機會當面見到她。長這麼大，讀她的作品時所生髮的敬佩感一直保留心底，成為這一世難以忘記的閱讀痕跡。還有，鐵凝的漂亮，氣質的高雅，總令人渴望一見，她的照片經過無數次印刷仍然遮擋不住這種魅力，今天得見真人，真是光彩灼灼。她衣着樸素，素麵朝天，由內而外散發優雅的文化氣場，在千人之中也不衰減，那種高貴是文學的高貴，傳遞着書香家族世代的榮光。許多女作家都納悶，她怎樣養生，甚至近距離觀察她，發現她沒有戴一點金銀手飾，連口紅都不描，連眉毛都不曾畫，卻能有如此光彩，真是不可思議。
高高興興去了西吉，有很多意外。參加會議的還有中國作協辦公廳主任李一鳴，創聯部主任彭學明，中華文學基金會秘書長李小慧，寧夏區委宣傳部副部長毛錄，寧夏文聯主席鄭歌平，著名作家石舒清、郭文斌、李進祥、馬金蓮等大咖都來了，這都是許多人想見，平時見不到的面孔，他們都是文學界的耀眼星座。
這次講學，是中國作協「文學照亮生活」全民公益大講堂第一站第一講。由彭學明主持。
鐵凝到場時，掌聲雷動，持續了好長時間。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上衣，好像非常隨意，樸素到似乎不符合身份，但這一白衣女子，任性地鶴立雞群，透射出一種難以言說的高貴和雍容大度，溫暖而安詳地坐在台上，開講之前，一直對觀眾笑吟吟的，她的微笑具有征服人心的魅力，我想這是她經常面對媒體訓練出來的良好素養，她身上洋溢着一種無法用文字表達的親和力。
西吉有幸，依山傍水，人傑地靈，作家輩出，文字溫暖，照亮生活，撫慰心靈。
一是看重這裡文學生長的豐饒，出現了郭文斌、火仲舫、了一容、單永珍、古原、牛學智、馬金蓮等一大批實力作家，還有一批如馬建國、康鵬飛、王雪怡、單小花等農民作家。第二這裡是中國首個「文學之鄉」，是鐵凝主席親自熱情報批的項目，有民間的情義，在這裡看到了文學生長之根，可以感受中國文學的力量和意義。第三也是藉此機會，向西吉人民致敬。感謝文學，感謝西吉。
彭學明幽默風趣，他說，提到鐵凝，我想在場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介紹她，有人會認為是神經病。說到這裡，聽眾們會心一笑，他停下來，向台下笑了笑，接着說，但我還是要花一分鐘時間介紹一下。鐵主席的作品溫情溫暖，如《玫瑰門》《無雨之城》《大浴女》《麥秸垛》《哦，香雪》《笨花》等，雖然都寫的是小事件小故事小人物，但反映的是大時代大背景大社會大視野，形成了盛大的文學氣象。
越是有學問的人越謙虛。鐵凝開始了講課，雲淡風輕，仿佛微風輕輕掠過花叢，聲音竟然年輕得讓人以為是三十歲的女子在說話，一口標準、舒緩的普通話，疑似達到播音員水平，與彭學明混和嚴重方言的普通話亦莊亦諧，特別好玩。她說來到西吉感受這片高天厚土，感受這裡的文學氣象，文學是這片土地上生長的最好莊稼，西吉是中國文學最寶貴的糧倉。她說得知這裡有一位農民作家，在自己的詩作未被社會承認前，把詩寫在門板上，背着門板到集市上去，以這種形式發表自己的詩，這種獨有的、倔強的對文學的熱愛打動了她。這裡有這麼多熱愛文學的人，大家的臉色是大西北泥土的顏色，但每一個人臉上都有一種奇異的光彩，這是文學的光彩，是心靈被文學滋養出的光彩。西吉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天有這麼多作家、文學愛好者，出乎預料，座無虛席，讓人驚嘆，讓她恍惚就像回到了上世紀八十年的中國文壇。
鐵凝的聲音不高，但足以抵達人心，聲音裡帶着的文學表情如四季分明，流暢性，感染力，吸引力超強，讓人折服，人們側耳細聽，目不轉睛，以為是聽過的最精彩的課之一。一位朋友在開講幾分鐘後，給我發來信息：「文學的道路上，感謝有你。如果我今天不來，我不知我會有多後悔。」這位朋友為請假的事曾斷然回絕說不能來，但禁不住誘惑，來了，覺得值，所以感謝我的提醒。
在談到文學何以照亮生活和心靈時，她說影響她走上文學之路的兩部著作，國外的是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書的扉頁上有一段話：「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永遠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罷了。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遠沒有卑下的的情操，只是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所以在你要戰勝外來的敵人之前，先得戰勝你內在的敵人，你不必害怕沉淪墮落，只消你能不斷地自拔與更新。」這段話深深地打動了她，給了她身心的沉穩和力量，激發她總想為世界，為人心做點什麼。另一部是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其中嬰寧愛笑的樣子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憨態可掬，如痴如醉，無法無天，甚至到了結婚的時候，都笑得直不起腰來，她的笑衝破封建禮教，笑得天真燦爛，率真自然，全然不顧人們遵守的條條框框，打破女子不能笑、不敢笑、不願笑、不會笑的約束，她的那種天真、明艷、光彩、樂觀，讓她覺得非常美。我想，鐵凝從少女時代就喜歡嬰寧的形象，也許不自覺在受其影響，修煉半世，才有狐仙嬰寧一樣的微笑，才有蒙娜麗紗一樣的微笑。對於一個中學生而言，能不能讀懂這樣兩部大書，特別是《約翰·克里斯朵夫》這樣頭緒萬端迷宮式的作品，我是有存疑的，但對於一個作家的成長來說，這樣兩部書對其心靈成長的影響我是深信不疑的。
作者簡介
馬君成，回族。寧夏作協會員。